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枯荣
卫嘉冷笑两声,“他家穷得比洗脸巾还干净,我还能找他要银子?”
“如何不能?我姑妈当时发嫁,家父还贴了几千现银呢,姑妈回家,一并都没带来,都放在他家里。我想着,与其便宜姓单的,还不如给卫兄应急,咱们是什么交情,是不是这话?”
“是倒是这话……”
说到此节,奚桓便闭口不言了,由他忖度。卫嘉暗暗沉想,那范纱雾日日在家懒吃懒睡,性情泼辣,又是个不讲理,又好争风吃醋,反叫他那温柔体贴的小妾处处受气,不如趁此机,一并开发她,叫她日后老实些。况此事虽有损男儿名声,可一谅那单煜晗到时候捂还来不及,又如何敢往外说?二来,银子到底是个好东西,倘或不防走露一点半点风声,到底也没银子要紧。
想定后,便将拳头往炕桌上一砸,“就这么办!你说下个时候,到日子,我领着媳妇来。”
奚桓稍一想,“我看别的日子倒不好,唯有年后,各家来往拜年,单煜晗少不得也要顾这个体面往我家来。届时他下了拜帖,我便使人告诉你,你带着夫人来就是。”
二人商议妥当,奚桓使北果下去传酒菜,将请来的粉头带进轩馆,顷刻娇娘莺歌,宴饮弹唱,朱门锦席上,定下了这出良计。
香消烛暗,挂起帘钩,轻出珠搂,昨夜冰开雪融,晴光乍离,云梦初开。花绸听见卫嘉应了这桩事,心下十分松快,也想叫韫倩高兴高兴,便大早上使人去卢家传话,叫她等着瞧范纱雾的笑话。
韫倩听后,心头大快,走到廊下晒太阳,谁知忽一阵冷风儿,吹得她玉容淹淡。莲心抱着件斗篷出来,抖开由后头拢在她肩头,“姑娘,大清早的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进屋去呀,外头冷。”
“我心里爽快,要吹吹风,你别拦着我。”
“哪有吹冬风的?要吹也吹春风呀。”
“管它什么东南西北风,吹了再说,老在屋里憋着,好容易今日大晴天,你别多话。”韫倩的侧影依旧单薄消瘦,大约是怀孕的原因,益发有些眉影变淡,粉香全消,半张脸挂着潺潺笑意,似一抹将来不来的春意,“上回兆庵递话来,是今番来吧?”
“是今天,只是大早起的,不一定来呢,约莫是下晌。”莲心顿一顿,轻弯的眉梢里盛着一点担忧,“姑娘,施大官人来得越来少了,起初隔三差五地来,到如今,一连许久不见人影。”
“他忙呀,”韫倩转来脸,像是说服她,或者说服自己,“自打奚家大老爷走后,京城里掣肘潘懋的担子就交到了卫大人、施大人、桓哥儿这些人头上。上回他还说,正在联络各省的官员上疏呢,这信件来来回回的,得耽误不少功夫,有那不敢上疏的,他还要费心游说他们。”
莲心望望晴空,枯燥无云,“奚大老爷那么忙,还带着姑奶奶去上任呢。听椿娘说,他老人家在京时,户部内阁两头跑,成日二三更才得归家。可他不论多晚归家,夜夜都要去给姑奶奶请安。倘或有心,总抽得出一点空来的。”
“那姓卢的今日在不在家?”韫倩不想在这话头上多做纠缠,转了谈锋。
莲心嗤嗤一笑,远远指挥几个婆子扫洗院子,又将韫倩搀回屋内,“昨日听见说老爷今日要往哪家去送东西来着,大早起就往城西去了,要回来也得天黑。”
歇在榻上,莲心招呼丫头摆了早饭,又是些翅肚鲍参,吃得人腻腻的,韫倩不爱,单吃了一碗稀饭,要些果脯来吃。有一嘴没一嘴地吃一会儿,又去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睡到午晌,听见莲心到床前来叫,“姑娘,施大官人来了。”
她一下坐起来,好像一片死水落下一朵花,点起细细的涟漪,如此惊心动魄。她走到妆台,一壁描眉,一壁吩咐莲心,“把那件酡颜的单袄找出来我穿。”
莲心稍寸一瞬,柳眉轻叠,“那件薄啊,穿着冷。”
“不要紧,你找出来。”
衣裳找出来,妆也描好了,阳光也正巧射穿绮窗,冷清清的屋子喧嚣起来,处处是无声的欢喜,这间架了三四个金丝熏笼的屋子才算是真正暖和了。尽管韫倩身上单薄的衣裳挡不住寒风,但她的心是暖的,简直像装了一颗太阳在胸腔里头。
她打帘子走出来,施兆庵亦从那边小厅的屏风后头踅出来,穿着夹的棉布直裰,里头有些棉絮洗得团在一处,厚的地方厚,薄的地方薄,显得人臃肿不平,鼻尖冻得发红。
可他看韫倩穿着单薄的袄,比她还急,走上来握她的手,“你怎的只穿这一点?”
