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枯荣
“妹妹记挂你,自然使人快快送来。”
稍刻看完信,奚缎云又挪到案上写了封回信,使红藕带出去后,自家在案上笑得合不拢嘴。茜纱窗外静无人,只有她支颐着一张脸,袅娜腰肢,媚媚孜孜。
情正浓,兴转佳,奚甯病了这些日,无福消受,眼前见好了,便有些心猿意马,仿佛有一缕热血,由下而上地将他的头脑袭击,驱使他上去拉她,“回屋歇会儿。”
“歇什么呀,人家才睡起来。”奚缎云被他拽着,行至廊下,走到偏房前,猜到他意欲何为,便动了坏心,要逗逗他,紧抱着廊柱子不撒手,“我不睡了,睡多了夜里睡不着。”
奚甯以为她还没明白,便低声热气地在耳边哄一哄,“不睡,就进屋趟会儿。”
“躺什么啊?不躺了不躺了,趟久了骨头酸。”
院中亦无人,只有满院雪光,奚甯大胆地偏着脑袋亲她的脸,恍然瞧见她一双眼笑如月牙,一霎懂了,她是故意逗他呢。他倏地发起狠来,掰了她的手臂,拦腰掮在肩上,推开门,一鼓作气地扔进帐。
奚缎云在床上捧着肚子笑个不住,“我的好大人,你病还没好全呢,行不行呀?可千万别逞强啊。”
“谁逞强?”奚甯婑媠的眼一瞪,似有千军万马踏沙而来,滚滚凶悍地,踏过她每一寸柔软的肌肤。是他的手,抚过她的脸,拇指在唇上轻轻摩挲,将朱砂碾轧成了烂红欲滴,“我病了这些日子,把你都耽误了。”
再往下,便剥开了她。奚缎云嘻嘻的笑声逐渐成了婉转的哼鸣,丁舌上交咂,丹唇上撕磨,贴得严丝合缝地把他一双眼睛望住,“那你赶紧好了,一夜都不要耽误我。”
奚甯便毫不客气地闯入某些秘地里,来来往往的纠葛里,将她翻转,俯下去贴着她荏弱的背脊,在她耳边笑,“你不是说躺得骨头酸?咱们不躺着了。”
在血脉与心跳的蓬勃里,一番颠簸胜过长路坎坷,终点的天堂总在秾情里若隐若现,迂回婉转,快抵达,一霎又遥远,比屋外的太阳更磨人,比风雪更暴劣。
热梦之后,天晴无雪,亭台轩榭,循迹烟霞,松风小楼忙忙碌碌,彩衣旋出,华缎再入。
这时节,各官宦家均收了下头田庄上孝敬的东西,自然赶着送一送,东西虽不值钱,要紧的是心意。奚甯虽不在家,谁敢忘了不成?各家来来往往送来不少东西,冯照妆招呼不赢,找来花绸一道接应。
花绸却在榻上懒懒地推,“哪里好呀二嫂嫂,这时节不比从前了,如今我已不是这家里的人,不好管得太宽的。”
“哪里不好?”冯照妆一屁股落在榻上,挥绢子推了茶,一额焦躁,“你虽嫁了人,可如今在家住着,就当是帮衬帮衬我,每日上门的人太多,我实在有些周旋不过来。喏,昨儿接了帖子,我险些忙忘了,今日下晌是赵大人家的夫人来,一会儿又是钱大人家的夫人到,我今日还得打点送回娘家的礼呢,赵夫人我来招呼,钱大人的夫人,请你去厅上应酬应酬。”
见她不吃茶,椿娘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牛奶,“不是姑娘不愿意帮忙,只怕单家晓得了,又唠叨说‘自家不回,专替人家操心人家的事情。’”
冯照妆索性一挥绢子,手搭在膝上,“妹妹也别瞒我,我知道的,你这会儿正叫人想法子使单家写休书,还能怕他们嘀咕什么?这些年,你与姑妈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姑妈又与大哥哥……是吧?往后你退回来,只管在家住着,既然长久在家住着,总要替我出出力嘛,是不是这个理?”
