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 第76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古代言情

  崔桐玉没有先解释,经过月芙的面前时,一如往常地端庄大方,毫无异样。

  行过礼,在六局女官的指引下,走完除夕之日的仪程后,已经临近傍晚。

  天色越晚,外头越冷。往紫薇殿赴宴之前,崔桐玉叮嘱众人注意保暖,道:“今日是除夕,薛贵妃本该与我们一同过来的,可这两日,她夜夜梦魇,难以入睡,又兼染风寒,这才不能过来。天冷,诸位一定要保重自己,年节顺遂,才能留个好兆头。”

  一行人遂往紫薇殿的方向行去。

  因不久前凉州一带才与吐蕃、吐谷浑联军有过一场酣战,大魏完胜,西域一带的诸多小国忙着表忠心,都多派了几名使者,带着比往年更多的贡品入京,因此今年的除夕国宴也比以往隆重一些,殿中所设座椅排得满满当当。

  月芙在一名侍女的指引下,行到离御座极近的座上,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伴在赵义显和赵怀悯身边的赵恒也过来了。

  她跟着众人一道起身行礼,待重新坐定,赵义显举杯示意开宴之后,才在赵恒的耳边轻声说:“郎君,今日薛贵妃未来,听说她染病了,夜夜梦魇,难以成眠,是否已中了那野蕈的毒?”

  赵恒没有说话,只是拍拍她的手背,轻轻摇头。

  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将赵怀悯和崔桐玉要除掉薛贵妃的消息直接透露给了薛贵妃。

  原本他还担心薛贵妃不信,因月芙的提醒,又将那种罕见的野蕈之毒也透露出去,只要崔桐玉真的用了,薛贵妃应当很快就能察觉。

  一来,深宫中的事,他很难干涉。二来,他一向不屑在背后使太多阴险的手段,更不觉得争权夺利就应当不择手段。

  剩下的事,就看薛贵妃要如何解决了。

  想来,今晚这样的场合,太子恰也在宫中,应当会发生些什么。

  不一会儿,底下的众人便开始轮番上前,向赵义显父子几人祝酒问候。

  一年过去,赵义显的苍老又多一分,饮了没两杯,便显出疲态度。

  今日薛贵妃不在,身边只有两位内侍,服侍起来全不如贵妃温柔细心。

  他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冲前排的宗亲大臣和使臣们一番示意,打算离席,回甘露殿休息。

  可还未待起身,一旁始终安分坐着,正要主动搀扶父亲的赵怀悯却从座上猛地站起来。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不禁纷纷看过来。

  只见他原本带着笑的苍白脸庞不知何时已有些扭曲,带着几分紧张和惊惧,指着空荡荡的前方,大喝一声:“大胆,你们谁都别过来!这里是东宫,我是太子,谁也不能动我!”

  四下忽然寂静,远处还在喝酒谈天的人们也有不少注意到这边的异样,陆续转头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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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难堪

  “太子, 你在说什么?”

  赵义显转过身去看着行止异常的赵怀悯,脸色有些难看。

  赵怀悯苍白的脸上泛着亢奋的潮红,似乎并没有听见父亲的问话, 更没有察觉周围不断投来的异样眼光, 只顾如临大敌一般地站在榻上,警惕四顾。

  只是, 他的眼神空空茫茫,仿佛透过一片虚空,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事物。

  “待我登上大位, 这天下的一切便都是我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来同我抢!”

  又是一声紧张的呼喝,这次,底下原本陷入沉寂的众人惊醒, 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猜测赵怀悯为何如此, 方才话里那个“他”到底是不是八王赵恒。

  崔桐玉意识到事情不对, 也跟着赶紧站起来, 一面冲赵义显歉意地躬身, 一面伸手拉着赵怀悯的胳膊,想带着他重新坐下。

  可赵怀悯仿佛魔怔了一般,用力一甩,将她直接甩开:“都不许碰我!”

