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苏湉略微坐直了,螓首微垂,“我还喜欢和王爷耍小性,对王爷置气。”
陈行舟听苏湉的话,起初眸中几分古怪之色,听到最后又翘了嘴角。
然他开口,语气平平:“原来王妃最初是那般想法。”
苏湉小小声:“对不起。”
话音落下,她咬唇,重新伸手抱住陈行舟的腰,复从后面往前面钻,强行钻进他怀里。
陈行舟伸手虚虚抱住苏湉,免得她摔下床。
苏湉顺势在他大腿上稳稳坐好,勾着他脖子笑:“王爷不要生气好不好?”
陈行舟慢悠悠说:“不生气。”
苏湉笑着在他嘴角吻一吻,又几分狡黠道:“其实我晓得,王爷喜欢这样的我,对不对?”
陈行舟看苏湉一眼,见她面有得色,嘴角微弯:“不对。”
苏湉扁嘴,仿佛不高兴,作势从陈行舟身上下去,被他一双手臂定在怀中。
没逃走,苏湉轻哼一声别开脸:“王爷似乎从未说过喜欢我。”
陈行舟没有应她的话,而是忽然间说:“你同我在一起,遭了这么多的罪,为何不怪我?”
“为何要怪?”
想也不想反问,苏湉又道,“我方才说过了的,若非得遇王爷,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是,同王爷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没有少遇到事。”
“然而同王爷在一起,我是快乐的……”
说着顿住,苏湉抬眼看他问:“王爷所谓的遭罪指什么?”
陈行舟慢慢道:“你曾问我,大婚之初那个小丫鬟是不是有别的问题。”
苏湉听陈行舟也提起旧事,一双眼睛望住他,听他说:“我也一直不曾告诉你,那丫鬟掺在熏香里的药除了致你昏睡,久了也会影响到子嗣问题。她是受人指使,后来查到宫里一个姑姑身上,那姑姑见自己暴露,立时自尽了。”
骤知那时的事本意竟然乃令她子嗣受影响,苏湉惊讶。
但她没说什么,只看着陈行舟。
陈行舟又告诉她:“那时便让钱太医开了药方为你调理,所以无碍的。”
“只是因这突来的一件事,令我知道,我的退让并未叫他们安心,在他们眼中,我仍是威胁。”
苏湉去握陈行舟的手。
她想起陈长敬用尽手段追求于她,便是希望能得到镇远侯府的支持。
因而她嫁与王爷一事,表面看,帝后赞赏、祝福,实则……
这件事的发生,叫他们再沉不住气。
哪怕这与王爷有谋逆之心相去甚远也无法抵挡他们心中的忧虑。
于是非要防患于未然。
“母后年事已高,不知还能侍奉多久。”
陈行舟道,“我也不欲叫她看到兄弟阋墙那样的事情,叫她伤心难过。”
随着陈行舟与苏湉的沉默,小院内外一时间万籁俱寂。
昏黄光线照在陈行舟安静的面容,与旁的时候不同,苏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从不示人的脆弱。
她紧紧握住陈行舟的手。
又将原本勾住陈行舟脖子的手臂松开,下移,轻抚他后背。
苏湉往陈行舟胸前靠一靠。
片刻依偎,她听见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十七岁那年,边关战事未平,皇兄御驾亲征,却遭遇西凉暗算,为西凉所伏。当时西凉那个领兵的皇子行事张狂无度,皇兄在他手上,受了些折辱。因非阵前出事,起初觉察皇兄不见的人极少。救回来得及时,便没几个人知道。纵使如此,被救回来后,这一件事变成他心上的刺,救他的人也变成时时刻刻提醒他那一场屈辱的存在。”
“他曾是我敬爱的皇兄,我可为救他于水深火热豁出去性命。”
“后来,也不过如此了。”
事情不宜声张,以免扰乱军心。
十七岁的陈行舟立下血誓,为救永昌帝,孤身入敌营,将那个西凉皇子斩于刀下。
那时,他没有想过要自己这位皇兄如何牢记他的恩情。
亦不知自己的举动竟会斩断他们的兄弟之谊。
当从陈行舟口中得知这一桩隐秘时,苏湉晓得自己方才的感受不假。
他在向她展露自己的脆弱。
苏湉想起陈行舟身上那些可怖伤痕。
在嫁入睿王府之前,她对陈行舟的印象更多是个闲散王爷,似从边关战事平定起便少理朝堂事。
岂知其中暗藏这般的因由。
他以此让步,昭示自己的态度,却仍被至亲处处忌惮,还是他曾刀山火海去救的至亲。
换了谁人不寒心?
