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35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这是自然,咱们爷博学多才,又是他的亲戚,放着您不提,还想谁去?”

  闻言,单煜晗摇首苦笑一阵,陡然间拂袖,扫落了满案锦色贺贴。春风得意的笑意渐渐在他面上凝结成一抹怅恨,嗓音暗暗地沉下去,“想我侯门之子,自幼苦学,寒冬酷暑,从不敢松懈,无非是为功名出仕,一展抱负,效忠朝廷。不想报国无门,空怀满腔志向,却不得不将心思用于钻营这些旁门左道!”

  说着“啪”一声拍案,险些惊掉毕安的魂儿,见主怨懑难当,他忙低腰宽解,“爷别灰心,眼下不是有出路了吗?只等成了亲,少不得仕途通达。”

  单煜晗撑俯在案上,毕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瞧见他两副肩抖起来,渐渐听见他低沉晦暗的笑,活像地底下钻上来的声音,听得瘆人。

  半日,他松开手反剪在身后,半仰着脸瞧梁上藻井,那些繁脞精美的图案像悬在他头上的网,他倏地嗟叹,“君恩负我、圣学负我,望子贤勿负我。”

  毕安陪着笑脸,半副身子歪在书案上头,“爷,小的可有些不明白了,如今也升任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何苦要去谋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之职?”

  “你哪里懂这些?”单煜晗垂下脸来,笑意文雅,仿佛那抹郁郁不得志的恨意,一泄匆匆,“宁做穷官,不坐穷衙门,别说太常寺少卿,就是太常寺卿,于国之策上,也说不上话,我在太常寺混到死,一生所学,终无用处,还不如到地方做知府来得实在,好歹可在一府之政上大展拳脚。都是六品,那知县与户部主事能一样?进六部,才是通天之路,否则,潘凤也犯不着舞弊徇私为他儿子谋个户部主事的差事。”

  说到那个蠢材,单煜晗牵起唇角,欲笑不笑,不屑之意被投射在烈烈长空。

  长空下,局势悄然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自周乾到都察院举劾潘兴父子舞弊徇私后,都察院以雷霆之势查处了国子监祭酒,迅速整理案录证词,写成疏本上呈内阁,参工部侍郎潘凤以权谋私,结吏部徇情授官。

  疏本摊在次辅潘懋的案上,一干革员皆不敢做声,潘懋抬起一对稀疏的眉,望一望下首案上奋笔疾书的奚甯,撑着扶手起来,蹒跚到他案前,“奚大人,参潘凤的疏本你瞧了吗?”

  奚甯忙搁下笔,仿若全不知情,“方才与阁员们都瞧过了,众人都不敢拟票,汪卿是阁老的儿子,想等阁老过了目,咱们再商议票拟的事。”

  言讫他起身,搀着潘懋往上案去。一个转身间,潘懋已雷霆震怒,狠一甩袖管,“哼、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别说是我的儿子孙子、就是皇亲贵胄,也得依法办事!”

  吼得众阁员垂首不语,奚甯将其搀在椅上,眼瞥过都察院的疏本,温言劝慰,“阁老不必动怒,汪卿在工部,一向秉公理事,这回出这样的岔子,也难免,潘兴毕竟是他的儿子,哪有为父者不替儿子打算的?慈父之心,下官也有体会。”

  潘懋咳嗽几声,端起茶盅抿一口,半银的长须上挂了几滴水,投进他徐徐老矣的目中,斜起来睇着奚甯叹息,“我还没死呢,他就当我死了,竟越过我这个当爹的私自为儿子谋官!也是我老糊涂,若不是都察院的疏本放在这里,我还半点风也不知道!”

  言毕提笔蘸墨,拟了票附在疏本上递与书吏,“就按这个,原封不动上呈皇上,国法为重,不给他些教训,他还只当我是死的!”

