又逢春 第47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古代言情

  “殿下!”

  崔贺樟被打得往旁边跌了跌,还没站稳,便听见这番话,登时有些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向赵怀悯求告饶。

  这些年,他虽混账,可手里握着太子勋卫的大半人手,私底下也替太子办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前几年,有一位庶出的皇子,有心和太子争一争。正是他,在赵怀悯和崔桐玉的授意下,买通了几名官员,设了一个局,让他在朝中颜面尽失,从此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

  此外,还有几位官职不高的地方官,为了争一个好前程,挖出牵扯到东宫的不利消息,也都是他带着人去处理的。

  这么多年,外人看他不过是备受太子偏爱的妻弟,可他到底也还有几分功劳。

  然而,赵怀悯的面上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目光也变得越发冷凝。

  崔贺樟又连忙转向崔桐玉:“阿姊,你替我说两句话吧!”

  崔桐玉看着赵怀悯的表情,便知这一次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当即做出取舍,镇定道:“你个乖戾的性子要改一改,殿下让你离开长安,也是要好好磨一磨你这脾气,让你明白,往后做事要三思而行。”

  崔贺樟方才被打的那半边脸慢慢变肿,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知道事情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可心中又实在不甘,临去前,青白着脸站在门边,咬牙道:“殿下,还有一事,臣一直不曾禀明。上一次,家父的寿宴上,本不该闹出任何动静来。是八王,他为了沈家大娘,不惜将我当场打晕,想来,后面的事,也有他的手笔。他到底是不是如表面看来那般淡泊名利,殿下亦可多思量一番。臣言尽于此。”

  赵怀悯眼神阴沉地盯着他磕头后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转身回到座上,沉声道:“他的确有几分手腕。昨日,先回来的萧应钦和陈江两个,在阿父面前大大地夸赞了八郎一番,阿父很是高兴。”

  崔桐玉斟了一盏茶,放到他的手边,闻言眼神一动,慢慢道:“圣上欢喜,也是人之常情。大郎不妨再等等,若圣上有意将这一回的临时官衔转为常设官衔,倒要另当别论了。”

  赵怀悯饮下一口茶,神色有几分模糊:“若是如此,便不得不防了……”

  ……

  事情处理得极快,三日后,太子勋卫中便迎来一次大清洗,唐武等十几人被统统逐走,押送进京兆府。崔贺樟也被调出长安,年前就要出发前往襄州就职。

  这一番变动极大,很快就引起朝中大小官员的注意,唐武等人半途劫掠沈月芙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去。

  不过,兴许是赵恒暗中布置过,众人口中流传的谣言中,只说唐武等人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抢掠钱财,即便遇上沈家女郎,也不曾放过,恰好八王途径,当场将唐武等人拿下。

  而崔贺樟身为太子勋位郎将,御下不严,纵容甚至包庇下属为非作歹,这才被调离京城。

  丝毫没出现有损沈月芙声誉的传言。

  沈家上下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等着这件事的结果,眼下看到太子难得雷厉风行的处置,忧喜交加。

  沈士槐夫妇自是害怕不已。连崔贺樟都被罚到如此地步,他们不得不相信,赵恒那天的话,一点也不假。

  不知情者都道沈家运气好,遇上了八王,如今连一直疏远沈家的太子都亲自处理此事。

  沈士槐夫妇却有苦说不出。他们两个,也是其中推波助澜的一份子,八王这样处置,便是在警告他们,稍有不慎,唐武等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月蓉近来也沉默了不少。

  从那天姊妹两个争吵过后,她便一直不敢靠近月芙,后来又见赵恒将她送回来,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

  月芙是除了尚儿外,唯一一个感到喜悦的人。

  赵恒到底没变,即使生她的气,也一样按照先前说的,替她将事情都妥善解决了。

  不过,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被更加强烈的愧疚感盖过。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性情温柔、端庄顺从的女郎,对父母,对姊妹,皆一片赤诚,就是后来嫁到杜家,不被赵夫人喜爱,也没有太多怨言。

