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竹子!”
“你画的是引水的竹子,”柳二丫好奇地问道:“你画这个做什么?”她爹和村长他们架起来运水的竹子,这一根那一根的,并不好看。
“收起来。”陶砚分神回答,“将来哪个村若是也想要做这样的水道,那便可以以此图为示。”没准将来还可以靠这幅图,给二丫打个更好的福牌呢。不过这事他心里知道就好,暂时不用告诉她。
“今天就画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画。”
陶砚放下笔,然后对柳二丫道:“等今年夏收,我们也一起来给岳父岳母帮忙吧。到时候可以再画一副夏收图,想来稻谷累累,会比这一幅更好看。”
“好啊。”柳二丫自是答应。
他们在柳家村一共待了五天,前四天两人都跟着忙里忙外,终于在第五天早上的时候把地都种完了。地种完了清闲下来,柳家几人便合计着到老宅看看,毕竟陶砚和二丫作为孙女和孙女婿,既然来了不去看看爷奶也不好。
而且柳树根也想去看看柳大树的伤养得如何了,另外家里准备到城里住一阵子,还要把石头送到学堂去,这些事也要告诉爹娘一声。
于是这天傍晚,他们就带着两斤肉和十个鸡蛋来到了老宅。
老宅里,气氛有些沉闷。
柳大河、米氏、柳树桩、张氏几个人都不在,家里只有李氏和柳盼儿两个,看到他们来了,黑了一圈的柳盼儿提了一壶水出来,“二叔二婶、二丫,姐夫还有石头,你们喝口水,爷和三叔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奶在做饭呢,我先去把猪给喂了。”
柳树根摆摆手,“那我去看看你爹,你爹现在好些了吗,药还有没有吃?”
“吃着呢,”柳盼儿感激道:“二叔,我每天都有给我爹熬药,现在他已经好些了,昨天还下了床,大夫说再吃半个月就好了。”
“二叔,姐夫,多谢你们那天顾着我爹。”
柳树根看着眼前这个和以前大不一样的侄女,心下稍慰,“那我看看你爹去,盼儿啊不用煮我们的饭,我们在家里吃过了。这是你二婶买的肉,你拿去给你奶收起来吧,改明儿炖给你爷和你爹他们吃,补补身子。”
“欸,谢谢二叔。”
柳树根和陶砚去看柳大树,柳石头见状也跟着去了。而金氏则起身去厨房给婆婆李氏帮忙,柳二丫想了想,干脆就跟着柳盼儿一道去喂猪。
“盼儿,你那天说找好了上门女婿,现在怎么样了啊?”
柳盼儿提着半桶煮好的猪食,走得飞快,听到柳二丫的话后她在猪圈前面把桶放下,擦了擦汗道:“好了,有两家人,一家是我舅舅那边的,他们家穷,有五兄弟,娶不起媳妇于是打算把二儿子和三儿子送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柳二丫帮她推开猪圈的门,“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是我舅母那边的。”
柳盼儿提着桶进去,弯腰舀了一瓢猪食到猪槽里,顿时一只大猪五只小猪就凑了上来,将头埋到猪槽里,哼哧哼哧地吃得欢。
“他是家里的老大,因为是个哑巴,所以就想给人做上门女婿,然后拿到银子给他弟娶媳妇以及给爹娘养老。”
柳二丫惊讶,“哑巴?”
“是啊,”柳盼儿又擦了一把汗,坦白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哑巴挺好的,他只是哑巴不是不能干活。而且他是自个儿找上我表舅的,心里有成算。但我娘却觉得那有五兄弟的人家好,说等成了亲,有人帮扶。”
“可我觉得,我们家没什么好帮扶的。”
“他家兄弟多了,我还怕他欺负我呢。”在几头猪哼哧哼哧的声音里,柳盼儿用瓢敲了敲桶沿,又舀了一勺猪食,然后到下去看小猪们抢得欢。
“二丫,你觉得呢?”
柳二丫想了想,“我觉得,你得先见见人。”
就好像之前的石家三郎,黄媒婆说得多好啊,一副嫁过去不会吃亏的样子,但一见了人,发现是个跛子。而陶砚也是,之前大姑说他仪过两回亲都不成,还以为有什么毛病呢,但后来发现并没有。
柳盼儿若有所思,“有道理。”
她突然兴奋起来,悄声道:“二丫,我爹同意了!”