  众人少不得跟着劝一阵,“阁老切勿动怒,汪卿也是一时糊涂,皇上天恩,想必不会重罚,阁老回去好好教导他就是。”

  “裴大人说得是,儿孙自有儿孙福,阁老珍重自身才是要紧。”

  乱哄哄的内堂照晨光,各色的七窍心肝在太阳底下,都化成了同一张嘴,宽解轻慰之词如出一辙,奚甯的声音夹在其中,是硬的心肠,软的刀锋。

第39章 . 双蕖怨(五) “你今儿怎么热辣辣的?……

  金瓦溢彩, 红墙转影,似玄之又玄的仕途前程,迎光闪一闪, 倏现倏隐, 倏明倏暗,捉摸不透的名利棋局里,又岂知功名戏我, 我戏功名。

  十几个小太监在殿前提着水桶扫洗,洗得一排气势如虹的廊柱如权势擎天, 油光光的大理石砖似利欲铺地。奚甯搀着潘懋,从云海踏跺底下走上来,门前太监见了礼,转入殿内,稍刻出来,“皇上刚午睡起来, 两位大人里头请。”

  二人颔首谢过, 跨入门内, 沿着长长的内廊踅入内殿, 识见惠德帝穿着黑色四团龙盘领窄袖袍,扎着革带歪在榻上, 正由一班太监伺候洗漱。想是刚洗过头, 还未戴冠, 披散着发, 蓄着小半尺黑得发亮的须,瞧着与奚甯差不离的年纪。

  殿内二人撩了补服跪拜下去,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从地砖上蔓延开来, “微臣叩见皇上。”

  太监取来一顶翼善冠,正要落在惠德头上,惠德将手一拂,笑望着地上二人,懒洋洋的声音里透着淡淡和煦,“起来起来,金巧,叫人多加些冰,炎天暑热的,潘阁老一把年纪,奚大人又壮年肝火旺,中暑就不好囖。”

  那太监笑应着,走出殿外分派小太监。惠德端坐起来,手垂在膝上,朝回殿的老太监金巧递个眼色,金巧便到书案上取来一贴疏本呈上。

  惠德接了展开来,拖着长长的嗓子,“来来来、我给你们念念:工部侍郎潘凤私结吏部,为子谋职,授官弄巧,可见其举荐之人,多有徇情徇私,现都察院已录证供,望圣上批准羁押潘凤,深究此案。”

  说着抽出票拟,将疏本丢在榻上,“再听听潘阁老的批条:国行以法,往圣上批准收押追查,以正朝纲。”言讫将票拟递回太监,走到二人跟前,“奚甯,潘阁老拟的这票,你有什么想法?”

  奚甯忙低腰拱手,“回圣上,微臣愚见,阁老堪得上正直无私。潘凤虽是其子,可子大难束,阁老素日为国操劳,一时疏忽,未晓子行,自然也不该担子责。”

  “子大难束……”惠德反剪双手,踱到潘懋身边,“难束也得束啊,朕有四子,稍有不束,便能乱朝乱国,遂朕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觅尽天下饱学之士、贤德之才教其德行,既是朕为父之责、亦是为君之责。”

  潘懋垂下眼,恭敬应是,“微臣教子无方,心中惭愧,特此向圣上请命,彻查潘兴,倘若查出其他有违国法之行,一并按律惩处。”

  惠德吭哧吭哧笑两声,拂下他的手,“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话又说回来,孩子们大了,咱们做父亲的,哪里又能时时看顾得住?我似乎记得奚大人膝下也有一子,是不是也时时叫你头疼啊?”

  “犬子无德无才,”奚甯笑应,“实在有污圣听。”

  恰逢金巧递来条湿手巾,惠德转背接了,背上的龙云补子呼之欲出,态势威严,“依朕看来,咱们为君为臣,无一不为造福万民子孙,不教子,何教天下?都察院的请命,就算了,潘凤在工部这些年,还是勤谨堪用的,各省的工行土建,一向未出过差错,荆州府的堤,若不是他严查在先,只怕明年又是一场灾。他犯糊涂,无非是在用人上,叫都察院把他这两年举荐的人清查清查,能用的就留着,不能用的就罢,也就是了。”

  潘懋心神一跳,正欲领命,不想惠德丢了手巾又笑转回来,“至于潘兴嘛,给阁老个面子,革他一年的俸禄,对百官也算有个交代,其他的,还是交给阁老这个做老子的教导。”

  “微臣替潘兴叩谢圣恩!”潘懋伏跪下去,须垂地砖。

  “起来起来,年纪大了,仔细折了骨头,如今朝中老臣不多,潘阁老要保重才是,好为朕、为社稷长长久久地效力。”

  惠德旋回榻上,胳膊肘撑着高枕,一条腿长长地支出来,拿眼笑睨二人,“潘阁老做次辅也有许多个年头了,如今内阁群龙无首,朕思虑良久,首辅之职非你莫属。奚大人嘛,就升为次辅,为你分劳解忧,你也好腾出些空管教儿孙。”

  二人跪伏在地,“谢圣上隆恩!”