听她这口气,花绸安心下来,便从榻上歪起,走到妆台前坐着,“二嫂嫂且去办送娘家的礼就是,钱夫人到了,我去应酬,我这里先换身衣裳。”
“好好好,你快着些啊,说话就到的。”
人一去,椿娘便到身后为其挽发,捡起篦子来一缕一缕细梳,“听二太太这意思,往后咱们就是长长久久在家住着,也不防事。”
花绸对镜一笑,“二嫂嫂这个人么,就是有些市侩嘴碎,人倒是没什么大坏处,只是如今大哥哥不在家,她是个贪财的性子,二哥哥又是手散的毛病,我难免得想法子插进去看着,免得大哥哥仕途上没什么,家里倒先败完了,否则还乐得清闲呢,懒怠管这些事情。”
梳妆完,赶上那钱夫人到,花绸到厅上客套应酬一番。那钱夫人送来一笼肥肥的兔子,据说是田庄上的人打的野趣,城里倒少见。花绸欢欢喜喜收下,派人捉了两只送到乔家,又捉了两只装在笼子里,往卢家去送。
这厢走到韫倩屋里,见韫倩还是个平平的肚子,好笑起来,“我还当一个多月过去,你这肚子得隆得老高,却还是这样平,别是身子不好吧,请大夫来瞧过没有?”
韫倩兴高采烈地拉她榻上坐,使莲心张罗了一堆瓜子点心,瀹了花茶来,低低对她道:“大夫说我太瘦了,不大显,如今是近三个月,卢正元只道是两个月,不显出来正好不是?”
睃巡一眼,屋里屋外不见外人,花绸适才安心,“可与兆庵说了?”
“还没有,”韫倩摸摸肚子,怅然一笑,“自打你们老爷去后,他也忙得很,一时不得空来。这两日他使人带话,说是织霞铺里要送东西孝敬老主顾,他届时拿了东西送来,就能见一见,我再问问他。”
“那卢正元待你如何呢?”
说到此处,韫倩益发高兴,“快不要提起,大夫来讲,头三个月有些险势,万不能同房,他好些日子不来了,除了不大许我出门,这日子,真是前所未见的松快!”
“怪道不见你往我家去呢。”花绸笑笑,将斗篷解下来递给莲心,又回座上,“我给你送了两只野兔来,肥肥的,咱们使你家下人搬炉子烤了吃好不好?”
“好好好、我正想油腥呢!正好叫了我们那三房小妾来一道吃。”
说话便张罗开,使厨房里搬了炉子往一间轩馆里,将兔子宰杀了剁好,请来卢家三房小妾,众人围着炉火滋滋烤肉吃,又另配了几样酒菜,欢欢喜喜说笑取乐。
这莺歌燕笑的欢声偏巧叫个过路的丫头听见,撇撇嘴,跺着脚走到樱九屋里,迎头告状,“我听见好像单家奶奶过来,带了两只野兔,叫厨房收拾了,在‘水白馆’里烤肉吃呢。太太还请了二娘三娘四娘过去,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在里头说话,唯独不请五娘去,什么意思?”
丫头说完,到柜子里取了一罐药膏子来,撸开樱九的袖管子,只见上头姹紫嫣红,新伤叠旧伤,斑斓可怖,樱九冷坐榻上,面容憔悴,几分病恹恹的颜色。
原来自打韫倩有孕,大夫嘱咐不得同房后,那卢正元就搬到了这里,日日歪缠樱九,樱九心有怒而不敢言,只恨韫倩作践她。眼下提起她,便是一肚子的恚怨,“她前些日子不是闻不得油腥,这会儿怎么又吃上肉了?”
这丫头也是个人精,心眼儿十分活泛,“我娘也说奇呢,说是有身子的人,一般头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谁知太太就吐了一个月,第二月就见好了,莫不是真怀了个小子?”
樱九不懂这些,可蓦地把一颗心提起来,将涂了药的手臂放在火上烤着,“我有些想不通,她与老爷也就刚成亲时日日在一处,那时候不见有身子,怎么后头偶然一次反倒有了孩儿了呢?何况老爷,五十的年纪了,除了年轻时候前面太太生过两个女儿,后头就不见有孩子,未必她还真是算命的说的,是替卢家传宗接代的命?”