  直到做了那场梦,看清了身边至亲之人的真面目,才开始学着用过去会感到不齿的手段保护自己。

  和崔家人,和父母周旋时,她不会感到愧疚,因为都是他们对不起她在先。

  唯独对赵恒不一样。

  赵恒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相反,还不求回报地帮过她许多。

  可她偏偏将最多的心机和算计都用到了他的身上。

  她感到无比抱歉,却没机会,也不敢再靠近他,唯有期盼着婚事能在不久后如愿定下来。

  几日后就是除夕,想来应当很快了吧。

  ……

  除夕前夜,行宫中准备一切仪式、典礼,侍从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已。

  白日,赵义显召了不少朝臣到内殿叙话,还一同用了一餐饭,一直到午后,才让散去,独留下两个嫡子在殿中。

  “你们两个都坐吧。”赵义显近捂着帕子咳了两声,“明日除夕,后日正月,都有的忙,咱们父子,也只有趁着这个时候,能坐在一处说几句话了。”

  他近来到了温泉疗养,精神总算好了些。眼下,殿中的地龙烧得极旺,将整间屋子都烘得暖融融宛如春日,令他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层饱满的血色。

  赵恒一言不发,只接过内侍递来的干净帕子放到父亲的手边,供他擦额角的汗珠。

  赵怀悯则笑道:“是了,明日事情多,阿父可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若实在累了,也不必多留,只交给我便好。我有舅父帮衬着,阿玉也在,一切都和往年是一样的。”

  说到这儿,他忽然看一眼赵恒,添了一句:“当然,今年还有八郎在,阿父更靠可以放心了。”

  赵义显看向赵恒,目光中泛起一丝柔和的涟漪:“是啊,难得八郎今年在长安留了这么久。八郎,你如今长大了,也能自己办差,替父兄分忧了,朕很欣慰。”

  赵恒的脸上没有什么被父亲夸奖后的喜悦,仍旧是淡淡的:“这些都是儿该做的。”

  赵怀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道:“阿父,我听闻,先前萧尚书和陈寺卿对八郎都称赞有加,就连前几日上山来拜见的诸国使臣,也都对八郎十分敬佩,可见,八郎的确有才能。阿父可曾想过,干脆将八郎留在朝中,多分些差事给他做,免得埋没人才。他如今已大了,想必也无须再回边塞了吧?”

  赵义显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看长子,咳了一声,才转向幼子,问:“八郎,你以为如何?”

  “儿不想留在京中,愿守卫我大魏边疆。”赵恒始终低垂着眼眸,声音铿锵有力,毫无犹疑之色。

  赵义显笑笑,摆手道:“朕就知道你要这样说。罢了,此事,等年后再说吧。”

  父子三人坐在一处,又说了一会儿话。

  离开时,赵恒先走,赵怀悯则被单独留了下来。

  “大郎啊,这几日的事,为父都听说了,你处置得不错,倒有点储君该有的样子。”赵义显指的,自然就是现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崔贺樟等人的事。

  赵怀悯立刻露出一抹愧疚之色:“阿父,此事是儿御下不严,才留下的祸患,哪里当得起这一声夸。”

  “好了,朕心里有数。别的自不用说,八郎,他是个好孩子,处处给你留着情面,你这个做兄长的,应当打心底里感谢他。”赵义显眸光平静,望着长子,语重心长道,“你明白了吗?”