  似恩似罚之间,潘懋赤忱的眼色里翻起些微动荡,拜退出去,听见惠德在身后懒拖着声,“奚大人,你站一站。”

  潘懋心里咯噔一落,垂袖走在大殿内廊上,一排排窗户里折入璀璨的光,滑过他日渐萎靡的骨头,仿似担着沉重的什么,压跨了肩膀。

  朝来暮往,晚夕潘懋归到家中,换了常服在书房假寐,偏潘兴撞了来,在案前作揖,“爹,听说圣上天恩,宽恕了孩儿,连兴儿也未罚,只是退回国子监复考,还升爹为首辅?呵……奚甯这把算盘打得哑了声,可见圣上还是眷顾咱们。”

  话音甫落,潘懋便抄起一方砚台朝他砸来,“你是胡敲梆子乱击磬——得意忘形!”气得他手抖,颤颤地指着潘兴,“我告诉你,奚甯这把算盘才算是打响了,你以为人家的目的是你?人家的目的斩其羽翼!”

  说话撑着扶手起来,怒而生笑,“这些年,你爹知人用人,为社稷江山举荐了多少人,若不是靠着这些人,朝廷没有今日,你爹我更没有今日!皇上饶了你,却下令盘查你举荐的那些人,有用的留着,没用的罢免,人人自危,就得另谋出路,有多少要去转投奚甯门下?里头又有多少,是为你敛财消灾之人?!”

  潘兴脸色一变,上来搀扶,“父亲的意思,奚甯与都察院此举,是敲山震虎,以儿子之事,来警惕儿子手底下那些人?”

  “乔淳虽退了,可他这个女婿没那么简单,皇上提他进内阁,升次辅,就是为了来牵制你我。你却还不知收敛,徇私舞弊,想叫兴儿进户部当差。哼、你的儿子是个什么碌才你自个儿心里没数?你想把手伸到奚甯的户部,奚甯何以忍得?!”

  潘兴寻了把折扇抖开,在他胸前扑簌簌摇起来,“爹消消火,他奚甯再能飞,上头也有您的天罗地网罩着呢。他升次辅,您也升首辅,还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山。”

  潘懋斜瞪他一眼,拂开他的扇,“皇上此举意图还不明显吗?这是让我们分庭抗礼。好在北边还是我的人守着,云南总兵也是我的门生,各省要职,许多都是我举荐的子弟,皇上还得依仗我,这才给我脸面,不追究你是事。往后你切不可任意妄为,免得倒持太阿,爹也救不了你。”

  潘兴观其盛怒之态,吞咽两下,将满心的不服气仍旧咽回腹里。渐渐,黄昏沉落,竞名利尽在当空明月中,盈亏谁参破?

  名利场哪比逍遥窝,横窗见清瘦影,醉罢赏姮娥,琴心与娇人对说,酒醒了还卧,论清闲谁似我?

  “呸!”

  花绸听见哼唱,对着菱花镜里那个坚壮蓊薆的影轻啐一口,收了胭脂,妆罢转来,描着远山眉,巧化樱桃唇,挽着一窝丝,斜插珍珠钿,穿一件孔雀蓝短褙子,里头是湖绿的抹胸,底下扎着翠绿的裙,如一汪春水,在晴光里袅袅荡来。

  走到榻上,横眼轻嗔奚桓,“我小时候怎么教你来着?男儿在世当有为。眼瞧着就要科考了,你还只顾着清闲,考不上我才拿你说话儿!”

  “就是随口那么一唱,您还当真了。”奚桓从榻上撑坐起来,趴在炕几上,将两个大眼抬着在她脸上照来照去,“您真好看。”

  花绸微醺的脸像粘露的水蜜桃,红粉相宜。她不搭茬,股着腮喁喁切切,“少哄我,你不惦记着玩儿,我怎么听见椿娘说,她早起到园子里,听见连翘在吩咐治席,说你要在家宴请朋友,还请了几个唱的陪客。”

  “那可不是我贪耍,是为了父亲。”奚桓撩起衣摆,把腿抬到榻上。

  “胡说,你父亲甚少在家宴客,你还要推他?”