韫倩不肯告诉他,她怕穿多了人肿得不好看,脸上带一抹羞意,捧起他被北风吹红的手,“你怎的也只穿这点?”
莲心搬来凳子催他们进去,坐在门前,将厚厚的绵帘子撩起条缝往外头细看,缝里扑进来一场风,吹得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那两个托着手踅到屏风后头,落到榻上,韫倩忙捉了他的手在炭盆上烤。施兆庵满不在乎地笑一笑,将手搓着,“我原是穿的银鼠的直裰,外头还穿着紫貂毛的法氅,可走到铺子里,只有这件旧棉直裰给我穿,伙计们的衣裳,哪有什么好的?我只好换了赶着过来。”
“辛劳你,为了来瞧我,还得挨冻。”
他把手熏热了,才敢去环她的腰,抬着下巴朝圆案上点点,“那是师傅叫我捎来的孝敬你的礼,说是有劳你照顾生意。是两只烧鸡、四条绣好的绢子、一双鞋、一片三尺的织金缎,你留着赏人裁衣裳穿吧。”
“有劳他费心。”韫倩说着,端起腰来,微鼓着腮,朝他摊开双手,“你的礼呢?”
施兆庵佯装懵懂,“什么礼?”
“喏,人家买卖人都知道送礼孝敬我,你的礼呢?年下了,你总得送我年节礼呀,这时候不拿来,未必你还要登门拜年不成?”
他把额心轻扣,面带愧色地笑笑,“说到这个,还真给忘了。这些日子忙得不行,紧赶着在年前把那些信送出去,通政司里又有许多疏本要筛查整理。家中又是好几门亲戚来往走动,忙得我脚不沾地,原是要给你备礼的,一来二去的,就……”
“算了算了,”韫倩撇撇唇角,须臾,十分体贴地笑出声,“谁真要你什么礼了?就是说话逗逗你嘛,未必我还缺你点东西不成。”
他陡地噗嗤一笑,由怀里掏出个华丽的布条来,揭开是一支芙蓉金钗,“你还真缺这个。”
“什么呀?”
“我从我母亲屋里偷么寻来的。”
韫倩大惊,将那支簪子拿在手上翻来翻去,“虽说我没有一样的,可也有好些金簪子,这支也没什么稀奇呀,为什么要偷,外头打一支不就好了?”
“外头可打不着,”施兆庵望望那根簪子,笑容有些落寞,“这是传家的,曾祖母给了祖母,祖母又给了我母亲,母亲平日也不戴,留着给儿媳妇。”
但他是偷了来的,冥冥中,几如这段偷来的爱,若不偷,大约没机会光明正大的得到了。韫倩恍惚中有些明了,她把簪子媚孜孜斜插云鬟,对他挑挑眉,“好不好看?”
阳光与钗光交辉,也盖不住她的天然风华,施兆庵俯下去吻她,“你怎么着都好看,连蒙着盖头,也觉得你好看。”
她与他撕磨的唇勾起来,忍不住笑,“你眼神好,蒙着盖头你也瞧得见人长什么模样。”
“是感觉,”施兆庵退开两寸,近近地盯着她的眼睛,“就好像,前世我就认得你。”
韫倩把眼一弯,好似在他酽酽的眼里,找到了前生,“真巧,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言讫,他便歪着脸复摁下来,舌尖似两条蛇绵绵地交/尾,意乱情迷中,他们一齐倒下了。她的脚尖不留心踢着炭盆,“叮咣”一声,震得她神魂归体,忙推他的肩,“不行不行,我请大夫来瞧过,我有身子了。”
他的脸就悬在她眼前,因此电光火石间,他眼里倏地匆匆滑过的那一丝惊惧,终难逃她的法眼。她也随之生出一丝惊惧,短短一瞬,长如千年万年的一瞬后,他们彼此都收敛了这分惊惧。
施兆庵笑起来,一如既往的丰神隽秀,“什么时候瞧的?”