“真的!”
“嗯嗯,”柳盼儿小声地说:“你知道吗,我爹之前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柳春生,他就想着供他读书,将来能够享福。可是他这一回受伤,柳春生都没回来看一眼,我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们都回来了,也都劝了我爹。“
“可柳春生还窝在黄家做他的好姑爷呢,别说回来看一眼了,话都没托一句回来,而且这回县试,他还没考上,嘻嘻。”
“没考上?”柳二丫疑惑,“没考上他还在黄家住着,不回来?”考上了另说,但若是考不上那她爷也不会答应啊。
哪有自家孙子不回家的道理。
柳盼儿摇头,“没回来,听说是我们的好大嫂动了胎气,所以为了保胎,他们现在还留在那边呢。要我说,他干脆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不过人总是经不住念叨,等姐妹俩喂完猪出来,却发现她们刚刚议论过的柳春生和黄氏两人居然回来了。而且不是像上次一样只是人回来,这次连东西也搬回来了,一副要常住的样子,牛车上装得满满当当的。
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黄氏的爹也来了。
正和柳大河他们说话呢。
“县试取前二十,春生得三十又八,遗之、憾之。不过还请您老放心,春生是我的得意弟子,又是亲女婿,我定会对他倾囊相授。只要他好生用功,等明年再下场,想必不会再抱憾而归啊。”
李氏听得云里雾里,没忍住问道:“亲家,你的意思是春生今年考了三十八,那明年就能考到三十八前头,是不是啊?”
“娘,不是这样的。”
一身短褐布衣,腿脚还沾着些泥的柳树桩激动道:“刚刚黄夫子说县试取前二十,而我们春生今年考了第三十八名,那不就是说到了明年,春生就是第十八名了吗?十八名,那是必中的啊!”
柳树桩的眼睛炯炯有神,“黄夫子,你说是不是?”
一身蓝色书生袍的黄夫子捋着短须哈哈笑,“春生他爹此言,虽不中,亦不远矣啊。”他是有些得意的,虽然他自己没考中秀才,但收的弟子春生却有几分灵气,第一次下场便考了个好名次,假以时日,一个秀才功名是不愁的。
所以这次得夫人授意,他就亲自来柳家一趟,免得这家子目光短浅,反倒耽误了春生的大好前程。
这阵子柳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要他说啊,就是胡闹!
思及此,他站了起来,“听说春生他大伯受了伤?前几日事忙,没来看望,实在是我们的过失,还请老丈引见啊。”说完,长身一躬。
柳大河顿时手足无措,连忙道:“大树他就在屋里呢,快请快请。欸,家里的你去和大树说一声,春生他夫子要去瞧他呢,可别失礼。”
黄夫子举步前往。
其他人顿时一窝蜂地跟在他们后面进去了。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黄夫子很快就出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而柳树桩和柳春生父子两个更是脸色涨红,一副羞愧又恼怒的模样。
柳盼儿顿时松了口气,“二丫,我先去给我爹熬药去。”
“等等,盼儿。”柳二丫拉住了她,“我有个事要和你说,”她将他们一家过些日子要去城里的事说了,然后问道:“我爹娘放不下村里的地,想要找人看顾着,我想等你成了亲那你家里就有四口人了。”
“那能不能托你家给我家看看地?”
“等回头收了谷子,分你家一些,而且地里的菜也随你们摘。”顿了顿,她补充道:“我爹娘也是这个意思,交给别人他们不放心。”
柳盼儿露出了笑来,“这有什么难的,二丫你就放心吧,我待会就和我爹娘说,我爹虽然不能给别人搬货了,但看着田地还是行的。”
“二丫,你和二叔二婶就放心吧。”
这边姐妹两个在说话,而那边送走了黄夫子之后,柳树根也和他爹柳大河以及他娘李氏商量起石头读书的事情来。
“我过些日子就要去城里给二丫看屋子了,十天半月不会回来一次,留金氏和石头两个人在家,也不太放心,所以就打算将他们都带过去。”
李氏皱眉,“那就让她们搬回家来住,码头那种地方,那是金氏这样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去的吗?更别说还有石头,要是被人拐了去如何是好?”