  “我要向父亲引荐个人,就是救了连翘一家的那个周乾,这才设宴,一来答谢他到都察院举劾之事,二来趁此机,好让父亲见见他。”

  提起这桩事,花绸欣慰地笑了,“你父亲这回升任内阁次辅,还有你的功劳,你是好的,只要科考出来,在朝中你父亲才不算孤独,也对的起满门祖宗。”

  “你放心,”趁屋里没人,奚桓抓起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就是不为功名不为父亲,单为你,我也会登甲。”

  花绸沉沉眼皮,温柔抽回手,“别为我,为你自己才是正经。”

  奚桓知道他这话分量太重,重得她有些承担不起。于是他垂下胳膊笑笑,有丝微不可查的失落,“好,是为我自己,我利欲熏心,我权迷心窍,不为白衣公卿我誓不罢休!”

  荷风入殿,吹露花绸一丝愧色,她主动去拉握他搁在炕几上的手,把自己软软的拳头塞进他的掌心,“你入场的东西我都让采薇打点好了,你回去再查检查检,看看可有什么缺的,若缺,赶紧告诉我,没几日了,可耽误不起。”

  “您是一等一的周到,能有什么缺的?”奚桓摩挲着她的手背,有些不以为意。在她柔软的指节,须臾间,他那种无力的怨便消褪了大半,一抬眼,又是满当当亮铮铮的爱恋。

  花绸知道,他已经自己解慰了自己,原谅了她。她朝窗外哨探一眼,椿娘早不知哪里逛去了,院中无人。可她仍像做贼似的,浅提裙边,垫着脚走到榻这一边,偎倒在他怀里,往他胸膛搡一下,“嗳,你跟连翘,好不好啊?”

  “什么好不好?”奚桓顺理成章地环住她的腰,垂眸眨眨迷惘的眼。

  她不能与他谈未来,也没有彼此未知的过去可以讲,唯一能说的,就是这没廉耻的话,“连翘家里若是真能平反,她少不得还要赎身回家做她的小姐的,不管你们有没有首尾,外头都只当你们有了实在,她往后可没法子嫁人,只能嫁了你。”

  “姑妈说的是什么实在?”

  窗外静悄悄,太阳满楼台,灿烂喧嚣里,蝉儿唱罢了。花绸听见自己的心跳,放浪地拍在他的胸怀。她忽然生出个不要脸的想法,想把自己给了他,为了赔偿她没法给他的未来。

  于是,她往上蹭蹭,将下巴蹲在他的心口,无师自通地,把自己的曲线扭得极为曼妙,“就是那什么嘛。”

  奚桓的心尖颤了颤,颤栗在身体里细细地蔓延开,他下睨她,她像条蛇一样攀在他身上,令他四肢有些发软,倒在枕上,“姑妈跟我猜哑谜呢?什么叫‘那什么’?说得稀里糊涂的,我可不懂。”

  花绸把烧红的脸埋了半张在他胸膛里,露着一只眼冲他眨一眨。她实在再讲不出什么更伤风败俗的来,“你知道的,你已经长大了。”

  “知道和懂,不是一回事儿。”奚桓兜着她的腰轻轻摩挲,隔着薄薄的短褙子,仍觉妨碍。

  他想把手毫无阻隔地贴在她的皮肤,感受他那些绮梦里不太真切的感受,可他忍着,忍出一口欲达难达的叹息,“没有,我和她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她往后若能回家,只要心气儿别太高,嫁不了达官显贵,嫁个平头百姓也一样的,照样能做嫡妻。”

  屋里熏着甜甜的玫瑰香,像一味药,催得绣屏斜椅正销魂,亦熏软了花绸的骨头。她挨着他,大约一个女人软到在一个男人怀里,就是要化作一缕烟,绕着他。

  她想想,便脸红不下,心跳难止,“我放她在你屋里这样久,她又好看,又柔情似水,你就不动心?”