彼此交融的呼吸里,韫倩懂得他匆匆流露的惧怕,或是怕死,或怕名誉扫地,或怕前途坷折,都没关系,都是凡人,谁不怕呢?但是她,仍然听见她以为早已死去的心在破碎,是一片玉,从不肯为瓦全的执着。
于是她决定不告诉他,连试都不要试,没有一份爱是经得住这样的恐吓的。她要把这份曾照亮她的纯粹爱意保存,让它冰封无尘,永不去触碰不该触碰的界限。
她笑笑,推着他坐起来,自己也跟着坐起来,拂整发鬓,“九月下旬大夫来瞧过,算着日子,是卢正元的。”
施兆庵有些本能地失落、酸楚、苦涩、五味杂陈涌阗在他胸膛里。片刻后,又从这些复杂的难过里涌出一点劫后余生的轻松,是另一种本能。
韫倩歪着脸笑看他,敏锐地捕捉他眼里游过的一丝轻松,她也故作轻松地叹,“唉……怎么不是你的呢,要是你的,拼死了我也离了那老不死的,同你去你家,跪在你父母跟前,要死要活,随他们处置,横竖我们俩在一起。”
髤红的圆案上有一片干燥阴冷的阳光,于事无补,拯救不了寒冬。施兆庵把眼盯着那片黄澄澄的半面光,仿佛在里头,是情爱与前程的一番较量,扑朔的尘埃与他父亲扑朔的一番话一齐朝他袭来:
“在官场,千万不要授人以柄,奚子贤就是前车之鉴。他运气好,又是经国之才,皇上还要用他,就算潘懋要整他,皇上也要保全。可你有没有那样好的运气,你最好自个儿掂量掂量。”
这席官场警示之言,字字叫他锥心刺骨,光束里,渐渐尘埃落定了,蒙在洁净的案上一点淡淡灰。
他酸涩地笑一笑,声音发闷,好似即刻就要哭出来,“我也很遗憾,孩子不是我的。”他扭过脸来,笑得比黄连还苦,“我迟到了,是不是?”
他是真的很遗憾,他没有他想的那样伟大,爱也没有。同时也很抱歉,他迟到了,又要早退。
韫倩同样遗憾,她没有她想的那样强悍,她以为她在庄萃袅的苛待责骂下已经锻炼成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还是轻而易举地被一个眼神、一句暗示,击得溃不成军。
几如一场暴风雪将她心的废墟掩埋,她眼里的泪也掩埋苍白的目光中,一个干燥凌厉的冬天在她面上冻结。
但她还是笑着,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原谅与默许他一切的情非得已,“没什么遗憾的,遇到你,就是我这辈子觉得最有指望的一件事情。”
烧得滚烫的炭把屋子冻的冷冰冰,施兆庵的手像抓住一抹余温,紧紧抓住她,相望无言。
他知道,她已经懂得了,就像最开始隔着盖头的一相握、隔着车帘的一对视,他们都似穿越千年万年,默契地找到彼此。到如今,又默契地松开彼此。
阳光由绮窗爬出去,悬得高高的,施兆庵也与阳光一齐走了,就像他来时一样,乔装打扮,恭敬顺卑,遇见小厮便与小厮打趣,遇见丫鬟便与丫鬟调笑,嬉笑怒骂地伪装着自己,走过那些重重宅门——
这不是属于男人的地方,他该重回属于他的天地,在官场、在仕途、在皇权内催磨自己,最终炼成为炉火纯青的下一个施寻芳、或是潘懋,运气好的话,又或许能成为奚甯,谁知道呢,大约只有天晓得。
他走后,韫倩在熄灭的炭盆前坐了很久,脑子里一霎空空如也、一霎满满当当,好像前景一股脑地倒在她脑子里,她匍匐在里头,扒着那些碎片找寻还能够持续温暖她的星火。
莲心搬回凳子,走到榻上喊他:“姑娘,您发什么呆呀?这回怎的不定件衣裳,您不定,他下回怎么来啊?”
说话间,莲心添了炭,一点死灰再度复燃。
可韫倩还是觉着浑身上下冷冰冰的,从骨头缝里冷出来,或许有凌厉的风,从那些枝枝节节的欢笑片段里扑过来。她摸着肚子往卧房里走,仿佛捧着她在废墟里找到的一枚星火,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前飘至背后:
“他不会再来了。”
他不会再来了,于是她就捧着他种在身上的这枚带着温度的火种,准备捱过这个寒冬,以及,捱过接下来,一生一世的寒冬。
第69章 . 纱窗恨(五) “我不那什么,不就没孩……
翡翠楼中, 莺僝燕僽,无事累香体瘦,却是不茶不饭, 夜雨愁肠, 东风泪眼,倚遍十二阑,目断空长叹。
谯楼鼓歇, 背影昏鸦,太阳还剩半片不肯落下去, 卡在山顶,留恋红尘。自那日绣肠公子去后,便有奇容妙女瘦损,韫倩一连数日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却睡不着,也动弹不得。丫头摆饭, 她便应付着吃两口, 递水便喝一口, 吃了喝了, 又倒回帐中。
那四面八方的丁香色软帐似一口四面的棺材,她与她的孩儿被三千长钉封死在里头, 空瞪着干涩的眼, 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里, 等死。
正是这云天黯黯, 晨起无阳,她在云翳与窒息里几经死去,到傍晚,天色放晴, 她又奄奄一息地复活过来。莲心招呼小丫头将饭摆在卧房榻上,驱人出去,挂起账将她的肩头摇一摇,“姑娘,吃饭了。”
韫倩似醒未醒,将一张苍白小脸转过来,“我不吃,你们吃了吧。”帐中黯淡,莲心转背要去点灯,又被她喊住,“别点灯,还亮呢。”
又使唤莲心将帐子撒下来,里头更暗了,却有一缕残阳折在顶上,韫倩翻平了身,睁着眼睛盼它灺尽,可它就是久久不灭。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就在这束阳光里无依无靠地流浪。
她清清楚楚地数着,铜壶漏了二百八十滴,莲心又叹息着打帘子进来,站在帐外,“姑娘,就是您自个儿没胃口,也要为肚子里头那个吃一些,您捱得住饥,里头那个能捱得住?”
