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52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所以这位武将被嫂子闹得没办法,只得巴巴儿跑来让人相看,可见是个好说话的人。

  云畔轻轻拿肘顶了下梅芬,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郎子人选,就是不知道梅芬怎么想。

  人在对面站着,到底不像话,云畔便吩咐身边的婆子上前传话,请观察使入店,并僻出一间雅室,好让他们说话。起先春生还相陪,后来便借故退出来,跟着云畔喝茶去了。

  两个人莫名被拉到一处相见,对坐着都显得很尴尬,还是赵重言先开口,郑重道:“今日贸然来见小娘子,真是唐突了。原本应该登门先拜见公爷及夫人的,无奈阿嫂催得急……不过我早就听过小娘子大名,对小娘子很是敬仰……”

  可见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什么大名,什么敬仰,完全是男人应酬使用的客套话,结果搬到姑娘面前,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梅芬呢,因为前有何啸,一朝被蛇咬,令她在和陌生的男子独处时,胸口一阵阵发紧,手心里攥出汗来。

  想来她脸上神色不大好吧,弄得对面的人也愈发紧张,两个人对望一眼,很快各自调开了视线,半晌听见赵重言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姑娘说话,今日……要不今日就……就算了,下回……”

  他不老练,显得比梅芬还要紧张,这样反倒缓解了梅芬的局促。

  她纳罕地看了他一眼,“观察以前没和姑娘打过交道吗?”

  赵重言没头没脑地红了脸,低头说:“我在石堡城驻扎了六年,那里连……连耗子都是公的……”可能因为说话不利索,自己很着急,摆手道,“我不是结巴,就是有些……有些紧张……”

  梅芬忽地便释然了,奇怪,看见他的反应,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早前自己也是这样,一紧张便结巴,她一直以为世上只有自己是这样,没想到今天遇见了一个应付不得姑娘的武将,有意思得厉害,不管将来婚事能不能成,总算是一种缘分吧!

  她抿唇笑了笑,“观察是什么时候回上京的?”

  他说:“我是上月才调回来的。”

  “那么我先前曾与人两次定亲,两次退亲,观察知道么?”

  这种事好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为了免于将来骤然发现上当,现在说清了反倒更好。

  对面的人似乎逐渐平静下来了,沉吟了下道:“定亲退亲并没有什么妨碍,小娘子的事我听阿嫂说起过,很佩服小娘子自救的手段。反倒是我,年纪不小了,现在说亲晚了些,要是再过两年,恐怕只能娶寡妇了……”

  这话又把梅芬撅了个倒仰,简直忍不住想摇头,果真是军中呆惯了,还不及向序会说话。

  可是莫名的,又觉得这样的人很纯良,人生铁画银钩,欠缺繁花妆点,虽然不知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但就目前看来,冲着这份腼腆,似乎也可以商谈商谈。

  只是他大概因为被延康殿大学士家拒绝过,有点不大自信,犹豫了下道:“小娘子家对文武可有什么要求?我是个武将,不会文邹邹那一套。”

  梅芬心想何啸还不够“文”么,心机深沉令人不敢细想,相较之下宁愿找个武将,没有那么多的心眼,说话直来直去倒也好,便道:“我父亲是因军功授爵的,当初领兵征战过黑水。”

  赵重言哦了声,“对,我竟给忘了。”说着赧然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见她眉目温婉,心里极称意,只是不敢胡乱表明自己的态度,怕自己太过粗豪,冒犯了这位公爵府的贵女。

  后来闲话两句,聊了聊军中岁月,又说目下虽调回了上京,怕不日又要受命去外地赴任。好容易鼓足了勇气,桌下的两手握成了拳,他说:“我冒昧问小娘子一句,不知能否容我向贵府下聘?”

  梅芬讶然,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大抵是军中的人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心里想办一件事,就坚定地朝着这个目标进发吧!

  她垂下了眼,“观察才见了我一面,就决定下聘么?”

  赵重言说:“能不能结交,三言两语就知道了。小娘子是个直率的人,我也不会拐弯抹角,若是小娘子不嫌我蠢笨,我明日就登门,拜见向公爷和公爵夫人。”

  梅芬怔忡着,不知怎么弄得私定终身一样,可是看看这人,他的目光真诚且热烈,能融化坚冰。细思量一番,两家的门第是相配得过的,自己好像也需要一个伴侣,不说一辈子有多相爱,能相携走完人生就够了。

  轻舒一口气,她微微笑了笑,“请观察先禀报过家中尊长再行定夺吧。”

  这是委婉的答复,说明她已经答应了。

  赵重言到这时才笑起来,爽朗的眉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城府的样子。

  右拳击左掌,他说好,“我这就回去禀报父母。”急急要出门,忽然想起来说了半天话,还没把自己的名讳告诉她,便回身道,“小娘子,我叫赵重言,小字万钧,天等十年四月初三生人……我这就回去禀报,请小娘子等着我的好信儿。”

  他说完,快步走了出去,路过前厅,边走边向饮茶的两人拱手。

  春生见他走得急,站起身问:“小郎,你上哪儿去?”

  他已经走出铺子往街对面去了,扬声答了句“回家”,便翻身上马,朝长街那头奔去。

第65章 五百两。

  这就要回家?可见是相谈甚欢!

  梅芬从雅室走出来的时候,春生眼睛里头都放光,笑着问:“我那小郎同妹妹说什么了?看他兴兴头头的样子,着急说回家呢,难道是回去禀报父母,预备登门提亲吗?”