苏湉明白陈行舟心中那一份苦痛。
且正因身在皇家,当被忌惮、被猜忌,他身负才能,便是怀璧其罪。
所以每每心寒齿冷时,他是否想过一了百了?
念头转动,这一刻的苏湉骤然在想,他是不是也本不打算娶妻生子?
若非她突然冒出来……
心下是这么想的,苏湉也这么问了。
她声音很轻:“王爷觉察陛下心思,是以此前一直不娶妻不定亲?如此,为何……会愿意上苏家提亲?”
陈行舟低下头来,看着苏湉,微微一笑。
未几时,他徐徐道:“因我也对你居心叵测,存了不轨之心。”
苏湉自动对陈行舟这句话做解读。
她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对我,一见钟情。”
陈行舟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怎么办呢?”苏湉发愁的语气说,“偏我认定这样一个人,想与他携手余生,不肯悔改。”
“那就错着吧。”
陈行舟捏住苏湉的下巴,凑近了,想去吻她的唇,又想起她白日里惊吓的模样,改为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苏湉眼睫轻颤,一双手臂抱紧他。
“谢谢王爷告诉我这些,王爷如今便是有我了。”
听着这些往昔旧事,她心里其实很难过。
但最难过的人不是她。
“待这些事结束……”苏湉想了又想,坐直身子望向陈行舟的眼睛,表情认真,语气也郑重,“我会努力,让王爷每天都过得快乐一些的。只要王爷高兴,我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
陈行舟挑眉:“任何事?”
“嗯!”苏湉用力点头,与他甜甜一笑,“因为我知道,王爷不会伤害我,不会欺负我,不会折辱我,不会为难我,所以才敢这么承诺呢。”
她晓得,即便她说是任何事,他也不会对她提过分的要求。
倘若有一日提了,只说明已不是她心疼怜惜也同样怜惜心疼她的那个人。
但哪怕最终变成那样,她一样不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许下的誓言。
不过,苏湉知道陈行舟懂她话里的意思。
陈行舟确实懂。
因而他终究没有按捺住,吻上苏湉的唇。
苏湉却未如白日那样惊吓中将他推开,乃至撇下会给他过了病气的担心。
她闭上眼,于此一刻纵情回吻。
·
没有陈行舟和苏湉的京城此时却是流言四起。
最初是一些睿王去得蹊跷的说法,后来不知怎得,暗地里开始传三皇子与睿王的死有关系。
这个说法甚至闹到朝堂上。
但闹到朝堂上,并非单纯因几句流言,而是因几个山匪——在陈行舟与苏湉大婚之前,陈长敬命人暗中寻来去劫持苏湉,却落到陈行舟手中的那几个山匪。
那个时候,陈行舟把苏湉救走,陈长敬一直以为那些山匪死了。
后来,也在那个地方附近见过几个立着木牌的坟包,又遍寻不到这些人下落,陈长敬就以为他们是真的死了。
谁曾想这些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因这些山匪是落到徐相的人手中,陈长敬拿不准此事是否与他小皇叔有关。
只是心里隐隐觉得……
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得微妙,而若当初徐相已拿捏住这几个山匪,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
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被陈长敬撇下了,他自顾不暇,无心细想这些。此番陈行舟与苏湉出事与他毫不相干,哪怕相干亦绝无可能承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那些言官来势汹汹的弹劾。
永昌帝比任何人清楚陈行舟是怎么回事。
他心知此事与陈长敬无关,对陈长敬也无半分质疑,只那几个山匪确似曾受陈长敬的指使做事。
永昌帝便把陈长敬喊到跟前问话。
事情已过去一年多,又牵扯到苏湉,晓得永昌帝不喜他往日做派,陈长敬并没有承认。
想着是王贵妃尚在人世时的事,永昌帝心中猜到七八分,终是没有拆穿。他冷淡道:“你今日被牵扯进这般流言中,是真是假,对你都极为不利,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陈长敬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