“我娘也这样嘀咕,底下人常议论,说老爷没有儿子命,就是送子观音来,也不中用。”
“这样,”樱九忽地把眉一提,十二分警惕起来,“你盯着些那院里的动静,我心里总有些疑惑,或许是她为了不与老爷亲近,故意编出这么个有身子的谎来,好长久推脱老爷,也未可知。”
丫头狐疑地把她瞧一眼,见她手臂上的药膏被烤滴到炭盆里,滋滋两声,窜上一缕黄澄澄火焰,如恨汹涌,烧黑了天。
冬日天短,花绸前脚归家,后脚夜便罩下来,归到屋里,见奚桓横倒在她床上,两片帐虚掩着,他沉沉的呼吸从缝隙里钻出来,偶然间,还调皮地打两个呼噜。
花绸搁下汤婆子,解了斗篷,吩咐椿娘添了炭,掌上灯,自去后,花绸便坐到床上将他摇醒,“这时候睡,晚上睡什么呢?快起来。”
朦朦胧胧间,奚桓见眼前是个美娇娘,眉黛半颦,目光半怨,笼在昏黄不清的光里,瞧不太真切,只道仍在梦中,便去抓她的手,“仙女姐姐,我姑妈是住在哪宫哪殿,我到这天上来,四处找遍,也没寻着她,还请仙女姐姐为我指个明路。”
这是还做梦呢,花绸暗憋着笑,抽了手,“哪里来的狂徒?竟在我九霄宫内不规矩,左右侍者,快快将他打回人间!”
猛地一呵,将奚桓呵醒过来,恍恍惚惚撑起身,四下里瞧一眼,“我怎的睡着了?”
“谁知道你,”花绸抬起冰凉的手去揪他两个耳朵,晃一晃,“我才归家,就瞧见你睡在我床上,我不在家,你要睡么回自己屋里睡好了,椿娘跟着我出去,连个伺候你的人都没有,要吃茶喝水谁给你倒去?”
奚桓忆起前事来,坐起来笑,“刑部好几个案子结案,我也才回来个把时辰,谁知听你往卢家去了,我想着你也该回来了,就在这里等你。既回来了,快摆晚饭吧,我饿死了。”
花绸又觉他这笑脸有些傻兮兮的,心里又爱又恨,“傻子,饿了就早回你屋里吃去啊,在我屋里冷冷清清的,谁给你饭吃?”
说着出门喊椿娘传饭来,阖上门,回头见他坐在床上,还有些幼时的呆气,心里软得不知怎么好,忙去龙门架上拿他的法氅来给他套,“我的儿,你一睡起来,脑子也不灵光,眼睛也目呆呆的,跟小时候一个样,真是叫姑妈爱也爱不过来。”
奚桓这下彻底醒了,一把将她摁在床上挠她痒痒,“什么你的儿,没王法没天理,这就要弄死你。”
正笑得花绸上气不接下气,椿娘便带着小丫头提着饭进来解救。热热乎乎将六七个碗碟摆在炕桌上,银台灯明香篆暖,窗笼月圆如春暖,奚桓对面瞧她,面如花枝解语,眉横柳叶长疏,他的心里就有绵绵的春意,在冰天雪地里早到了。
第68章 . 纱窗恨(四) 他迟到了,又要早退。……
尖风薄雪, 惨淡成人间,却有花月楼台富贵仙,醉魂清爽, 舌尖香嫩, 屏风后合凤拥春。
且说这日奚桓复核了浙江两个案子,早早归家来,走到莲花颠, 硬拽着要与花绸睡午觉。说是睡午觉,却睡得不大老实, 又是摸又是亲,到后头,烈火焚帐,汗染褥香。
至未时,才真正要睡,不巧又听见人来禀话。奚桓喁喁囔囔起来, 花绸索性也跟着起来, 二人穿好衣裳, 花绸坐到妆台梳妆, 奚桓适才去开门。
那北果溜进门来,十分不识趣地张望一番, “爷, 怎的叫门半天才开?”
怄得奚桓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要你多嘴?!”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北果忙陪笑,怀内掏出信递给他,“登封的信。”
奚桓拆了瞧,恰好花绸梳妆完, 也偎到他身后坐着瞧半日,“登封如今业已查出了府台,只要府台招认,就能把布政使羁押审问了,周乾他们的手脚倒快。只是他问你要不要此刻上疏,如何要问你呢?难不成你说不上疏,皇上派下去的钦差也不上?”