  “她好她的吧,与咱们什么干系?”奚桓被磨缠得心猿意马,陡地兜着她翻了个身,眼对眼地盯着她,只觉梦魂醉在巫山,神思萦在楚峰。细望了半日,他把嘴巴揿下去,歪缠她的唇。

  花绸一颗心像要被他吸到肚子里去了,意乱情迷中,想起门还未关,便拍拍他,“去关门,等会儿人进来。”

  奚桓喘了两口气,下榻欻步到门前,朝外头睃一眼,阖上门,又走回来阖上了窗。

  跟着他的每一个行动,花绸的心就往外蹦一蹦,他们要做那件事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又欢喜,又害怕,鹘突地揣着一颗心,紧盯着他。

  阖拢窗,奚桓一垂眼,花绸还躺在榻上,娇态盈盈,香风冉冉,像个风情漩涡,将他重新卷倒下去。可他方才被窗口的风一吹,阳一照,却有些清醒过来——他不能永远偷偷摸摸背着人,更不能叫她永远见不得光。

  因此,他难分难舍地罩着她,轻掐她的腮,“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热辣辣的,嗯?”

  花绸袅袅错眼,望向屋顶的藻井,上头乱花迷眼,也迷了她自幼饱读礼仪教条。她牵回眼丝,缱绻地与他的目光纠缠,“你不喜欢?”

  关门闭户,太阳悬在房顶,屋里搁着冰也有些闷,他从灵魂到心脏,都闷着一股劲,恨不得把她撕开,把自己的荒唐和无耻都埋下去。

  但他只是谨慎地亲亲她靘好的嘴唇,抚着她的额发,“我夜里再来,眼下还有事儿。”

  花绸伸出一个指头,勾勾他道袍的掩襟,眼神百转千回,“那你夜里千万来啊。”

  半帘红日映着她羞答答的脸,瞧得奚桓柔肠震荡,正要埋下去亲她,忽闻院中有响动,花绸乍惊,忙推开他爬起来。

  末了果然见椿娘推门进来,顶着一额粉汗,一条绢子在腮边挥个不住。轻入罗帏,见窗户也关着,宝鸦香阗,熏得屋子有些闷,两个人却叠肩坐在榻上,花绸垂着红彤彤的脸,翠钿坠懒,玉簪斜倦,有万种羞情不忍观。

  再瞧奚桓,也起了一脑门的汗,道袍有些散乱,一见她,忙掣了掣袍子站起来,在屋子里状若无事地转了两圈。

  任椿娘恁迟钝的人,心下亦大震,将二人复睃几眼。花绸避着她的眼,挪坐到对榻,翻了炕几上的盅倒了冰萃茶推给她,“你又到哪里逛去了?瞧一脸的汗,快来吃杯茶。”

  椿娘心道平日只当这二人是姑侄没个避讳,险些忘了男女之分。这厢鹘突地捧着一颗心坐到榻上去,歪着脸望奚桓,“我方才园子里回来,听见你们连翘在找你,好像是你请的几位官人到了,你还不快去?”

  “啊?噢。”奚桓绕着圆案转了一圈,有些惶惶无措地撞出门去。

  只待人没了影儿,椿娘跪在榻上推开窗,几番欲言又止,到底没开腔。反是花绸窥一窥她,捡起扇摇起来,“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啻啻磕磕,好没样子。”

  椿娘转身捧来果脯匣子,拣了蜜饯吃,“我没说你没样子,你倒先说起我来。你既说了,那我问你,你们两个方才在屋子关了门窗做什么来着?”

  红罗绣帐将花绸的脸衬得愈发如烧了的云,她住了扇,垂着下颌摸了颗衣梅砸在嘴里,只不说话。

  瞧这模样,椿娘已猜出了八九分,连叹不迭,“小时候你们就在一床上睡,你又比他大那么许多,又是他的长辈,谁都不曾往这里想,连我也未曾往这里留心过。你们倒好了,背地里竟做出这等事,你忘了没几日单家就要送聘礼,十月初十就迎门!”

  花绸见她气得直呼腮,竟噗嗤笑出身。椿娘险些怄得吐血,丢下手上的脯子过来,作势要拧她,“你还有脸笑?!你做出这等没体面的事儿,倘或叫单家知道了,告到顺天府去,你还要命不要?!”

  “哈哈哈……”花绸被她拧得痒痒,缩在榻角捧着肚子笑没了眼缝,好半晌才匀过气来,懒整云鬟,轻抚亸钗,“好了好了,不叫人知道不就行了?”

  静一阵,她缩过来,放下腿,将椿娘气得发抖的肩拍一拍,“嗳嗳嗳,你瞧你,吓得这样。我们什么都没做呢,就是亲个嘴儿,你就跟天塌了似的……你放心,这事情只要你不说,单家那头没人会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