柳大河也不太赞成。
柳树根忙道:“爹,娘,不是住码头,是另外的一处屋子。之前给二丫买宅子的时候我也买了一座,和二丫的那一处不远,夜里我回家睡。”
李氏震惊,“你,你在城里买宅子了?!”
她简直是不敢置信,二儿子居然在城里买宅子了,他们村就没听说过谁在城里买宅子了的。像她女儿女婿家,那是女儿她公爹积攒了大半辈子,这才买下了一座临街小院。而过了这么些年,也买不起第二座。
可是二儿子居然买了,还是在县城!
柳大河也不敢相信,“树根啊,你真的买了?”
“是啊,”柳树根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买了一座小的,只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也只有巴掌大,还没有井,不过住我们一家子也够了。城里有专门挑担卖水的,一个月只需要一百文,一天他们便挑六担水来。”
“有这六担水,也够用了。”
“我预备着搬过去之后,让家里的做些吃食,我就摆在屋子外头卖,挣几个辛苦钱。然后石头就送他去学堂读书,认几个字。”
“二哥你还要送石头去读书?”
旁边听到柳树根在城里买了宅子就走过来的柳树桩这下子坐不住了,惊讶道:“你,你要把石头送到城里的学堂读书?”
送石头去读书,还是送去城里的学堂!
这可比买了宅子还让他惊讶。
“是啊,”柳树根并不隐瞒,“陶砚说城里有学堂是专门教人读书认字的,他和唐家大少爷都在里面待过呢。我想着石头还小,城里也没有什么活计给他做,与其让他跟别的孩子到处疯玩闯祸,不如送去念几天书。”
“多读书,总是好的。”
柳家老宅的人都惊呆了,尤其是三房,他们没想到家里又要出一个读书人了,而且还是在城里的学堂读书。
那将来岂不是比春生还要厉害?
柳春生倒是不以为然,在晚上他爹娘找来,支支吾吾地问他要不要也去城里念书的时候,他道:“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定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让你们和爷奶都过上好日子的。”
“而且岳父待我极好。”
柳春生有些得意,“他将我的文章送去给其他秀才看了,他们都说我只是年轻,差些火候而已,下科必中的。”
想到这里,柳春生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戾气。
上回他想通过陶砚拜见崔秀才和张秀才,就是因为对自己的文章没信心,想要找人指点一二,谁知道那莽夫软硬不吃。好在娘子贤惠,知道自己的忧虑之后就告诉了岳父岳母,岳父便找了人指点自己,果然大有进步。
这几天他虽然落榜了,但岳父带着他拜见了结识的几位童生、秀才,他们都说自己只是差些火候,如无意外,下科是必中的。
如此一来,刚刚读书的石头又有何惧?
就是大房
呵,且容他们猖狂。
“爹,娘,”他说着自己和娘子商量好了的话,“盼儿那丫头不是不知廉耻地想招上门女婿,想要分家吗?”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柳春生冷笑,“分了家,就让他们搬出去住,不然家里住进来一个陌生男子,将娘子的名节置于何地呢?娘子是大家闺秀,这回岳母听说家里闹腾,本来是不想让娘子跟着我回来的,但娘子为我着想,劝住了岳母。”
“可若盼儿真的招了个上门女婿进来,家里人日日和那上门女婿待在一处,那我又要如何跟岳母交代呢?”
柳树桩和张氏面面相觑,“这”
柳树桩犹豫道:“春生啊,你爷怕是不同意呢。”他解释,“当年因为二丫的缘故,将你二伯分了出去,事后你爷你奶是后悔的。村子里只有掌不住家的人,才会在活着的时候将儿子分出去顶门立户。”
“为了这事,村子里这些年就没少说我们家,也就后来村长家也分了家才好些了。所以如果要把大房分出去,大哥还是长子,那就站不住理了。”
张氏也忍不住道:“春生啊,分不得,一旦分了家,按照村里的规矩长子得七,如果真的分了家,那你以后读书就没银子了啊。”
黄家有银子!
这次去考县试,爷奶给了他十两,而岳父岳母却给了十五两,不但给了银子,岳父还跟着他一起去了,处处照应着,其他一起去考县试的人都以为岳父才是他爹。不过柳春生忍了忍,还是没说出这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