“你看这里,这个府台郑大人也是潘凤的同科,是潘凤举荐他到河南任的府台。这几年,他们上下一气贪的银子有多少是进了潘家的库,他倘或招认,自己也是个死,他不会轻易招的,闭上嘴,潘懋父子或许会想法子救他。周乾他们一定是撬不开他的嘴,这才写信问我要不要上疏给皇上,派去的钦差也是拿不定主意。”
“那要不要上疏?”
奚桓折了信,蹙额想了片刻,使唤北果拿了纸墨来,匆匆写了回信递给他,“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小的明白。”北果走出去两步,又倏地折回来,“对对对,瞧我这脑子,爷,那个卫嘉找了小的好几回了,追着我问上回的事情与爷说了没有,什么时候见一见他。”
细细检算,卫嘉业已巴心巴肝等着那免债的法子半个月了,奚桓眉头舒展,拢拢衣襟,“下晌请他来吧,等了这么久,就是条狗,也能急得跳墙了。”
这厢吱呀阖了门,花绸便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你是故意叫卫嘉等这些日子的?”
“嗯。”奚桓笑笑,一行将纸墨收在一边,“单煜晗大小也是个太常寺少卿,或许年节前,还能调到礼部去。不把卫嘉逼急了,他大概不肯轻易得罪他,就要叫他等一等,等急了,穷疯了,自然就什么都敢干,也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花绸静默片刻,脸歪在他肩头,扭转谈锋,“为什么不叫周乾他们上疏?皇上也该晓得案情啊。”
榻上一片晴光,奚桓回首把她搂紧怀里,“你跟着姑爷爷学了不少东西,可有一样,他身上没有,你也学不会。”
“什么?”
“世故肠子。”奚桓抬着下巴哈哈大笑,稍刻垂回来,揪着她秀巧的鼻尖转一转,“当初祖宗设立内阁,就是为了替皇上分忧,当今的皇上既然点了钦差,又暗许了父亲门下的周乾去查这个案子,就是给个机会给爹手底下的人办事。倘或他们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皇上怎么相信爹能知人善用?皇上设百官,是为他分忧解难的,不是给他出难题的。”
花绸不以为意地笑笑,“都交给百官,他老人家自然松快了,可要贪图松快,又何必当皇上呢?”
“自古以来,谁不爱权利?可不是谁都不想承担权利背后的责任。”
炭盆里噼里啪啦绽着火星,他站起来,跨过去,背着阳光与火光,背影似一片幽深的海,风平浪静里暗涌滔天,叫人有些看不透。花绸蓦地有些担忧,轻轻喊他:“桓儿,坐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他转过来,见她把腿挪到榻上,叠在裙里,往上头拍拍。他便过去,枕着她的腿,举目看她,“怎的?”
“桓儿,”花绸怅怏地抚着他的发鬓,倏然间又似幼时一样对他谆谆教诲,“你呢,与你父亲六/七分像,却比他多了几分世故圆滑。我担心,你在官场浸淫久了,走了歧途。你们常讲,人心异动,飘渺如烟,我很怕有一天你在官场尔虞我诈争得久了,忘了为官之根本。我此刻问你,你们人人都在争权夺势,可晓得权利从何而来?”