韫倩望一眼她绰绰的影,到底爬起来,“那就吃些吧。”
两个人落到榻上,莲心只恐她没胃口,陪坐着吃,抬眉见其芳容瘦损,钗斜髻亸,昏昏无神,她便不住往她碗里布菜,瞧见她吃了,她才有了丝笑脸。
吃了一会儿,莲心窥她面色,适才问起她打算,“姑娘,如今这孩儿,是还要不要呢?倘或是要,您就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倘或不要,我到外头打听了药方,煎了药吃下,往后咱们清清静静过日子,甭管什么姓施的姓卢的,只当全然没这些人。”
残阳穿透明瓦,撒在一案的珍馔上,鲜鸡上有好些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美味佳肴在韫倩眼中倏地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她陡地一弯腰,“哇”一声,残羹碎饭便悉数呕出来,一阵接一阵,直到吐出胃液,好似呕心沥血。
莲心忙倒了盅热腾腾的茶给她漱口,她漱过了,便踩着满地狼藉走回床上躺着。
斜阳总算倾颓,黑了天,她从阳光里流浪到漆黑的夜,又漫无目的地在茫茫黑暗中继续跋涉,走断一双腿,泄尽一身力,一天接一天,没完没了的下一天就来了。
第二天,莲心天不亮就拽韫倩起来,洗漱后将她揿到妆台,为其挽发梳妆,描弯眉黛,抿红丹唇,妆扮得高髻云鬓,桃腮粉脸,对镜一瞧,仿佛昨日憔悴都被掩尽,这一天,又是新的一天。
莲心还不足惜,又翻了件银红洒金遍地通袖袍出来给她换上,走到外头吩咐小厮去备马车,又打点两匹料子、六条巾子、一坛葡萄酒叫装车。
一番折腾,归到卧房,韫倩歪在榻上淹淡地笑,“这是往哪里去?你怎的比我还忙?”
"成日恹恹的成什么样子?瞧着一月就是年关了,年后是年后,年前是年前,奚家年前的礼还没送呢。姑娘想不到,我替姑娘打点了,今日就给姑妈送礼去,省得闷在屋里,把人都困瘦了。"
韫倩懒怠动弹,又犟不过她,只得拂鬓理裙跟着去。赶上园中化了雪,露出一片锦山秀色,奈何纵有好景,哪有心看?
却有闲人,且游且叹,“积了这些日子的雪,总算见些晴光,出来走走,人的骨头都松快许多。”
原来是樱九,穿着金滚牙白比甲,里头套着灰鼠镶滚大红长袄,雪白的裙,一颦一笑回首间,媚冶入骨。恰巧在路转处望见韫倩的背影,她歪着脸看一看,又转回来。
晴光乍暖,她却冷凛凛地笑一笑,“听说她不是病了?急得老爷那样子,怎的又好了,收拾得齐齐整整的,是要往哪里去?”
丫头跟着回望一眼,笑扭过来,“我听见晨起吩咐套车呢,装了些礼,不是回娘家,就是往奚家送礼去。她这病得也奇,好端端又吃不下饭,昨日又犯起吐症来,成日倒在床上,大夫来瞧,只说是忧思缠体。”
“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又忧思缠体起来。”说话走回房中,樱九莲步款移,落到榻上烤火,“哼,从前她在家时,多少打骂受着,也不见什么忧思缠体,如今揣个身子,益发娇惯起来了。”
“也不知是怎的,姑娘使我哨探着她屋里的事情,我想一想,细算起来,还是上回织霞铺里的林裁缝来过一趟后,她就病起来,或许她如今怀着身子,叫外头的人撞克的也未可知。”
哪里来阵风,倏地吹得樱九一个激灵,她一寸寸把腰端起来,斜吊着眼睇住丫头,“你说是上回林裁缝来后她就病了?”
丫头正捏着钳子翻炭盆,闻言懵懵懂懂地点点下颌,“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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