  崔桐玉没站稳,摇摇晃晃跌到榻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听起来痛极了。

  可她心慌不已, 一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 立即侧过脸示意赵怀悯的几位近身内侍上前来将人拉住。

  三四个内侍, 个个生得白皙俊秀,虽力气不大,却胜在人数较多,几下便将赵怀悯暂时稳住。

  崔桐玉只觉额角突突直跳,眼看他还要挣扎,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连忙让几位内侍将人拽走,趁赵怀悯转过身去的时候,悄悄拿出自己随身的丝帕,一把塞进他口中,堵住他很可能说出的糊涂话。

  “陛下,太子这几日公事繁忙,大约是太累了,有些心神恍惚,儿媳先送太子下去休息,忘陛下恕罪。”

  赵义显看过来的目光冰冷无比,可碍于颜面,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下去处理。

  崔桐玉的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冲殿中坐在前排的宾客们略一致歉,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太极宫自然待不得,若赵怀悯还糊涂着,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见,会酿成大祸。

  她连忙吩咐将他送回东宫,同时赶紧准备汤水给他灌下去,越多越好。

  身边的侍女立刻快步先跑回东宫。

  就在崔桐玉也打算从武德门离开,回东宫的时候,忽然见前方的檐廊上,站着一名有些面熟的侍女。

  那侍女一见她过来,先主动迎上来,笑着行礼问候,道:“太子妃殿下不必急着这样早就回去,奴受贵妃之命,特意在此等候,请殿下往淑景殿一叙。”

  崔桐玉定睛一看,终于认出来,这名侍女是薛贵妃身边两个贴身侍女中的一个。

  看方才赵怀悯的样子,看来像是忽然产生了幻觉,她很快就联想到他很可能是中了那种野蕈的毒。本该出现在薛贵妃一个人身上的症状,出现在赵怀悯的身上,想来薛贵妃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派人在此处等她,也在情理之中。

  崔桐玉心生警惕,不由后退一步,没有回答。

  她还未糊涂,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回去让赵怀悯清醒起来,而薛贵妃此时请她去,一定另有企图。

  然而那名侍女有备而来,见她并不答应,也不恼,慢慢上前两步,将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廊上点着几盏不算敞亮的灯,在寒风里咿咿呀呀地晃着,光线也忽明忽暗。

  可是崔桐玉只一眼,就看清楚了她掌心里的东西。

  一颗圆润饱满的翡翠珠子,只有指甲盖的大小,正中镀着一层极薄的金,两边各有一个小孔,留来穿针引线。

  她识得此物。

  一颗龙眼珠子,是赵怀悯的一件朝服上落下的饰物。

  “贵妃那儿还有,若太子妃殿下不肯赏脸,就只好让圣上在后宫中找到这些东西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裸的威胁。

  崔桐玉不由在心中暗恨赵怀悯,面上却分毫不露,从容地看一眼那名侍女,一言不发地主动朝淑景殿的方向行去。

  ……

  另一边,三名白面内侍连拉带扯,好不容易将赵怀悯扶着上了步辇,又一路将人摁住,跌跌撞撞,终于过了武德门,进到东宫,才敢放松下来。

  他们都是下人,虽方才得了太子妃的示意要将人制住,但那毕竟是太子,谁也不敢逾矩。

  也不知是不是一路过来有些累了,赵怀悯没了阻碍后,先安静了片刻,坐在步辇上一动不动。直到行至于承恩殿外,旁边的一名内侍上前要将他搀下来时,他忽然喝了一声:“阿弥呢?”

