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马车里,一边坐着同样穿了一身新衣裳的陶砚,而另外一边则放了几个坛子和一些大小不一的木盒、或者红纸包着的东西。
陶砚伸手去拉她,“娘她们走了吗?”
“已经走了。”
柳二丫坐在他旁边,小声地问道:“你有没有去过蒲家?蒲夫人你见过了吗?她人怎么样啊?”她有些担心,“娘说蒲夫人是个和善的,可是今天她们家只派了两顶轿子来,若不是有马车,我们就得走着去了。”
她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免有些忐忑。
“别担心,”陶砚安慰,“蒲夫人的确是一个好人,我听娘说当年我们县建那码头的时候,蒲夫人还领着县衙的女眷们去帮忙烧饭呢。而且他们家每年也会给县里的孤寡老幼舍衣物、吃食等,是一个善心人。”
柳二丫放心了几分。
在柳二丫忐忑的时候,却不知蒲夫人也正念着他们。
“一眨眼就近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老爷在石县的时候,整天忙里忙外的。不是去看田地,就是去看堤坝,没过过几日清闲日子。”
“有一回还遇上了贼人。”
她的曾孙女,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仰着脸问她,“祖母,那后来呢?”
“后来有人救了你祖父,”当着小孙女的面,蒲夫人并没有说太多,反而趁机告诫,“所以啊,你们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人,语姐儿你知道不知道?可不兴一个人乱跑,乱跑的孩子要被拍花子抓了去的。”
小姑娘吓得瞪大了眼睛,“语姐儿不要被拍花子抓!”
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妇人脸上顿时浮现了不悦之色,觉得太婆婆实在是不着像,哪有跟家里的姑娘说这些的。
她上前一步把女儿搂住,“语姐儿别怕,你祖母是在逗你呢,没有拍花子敢到我们家里来。”
一边安慰女儿,她一边在心里嘀咕,姑娘家一辈子不出二门,哪儿来的拍花子。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别说见了,听都没有听说过。要不是嫁给了夫君,随着太婆婆住在任上她都不用知道这些。
其实她本来也不必知道。
如果不是公爹和婆婆在外做官,夫君又是长孙,她还好好的在京城待着,就不用到这穷乡僻壤来。有的时候,她真的不耐烦伺候这不体统的太婆婆。就像是今天这一回,也不知哪儿来的阿猫阿狗,仗着几分恩情就上门来打秋风。
偏偏太婆婆还吩咐要好生招待。
小姑娘并不知道她娘眨眼间就想了这许多,她听到娘说的话后,就窝在娘的怀里,期期艾艾地看着祖母。
蒲夫人和蔼地笑了起来,“你娘说得对,语姐儿你乖乖的,不要偷偷离开丫鬟和嬷嬷的身边,拍花子就抓不到你。”
小姑娘顿时开心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夫人,门房那边来话,说是魏太太和陶太太,陶家少爷,少奶奶都到了。”
蒲夫人刚刚正念叨呢,听到这话顿时笑了,“快请,大少爷在哪儿呢?让他出来招呼客人。”女眷可以直接迎到这儿来,但男客却是只能止步前院的。
蒲大少奶奶一听人就要到了,忙吩咐丫鬟带女儿下去。
不过却被蒲夫人拦住了,“语姐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人,就留她在这里吧。过些日子,她还要见城里其他人家的女眷呢,长长见识也好。”
要她说,语姐儿就是被她娘养得太娇了些。整天这不让去,那不让听,连见个人也千防万防,哪儿来这么多规矩。
蒲大少奶奶无奈应下。
所以等柳二丫他们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除了蒲夫人以及丫鬟、嬷嬷等人之外,还有年轻的蒲大奶奶和一个好奇地望过来的小姑娘。
故人见面,自是一阵寒暄。
听到丁氏说带了自家做的酸菜来给她尝尝,她很高兴地吩咐蒲大少奶奶,说有一年多没吃了正想着呢,让厨房中午做了吃。
蒲大少奶奶见状便告罪出门。
蒲夫人没有因为陶家是小门小户而看低,而是依着故交家见面的规矩,跟她们介绍着家里的几个人。态度和煦,还给了柳二丫见面礼。当然,魏太太和丁氏也早有准备,虽然没有蒲夫人给的贵重,但也没有失礼。
“家里现在除了我和我家老爷之外,就只有我大孙子一家,这个就是我曾孙女了。乳名语姐儿,因为小时候话说得慢,所以我大孙子就给起了这么一个名。也不知怎的,起了名之后她就一天比一天说得多。”
“现在啊,就是个小话篓子。”
魏太太先夸,“语姐儿一看就聪明伶俐,长得也好,夫人您有福气。”
丁氏附和:“是啊,夫人您有福气。”
蒲夫人搂着曾孙女,高兴地笑了起来。来回地说了几次话之后,蒲夫人问道:“昨天我家老爷回来,说是见到了陶砚那孩子,直夸他有出息,想出了一个利国利民的巧踪来,他现在也是在县衙当差?”