  赵怀悯跪坐在一旁,闻言微微低头,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一抹异色,轻声道:“八郎是好的,儿明白,请阿父放心。”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竟然越写越少了!我反思我自己,明天改正。

  我看前面有评论说男主的爸还行?其实我觉得他爸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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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年节

  第二日便是除夕。

  行宫中从清早起, 便忙碌异常,各方觐见、各种仪式,接连不断。

  沈士槐身为光禄寺丞, 先前就已经忙碌了许多日, 到今日所有祭祀、酒筵齐齐而至,更是干脆提早一日, 就住在了衙署中。

  这个时候,他的位置岌岌可危,一点差错也不敢有。

  发妻亡故后, 圣人未再立后, 薛贵妃虽受宠,但到底年纪轻,身份不够, 平日操持宫廷宴席便罢了,年节这样的场合, 始终差了些分量。

  因此, 这一整日接见命妇、发放赏赐等事宜, 都由太子妃崔桐玉代劳。

  秦夫人是一品命妇郑国夫人, 既然也来了行宫,便要一早就往内帷参加诸多仪式。

  一直到傍晚时分,月芙和月蓉、尚儿三人才前往宴饮之处。

  月芙本不想去。赴宴者成百上千,不缺她一个。只是,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赵恒,她想去看他一眼,哪怕没机会同他单独说话也好。

  这日夜色晴朗, 前些日子下的雪也已融了大半, 那种冷涔涔的寒意也消失了。

  沈士槐和秦夫人已失了再想攀附谁的心思, 除了向光禄寺的上峰和同僚喝了两杯外,其余的时间,大多沉默不语。

  月蓉则跟着那几个与赵仁初一起的玩伴们打成一片。

  月芙一个人坐在座上,喝了一两杯酒,对着食案上的珍馐美馔,没什么胃口。

  她像月蓉这个年纪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性情相投的同龄玩伴。不过,这两年,她们都陆续出嫁,因出身都不算太好,几乎都已跟着夫家出了京城,到地方为官。

  现在,她的身边没什么太亲近的好友,偶尔也会觉得孤单。

  这一晚上,她往赵恒那里看了好几次。

  他身份高贵,上前奉承、敬酒的人应接不暇,好不容易有片刻空闲,才能在饮酒之余,吃两口饭食。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往她这边看过,她甚至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她坐在哪里。

  月芙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眼看时间已不早,这一场宴席也算来过了,她从座上起来,打算早些回去。

  穿过人群,走出大殿,绕过两条连接着的廊庑,便到一条有些高低起伏的石子路上。

  这时还早,几乎没人会往这里来,殿中的喧嚣声皆被远远抛在身后,越发显得这边寂静清冷。

  石子路有些曲折,被两边稀疏的宫灯照得有些昏暗。月芙仔细看了看脚边,正要微微提起裙摆往前走,却忽然听见身后的廊庑上传来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阿芙!”杜燕则匆匆走近,不知是不是因为赶得太急,一向白皙俊秀的脸上多了些紧绷,“阿芙,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月芙看着快速走近的男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累了,便先回去,不敢劳杜郎中挂心。”

  杜燕则终于走到她的身边,听她这样刻意疏远的回答,怔了一怔,又尽力放缓语气,道:“阿芙,你何必同我这样生分?我只是听说前些日子你在路上差点被崔大郎的人劫掠,想来看看你罢了。幸好没出什么事。”

  面对这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整整两年的男人,月芙的心里有种奇异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甚至盖过了原本该有的愤怒和厌恶:“多谢杜郎中,我的确没事,这就回去了。”

  杜燕则赶紧又走近一步,唤住她:“你若有需要,仍旧可以来找我帮忙,我——”

  这话一下让月芙十分不适。

  “不必了。”她冷冷地打断,“杜郎中与我早已没有关系了,不该再与我有任何牵扯。与公主的婚期将近,杜郎中还是专心准备吧。”

  提及咸宜公主,杜燕则的眼底闪过动摇和黯然。

  虽还没有成婚,但他已然感受到赵襄儿的专横。她时常往来与长安各勋贵们的宴饮场合,每到一处,必会晚乐至夜半三更之后,期间,他自然见到她的身边有过不少相貌俊美的少年郎。

  有宫廷内侍,有教坊乐师,亦有宗室勋贵子弟。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有时甚至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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