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不能再想了。
苏湉悄悄把锦被拉上来,盖住红透的脸。
·
是夜。
已经是后半夜,镇远侯府上下静悄悄的一片,以致小猫的叫声都格外清晰。
小野猫在院墙上闲闲漫步,不时停下来“喵喵”叫上两声。
然而一道黑影忽然翻墙入得府中,小猫受惊中跳下院墙,蹿了出去。
那道黑影在镇远侯府动作迅速移动着,避开夜里巡逻的护卫,直奔后院的方向去。他似无声无息溜到主院、踏月居,分别放过两把火,待火焰熊熊燃烧,有丫鬟发现走水,方去往后院的柴房。
冬日天气干燥,一旦走水,火势向来极凶猛。
看守柴房的人见不知何处起火,担心要出事,确认柴房锁好,匆匆离开。
那道黑影这才走到柴房前。
远处响起吵闹声,他不为所动,抽出背上身上的长刀,刀身寒光闪过,柴房门上的锁应声落地。
这个人,正是傅光宗。
踹开门之后,傅光宗大步走进柴房,见沈姨娘蜷缩在角落,上前去扶她。
一被取走口中塞着的布条,沈姨娘着急道:“你快走,快走。”
“你救不出去我,你赶紧走。”
傅光宗道:“我知道可能有埋伏,但我不能不管你。”
“我不把你救走,他们说不定会要你的命!”
沈姨娘定定看着他:“左右当年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再抛弃一次又如何呢?宗哥,你想我原谅你吗?你如果想我原谅你,就去找我的女儿,她不见了,你找到她,照顾好她,我就原谅你。”
傅光宗眉头紧锁。
沈姨娘咬牙,压低声音:“那是你的女儿!”
骤然的一句话使得傅光宗满脸骇然,不知该不该相信。
沈姨娘说:“当年你一走了之,我没有办法,只能赌上一把。”
侯府上下都以为她当初借醉酒爬了侯爷的床,才怀上苏悦,有了个女儿傍身。事实上,苏瀚根本没有碰她,只是两个人衣衫不整躺在床榻上叫人发现,得有个说法,而侯爷和侯夫人都是心软之人。
她卑鄙无耻,利用他们,换来女儿荣华富贵。
但当时的她能有什么办法?那个时候,她也才十七岁,遭遇喜欢的人抛弃,不得不为自己谋算。
“沈玲,你怎么敢?”
柴房门外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你怎能恩将仇报,害得我和夫人感情生隙十数年!”
沈姨娘和傅光宗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柴房门口挤满了人,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镇远侯苏瀚。
火把的光亮照得柴房也不再昏暗,火光映衬下,苏瀚看起来愈是怒火冲天。
沈姨娘有一瞬间的震惊,继而恢复平静。
原本蹲在沈姨娘面前的傅光宗站起身,手持长刀,直面着苏瀚。
“侯爷心善,不能放我们一马吗?”
傅光宗说,“好歹你女儿和睿王遭遇刺杀那次,我也救过你女儿的命。”
“我不会跟你走的。”
沈姨娘在傅光宗的身后站起身。
从得知苏悦不见开始,她一直在等傅光宗来。她得告诉傅光宗,苏悦本是傅悦,是他的女儿,她得让傅光宗去找苏悦,照顾好她的这个女儿。伤了苏湉,她的女儿已经彻底没办法在镇远侯府立足了,不如让傅光宗照顾好她女儿。
这也是傅光宗亏欠她们母女的。
到这里,足够了。
傅光宗听见沈姨娘的话,眸光沉一沉,没有应声。
然下一刻,猝不及防,他手中的长刀被沈姨娘从身后强行夺走,他防备着外面的那些人,却没有防备她。
当回过神转过身,傅光宗看到沈姨娘把刀架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沈姨娘后退两步:“傅光宗,找到我的女儿,照顾好她。”
话音落,刀身也动了动。
鲜血喷洒出来,扑上去的傅光宗动作太迟,只接住了倒下的沈姨娘。
她在他怀里近乎刹那失去呼吸,睁着眼。
身体是温热的,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说不出半个字。
傅光宗痛苦嚎叫两声。
他手掌摸上沈姨娘的脖颈,摸到一手的温热鲜血。
……
因对傅光宗的出现有所预料和准备,火势很快被控制住,没有蔓延开,也没有伤到人。苏湉本是睡下了,然府中动静太大,她醒来,见雪茶快步从外面进来,向她禀报消息,安抚她情绪。
之后苏湉靠雪茶了解府中的动向。
她一直没有睡,等到后来,终于等来消息。
得知沈姨娘于柴房自尽,傅光宗在逃走的时候被苏裕一箭射伤大腿,抓了回来,苏湉沉默许久。
之后,苏裕过来了。
“妹妹醒着吗?”