“是啊,”丁氏回道:“去年这时候去的,做事还算勤勉。县衙里面的人,对他也很是照顾。”
“这次听说您和蒲大人回来了,我就想着让他来给你们磕个头,也把我儿媳妇二丫带来给您看看。他们是今年初成的亲,二丫是个好孩子,我一眼就相中了的。”
“如今家里,一切都好呢。”
“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啊,”蒲夫人想了想,对丫鬟说:“去看看大少爷和陶家少爷在哪儿,若是有空闲,就把人领进来给我见见。”
丫鬟应声出去。
而蒲夫人则看向了柳二丫,见她目光清明,进了这屋后虽有些拘谨,但目不斜视也不东张西望,更不随意插嘴,心里便满意了几分。
“现在家里,做着什么活计啊?”
柳二丫坦然回答:“陶砚在县衙当差,娘在家里偶尔绣花,而我则养了些兔子,兔子养大了就把兔肉卖到酒楼里去,兔皮则找人硝了,等冬天的时候做皮袄子。另外还在码头开了个,”她犹豫了一下,换成了新学到的文雅词汇,“小客栈。”
蒲夫人本只是随口一问,但听到这话便提起了几分兴致,“在码头那地开的小客栈?如今那码头可还好?我记得以前县里时常有人过去找活干,我们走的那年,附近还建起了一座酒楼,有五层高。”
“现在可还在?”
“现在码头人很多,我们县的,还有隔壁县的,都有人去。”说完了这话,柳二丫看向婆婆丁氏,她可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样的,就只知道现在。
丁氏便接口,“是有一座酒楼,叫寻仙楼。”
“寻仙楼就是十年前建的,如今生意好着呢,除了这家酒楼之外,还有其他两家,不过都没有这家好。我听砚儿说,是因为这家酒楼时常有大鱼卖。每天早上他们都会去打渔,有时候捞上来的鱼比人还高。”
语姐儿听得新奇,好奇地问道:“真的有这么大的鱼吗?”
“前些年有捞上来过。”
丁氏想了想,“当时县城里的人都挤过去看呢,后来那鱼好像是送到京城去了,只剩下一条小的。从那个时候起,寻仙楼就是县里最好的酒楼了。”
接着丁氏又说了些县城这些年的变化,说到这一两年的,她便递话给魏太太,让对方也说上一两句。
魏太太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当仁不让地说了起来,除了石县,她还随魏行之去过别的地方。所以她说起其他地方的趣事,那是一套一套的,不仅语姐儿这个小姑娘听得认真,随着丈夫走南闯北的蒲夫人也连连点头,笑个不停。
第71章 礼物
这一天, 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内院里女眷们笑着说话,外院蒲家大少爷和陶砚先是相对无言,但慢慢的当话题转到农事的时候, 又活络了起来。蒲大少爷读书不是很好,只考中了一个秀才功名, 但于水利一途上倒是很感兴趣,两个人聊得兴致勃勃。
中途两人还一起去给蒲夫人请安, 说了几句话。
蒲夫人看着如今陶砚的模样,也很是高兴,听说两人正在讨论石县水利的事情, 忙道:“难为你们投缘, 我这大孙子别的不爱, 就爱捣鼓这些。快别在我这老婆子这里耽误了, 你们干正事去吧。”
她还跟蒲大少爷说他爷爷也就是蒲知府书房有好多农书, 其中应是有关于这个什么水利的,让他去找来,两人一块看看。
她还对丁氏道:“我家老爷年轻的时候, 有什么不懂的, 就爱翻书。”
“如今也还是这样。”
“被他带着,我儿子,我孙子都这样了。有一年守岁, 他们几个想到了一件事,说来说去都说不明白, 然后就一人捧着一本书,翻来覆去地找。”
“把我们给乐坏了。”
丁氏也笑道:“陶砚这孩子也是,之前他第一次去他岳父家,回来就翻箱倒柜。我问他在做什么, 他说以前在书上看到一个接山泉水的法子,他记不太清了,所以要找出来看看。后来被他找出来了,也是捧着看了半天,还念念有词。”