奚桓渐渐凝固了笑意,“无非是仕途功名,为官为政。”
“错了,”花绸笑笑,叹一口气,“权来于民,由下而上行。你们读那么多史书,秦汉唐宋,那么多皇帝,那么多名臣,文景之治、开皇之治,贞观之治,从没有长久之盛。那么多人争权夺利,一开始都是顺应民心的旗号,到后来,又都是忘民忘本而败。若无民,则无君,你千万不要在中间,只想着往上走,把下面忘了,君更臣迭,只有百姓才是万年不变的基石。”
奚桓两个眼睛动荡如浪涛,他不得不承认,他爱她,不单单是由高到矮生起的保护欲,更是由下而上的仰慕。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曾对其他女人动过心,或许仅仅因为她是个温香软玉的女人,同时也是个比许多男人更有胸襟的女人。她的学识与胸怀、只能让他专心致志地去钻研一辈子。
他笑一笑,像个信徒一样虔诚地仰望她,“您放心,桓儿永世不敢忘记您的教诲。”
这是比任何承诺都叫花绸高兴的话,她俯下脸,吻一下他的额头,这一回,更像是一位长辈对孩子的亲吻。
乌髻后天沉欲雪,没几时,果然琼玉飘摇,人间洁白。
下晌奚桓在馆内设席,请了卫嘉来。卫嘉进门,见门上悬着猩红锦幔,撩开进去,左右风窗围墙,当中立一则六开大理石屏风,瓶瓷器皿陈列有致。踅入屏风,是雕榻一张,铺设锦裀,叠放高枕,奚桓坐在里头,脚下兽炭通红,身侧篆烟清淡。
日盼夜盼,此刻终得见奚桓,卫嘉恨不得一头磕在他脚下。眼前把身段低就,见他卷着本书在看,便亲儿子似的作了个揖,声音低低的透着亲热,不敢惊扰一般,“桓兄弟?怪道桓兄弟是内阁亲点的探花,就是比别人刻苦些,做了大官还放不下书本。”
奚桓心内暗笑不迭,面上却装得冷冷的,随手指他下座,“卫兄,今日可有银子还我?赶着年节了,我这里也要花银子,手底下一班文职差官,总要放些赏,我不赏,未必等着皇上赏他们不成?再说家中,又是办年物,又是走亲朋,哪处不要钱?卫兄好歹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当下急得卫嘉忙朝北果望一望,“这、这这,怎么还说银子的事情呢?”
北果暗朝他递个眼色,走到奚桓跟前,附耳说一阵,奚桓便做那恍然大悟之状,“噢、噢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好。”
说着歪正身子,睨住卫嘉,带着丝轻蔑之色,“卫兄今日既是来帮我的忙,那我们暂且不提银子的事情。只是……卫兄,我这个忙,就怕你不敢帮,这可是要得罪人的事。”
“得罪谁?你只管说来。”
“太常寺少卿,单煜晗。”
卫嘉一霎锁眉,咂摸了几声,“桓兄弟与他不是亲戚?他还是桓兄弟的姑父呢,怎么桓兄弟要与他过不去?”
“不是我要与他过不去,是他要与我过不去!”奚桓啪一下搁下书,转瞬一叹,“实话告诉卫兄,外头的流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打从我姑妈嫁到他家起,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这不上半年春天,姑妈生了重病,他们不管,我们家接了回来,便不忍再将她送回去,一直在家住着。可终归是人家的媳妇,长久在家终不成理,我父亲便想着,索性叫他单家写休书,把姑妈退回来,我们家养活一辈子,总不是养不起。”
“听说过听说过,说那单家忌讳病,不大医治。”卫嘉思虑一阵,换换点头,“回家也好,在别人家受气,终究不是长法。未必单家不肯休妻?”
“正是为这个头疼,那单煜晗,不知吃了什么秤砣,竟铁了心要跟我们家置气。其实么,以家父在朝中势力,要压一压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家父那个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不愿仗势欺人。难就难在这里,故此我家不得不另想他法。”
卫嘉蹭地拔座起来,舒展眉头笑笑,“我当是得罪谁呢,原来是他。哼,不过是靠着祖上封的侯爵,做了几代穷官,有甚好怕他的?你只管说,要我做什么?”
等半晌,不闻奚桓说话,他转过身来,有些急色,“嗨,你支吾什么呀?有什么为难的只管说!”
“难就难在……”奚桓垂下头,乔作愧色,“恐怕,得让卫兄吃点亏。”说到此节,立时又端正起来,“不过卫兄放心,虽说叫你吃点名声上的亏,我必有补偿就是。先头欠我那三千不必说,我当着你的面就可把借据烧毁,事成后,我额外再补送三千。”
乍一听,卫嘉一颗心险些蹦出来,登时眼前悬来白花花的银锭子,喜得他苍蝇似的直搓手,搓一阵,又放下来,走到对榻坐着,“到底怎样,你快快直说。”
奚桓便附耳过去,嘀咕好一阵,那卫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风云变幻,最终沉下来,握着拳思虑良久。奚桓瞥他一眼,端起茶来呷一口,慢悠悠道:“我晓得大男人,这事情未免难堪,可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会晓得?还有一件,出了事,那单煜晗未必不怕?别说一封休书,就是卫兄要他个一二千银子,他也肯拿,谁让他那个人是个伪君子呢,花钱买名声,他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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