  阿弥是他近来十分宠爱的一名娈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男生女相,白净得连许多自诩美貌的女子也比不上,被他养在西池院中,金屋藏娇似的捧着。

  几名内侍有些迟疑,互相对视一眼,小心回道:“殿下,方才太子妃吩咐了,要让殿下即刻饮下醒酒汤,早些入睡。”

  赵怀悯似乎清醒了些,可脑袋依然发晕,脾气也开始变得急躁,一把将人推开,道:“我是太子,我是东宫之主,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是、是,奴自然听太子殿下的。”

  内侍被推得跌坐在冰凉的地上,连忙跪下来磕头,其余的两人照着他的吩咐,很快将阿弥带进承恩殿。

  有侍女送来刚熬好的醒酒汤,可赵怀悯不知怎的,脑中越发混沌,身上也一阵阵发热难受,烦躁之下,直接伸手一挥,将撞着醒酒汤的玉碗直接打落到地上。

  “阿弥,”他半撑在榻上,扯着阿弥的衣袖,将人拖到怀里,“替我把衣裳脱了。”

  阿弥生得唇红齿白,清秀瘦弱,自有一种阴柔之美,此时顺服地应一声“喏”,跪在他身边,伸手一点点拨开他的衣物,看得他口干舌燥,忍不住掐住那一张嫩生生的脸,拽到身下。

  这里是东宫,他的寝殿,无需收敛。

  这个念头从一片迷蒙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令他无所顾忌。

  ……

  紫薇殿中,自赵怀悯与崔桐玉离开后,气氛僵了片刻,很快又恢复热络。

  在座众人多少都会察言观色,虽都听出赵怀悯方才那几句话里的不敬之意,却暂且先烂在肚子里,一概不言。

  经方才那一乱,赵义显还未离开,此时又坐了片刻,始终沉着脸。

  赵恒看他面露疲态,又心情郁结,遂劝了一句:“阿父若感到疲乏,不妨先到便殿中歇息。”

  赵义显微微眯着眼看一眼赵恒,将杯中余下的酒饮尽,唤王玄治等朝臣照看好余下的众多宾客后,便在内侍们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独独绕过赵恒,没有对他交代一个字。

  赵恒低垂着眼,带月芙一道起身,躬身将赵义显送走。

  他知道,父亲在怀疑他。

  毕竟,太子方才看起来太过异常,与平日截然不同,极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月芙心细如发,又逐渐了解他们父子之间隐现的隔阂,很快就察觉了皇帝的态度,怕赵恒伤心,连忙挪近些,殷勤地给他添酒布菜。

  身边有两个还算熟稔的年长夫人看着这对小夫妻,不禁掩唇而笑,打趣道:“八王妃这样温柔体贴,难怪八王一直惦记着。”

  月芙闻言,放下手中才斟完的酒壶,笑答:“郎君平日忙碌,又过得简朴,起居上自然要我多照顾些。”

  赵恒被她这样周到地照顾着,方才的那点沉郁早就烟消云散,此刻只觉心甜如蜜。

  他悄悄握住月芙在桌案下的一只手,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的虎口、指甲,爱不释手。

  月芙怕被人发现,挣了挣,却没挣开,一时觉得脸热,不禁趁无人注意时,飞快地瞪他一眼。

  这一眼没什么威势,反倒带着说不出的娇嗔意味,看得赵恒心口发麻,不禁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紧。

  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被御座对面稍远处的几人看在眼里。

  月蓉默默低下头,看一眼身边正将目光落在一位美貌侍女身上的夫君赵仁初,暗自压下胸中的酸涩与难堪。

  起初,她也怨过月芙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郎君。但她打心底里知道,是自己嫌弃赵恒,不想嫁在先,还做过对不起月芙的事,后来即便嫉妒,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的处境,若真同长姊闹得撕破脸,再不往来,往后便真的要被赵仁初和他母亲英王妃不放在眼里了。

  她懂得为自己考虑,只能将满心的苦咽下去,好在夫家挣回几分面子。

  另一边的杜燕则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他自诩对月芙最是熟悉,可方才亲眼见到她与赵恒之间自然融洽的相处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切与甜蜜,忽然觉得陌生无比。

  在杜家时,月芙一向拘谨,做什么都低眉顺眼,看起来温柔娇软的同时,亦没什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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