“那可是巧了,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书多。”
蒲夫人兴致正浓,说了几句话就催着他们出去,还让人去喊蒲知府回来,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
柳二丫看到蒲夫人真如婆婆和陶砚说的那般是个善心人,不但没有看不起他们,还是一副热心肠,便也放松下来。吃饭的时候也是开开心心的,柳二丫还在蒲夫人的劝说下,喝了一小杯甜酒。
“那个酒真好喝,听说是用梅花酿的。”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坐在车内,柳二丫拉着陶砚说话,“用过饭,蒲夫人还带我们逛了园子。他们家的园子真大,三个我们家都比不上,还得是加上后头那第二进的。可惜园子里没有梅花树,不然我就可以看看是什么花能酿出那么好吃的甜酒来了。”
“倒是有别的花。”
“大朵大朵的菊花,好些我都不认识呢。”
“对了,我们吃饭的时候,桌上也有一道菊花做的菜。”柳二丫回忆着,“应该是用鸡蛋裹着炸的,黄橙橙像是金子一样,酥脆好吃。”
丁氏笑着接话,“对,就是用鸡蛋裹着炸的,炸出来像金子一样,所以这道菜就叫做‘炸金花’。如今正是赏菊的时候,你若是喜欢那我们回家也可以自己做着吃。”
柳二丫高兴,“好啊,娘那我们回家就试试。”
一路上,柳二丫都在说话,她这是第一次去这种大户人家,总觉得有看不尽的稀奇。在别人家里的时候,她不敢这样说,于是出来的时候就说了个尽兴,即便是回到了驿站,她还说着在蒲家听到的事。
“蒲夫人说,再过两日有庙会呢。不知道郡城的庙会和我们县里的有什么不一样,会不会一样的热闹。”
“要不,我们去逛一逛吧?”
“好啊。”陶砚点头。
“我就不去了,你们小两口去吧。”丁氏摇头,“娘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唐家三小姐来过,后来嫁给了陶砚他爹,又跟着来了一回。”
“郡城的庙会是比县里的热闹些,不过娘看过好几回了,也不稀罕。”
“正好,你们两个一起去城隍庙拜拜菩萨,给菩萨上炷香再捐些香油钱。之前陶砚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我便去求了这郡城的城隍庙,后来还托人拿着你们两个的八字来算过,你们这回去就正好还愿了。”
丁氏看着儿子,“你不是说魏大人给了你几日假吗,那你就带二丫在郡城逛逛吧,娘觉得有些累,就在屋里歇歇。”
她一说累,陶砚和柳二丫有些紧张,“娘,你哪里不舒服啊,昨儿还好好的呢,要不要去找大夫来瞧瞧?”
“不用,就是这些日子赶路多了,腿有些疼。”
丁氏找了个位置坐下,朝他们挥手,“去给我提一桶热水来泡一泡就好了,我这是老毛病了。去年摔断的腿虽然好全了,但还是有些不太舒坦,大夫说好好养着就行。”
两人这才放心下来,陶砚去厨房提水,而柳二丫则收拾着蒲家给的东西。
陶家送了自家腌制的酸菜、熏肉、买来的干货、药材等等给蒲家,而蒲家则回了点心、布料、果物等等。柳二丫一件一件地收拾着,能久放的就装箱子里带回去,不能久放的比如点心就放在桌上,这两天要吃掉或者送人。
然后看着看着,她在打开一个沉重的箱子时惊讶了。
“娘,你看这是什么?”
“好重啊,”柳二丫将箱子搬到了丁氏旁边的桌子上,“娘你看看,蒲夫人送了我们一箱书。”她翻看起来,“有新的,也有旧的,上面还有字呢。”
丁氏好奇地拿了一本,“《易经》?”
她侧着身子,一本又一本地把箱子里的书都拿了出来,开始还高兴着呢,后来表情渐渐地有些复杂。
“娘,这里还有一封信。”
“什么信?”陶砚正好提着热水进来。
柳二丫扬了扬手里的信,“我刚才在收拾蒲夫人给的回礼,结果却发现了一箱书,箱子里还有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