虽然瞧见苏湉房中有烛光,但苏裕仍先问得一句。
苏湉说:“哥哥进来吧。”
苏裕站在屏风后道:“沈姨娘和傅光宗的事,妹妹是不是听说了?”
苏湉说:“方才听雪茶说过。”
苏裕默一默才继续开口:“沈姨娘亲口对傅光宗说,苏悦是他们的孩子。”
“傅光宗现下被抓,妹妹想怎么处理?”
“他说他曾经救过妹妹的命,确有其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湉没有和家里人提起过这些。
不过傅光宗救过她一命这件事不是假的,她说:“是和王爷遇刺的那次。”
苏裕在苏湉这里确认过傅光宗的话,颔首道:“好,晓得了。”
“已经没事了,妹妹休息罢。”
苏湉见苏裕似要走,忙喊得一声:“哥哥!”
苏裕脚下顿一顿问:“怎么了?”
苏湉问:“娘亲呢?娘亲也知道了吗?”
“爹爹正陪着娘亲呢。”苏裕说,“妹妹先休息,天亮后再去看娘亲吧。”
“好。”
苏湉明白过来,应下苏裕的话。
沈姨娘、傅光宗、苏悦……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即使有所猜测和预想,对苏湉而言,接受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只是,这么多年,沈姨娘和苏悦的存在始终是她娘亲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在今天算是拔去了,却想不到是这样。
所以越好的感情越是容不得有任何瑕疵。
苏湉咬唇,她若欺骗王爷,有一天被王爷知道真相,王爷……会伤心吧。
·
傅光宗伤了云苓,苏湉不可能不生气。
但傅光宗救过她和王爷性命,到底应该怎么处置傅光宗,她很纠结。
因为纠结,所以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旁,只关押着他。
苏湉在身体好转以后,进宫一趟。
她受伤落水一事没有对外声张,传到宫里也不过说生了病。
温太后为此曾经特地派御医来为她诊脉。
脑袋的伤疤有发丝遮掩,不怎么看得出来,苏湉去和温太后请安,单单说生病,现下已痊愈。温太后不放心,派人请太医来诊过脉。来的恰是钱太医,诊脉后回禀温太后脉象平稳,温太后放下心。
“行舟不在京城,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温太后拍着苏湉的手道,“天冷,好生在府里歇着,不必总往宫里跑。”
苏湉微笑:“多谢母后体恤。”
喝得两盏茶,温太后便催促苏湉离宫回府,多歇一歇。
苏湉从永福宫出来,乘软轿往宫门的方向去时,在路上遇到陈长敬。她本有些犹豫是否要主动去找他,毕竟她如今是睿王妃,但既然碰上了,她从软轿上下来。
吩咐其他人暂退远一些,苏湉看着眼前的人。
哪怕和睿王的种种如同梦境,对陈长敬的厌恶却是实实在在的。
“苏悦不见了。”
苏湉对陈长敬冷淡问道,“是不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陈长敬蹙眉,语气颇有些惊讶:“她不见了?”
“但小皇婶此话何意,她不见了为何同我有关系?我为何要将她藏起来?”
苏湉觉得很可笑。
她也真的冷笑一声:“为什么要藏她,你不比任何人清楚吗?”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演吗?”
“你喜欢的人、你心里的人,难道不一直都是苏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