  梅芬脸上带着羞赧的笑,“这位观察使,好像也是个急性子。”

  春生哈哈笑了两声,“军中待得太久了,治兵又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只要妹妹松口答应了,可不是要加紧把事办成,到底这样好的姻缘打着灯笼也难找。想必妹妹的性情也合他的脾胃,这不,急吼吼回去预备去了嘛。”说着捧着肚子道,“我也得走了,看看聘礼上头帮得上什么忙。”

  随侍的女使和婆子忙上前搀扶,云畔和梅芬将她送上车,看着马车跑动起来,方转身返回铺子里。

  云畔也来打探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梅芬红着脸说道:“我竟没见过这样的人,张口闭口要结交我,把我当男人似的。我先前和他独处有些紧张,没想到他比我还紧张,说话结结巴巴,唯恐我误会,还特意重申一遍,自己不是结巴。”

  云畔听得发笑,叹了口气道:“这样的人倒也好,倘或遇上了油嘴滑舌的,才叫人苦闷呢。你瞧,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其实凭阿姐的家世,上京多少男子趋之若鹜,眼下两家门第又相称,没有什么高攀低嫁之说,这样正相宜。”边说边把她拉到一旁,悄声道,“这门亲事要是能成,我也替阿姐高兴,到底因前头的事,好些人背后瞧笑话,不蒸馒头争口气,人活于世,就是活一个体面。等后头定下来了,愈发能够扬眉吐气,你心里的郁结也该散了。看得出来,赵观察是个热血的人,这样的人多难得,说办一件事,赴汤蹈火也要办成,且又是一表人才,你两个站在一起,不知多般配。”

  梅芬扭捏了下,“这才哪到哪,谈不上般配不般配。我就是觉得,一辈子总得找个伴,看你们都成双成对,我总是一个人,叫爹娘不放心,也让哥哥为难。”

  云畔纳罕道:“怎么了?余家那头说什么了么?”

  梅芬说:“那倒没有,是我自己觉得,天长日久也不是个方儿。总是念姿不说什么,架不住将来外人闲话,况且哥哥下月也要入仕了,任敷文阁侍制。文官清流,半点不能被人诟病,家里有个长久不肯嫁人的妹妹,将来对他的仕途也不好。”

  云畔哦了声,“大哥哥也要入仕了?”

  向序早前在国子监做个小小主簿,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也是为入仕打基础。敷文阁侍制掌承旨问对,文官中已经是从四品的官衔了,一则因向君劼早年军功,二则也是因他自身的学问。入阁暂且任侍制,过阵子再升直学士、学士,前程可说是一片光明。

  以前梅芬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哥哥只是每日苦读,她也觉得自己的事连累不着他什么。如今他要入朝做官,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已经连累得爹爹难做人,不能再拖累了哥哥。

  梅芬点了点头,“念姿的父亲是副相,哥哥既要娶人家的独女,总得有个名头。”

  所以身边的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自己再止步不前,就真的要遭这世界遗弃了。

  无论如何,能心甘情愿地选一个人嫁了,也算人生中的幸事。

  后来云畔回家,同姚嬷嬷说起今日的见闻,姚嬷嬷也替梅芬欢喜,笑着说:“梅娘子早前那样,阖府上下人人以为她不会出阁了,如今却好,走过了背运,除掉了何三郎那个灾星,一切都顺遂起来。”

  正说着,二门上的仆妇在廊下通禀,说外头领了两个婆子来,自称是先前开国侯府上老人。

  云畔心头一喜,转头对檎丹道:“是不是他们找见潘嬷嬷和韦嬷嬷了?你快去瞧瞧。”

  檎丹道是,忙疾步跑到园门上,云畔站在廊下听着,远远听见热络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身影到了院门上,两位嬷嬷这时已经哭出来了,边走边到:“我的小娘子,我的姐儿……一别这么长时候,总算又见着了。”

  那两位是带大她的嬷嬷,见到她们,便能想起阿娘在时的点滴。云畔也早已泪流满面,牵起这个的手,又牵起那个的手,再三再四地看着,哭道:“柳氏把你们送到哪里去了?我派人找了这么久,到今日才把你们找回来。”

  三个人哭作一团,场面真是悲戚。还是姚嬷嬷和女使们上来劝解,说:“夫人快别伤心了,嬷嬷们已经回来了,吃的苦将来也可补偿,这么哭哭啼啼的,没的伤了身子。”

  潘嬷嬷赶忙擦了眼,把她扶到圈椅里,笑着说:“娘子快坐,这是高兴的事儿来着,不兴流眼泪的。”边说边上下打量她,眼里又涌出泪来,哽咽着说,“柳娘坏得很,将我们一气儿送到了兴元府,我们日夜为娘子忧心,不知娘子会不会遭了她的毒手。可如今瞧瞧……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谁能想到娘子竟成了公爵夫人。一定是县主在天上保佑娘子,让娘子有了这么好的机缘和造化。柳氏这毒妇,将来自有天收她,咱们虽经些波折才回到小娘子身边,往后尽心服侍着,就弥补了这些时日的亏空了。”

  横竖人是回来了,这么长时间的牵挂总算有了交代。再问起那时的经过,韦嬷嬷道:“那日咱们正在院子里清理活水,地动说来就来了,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连眼睛都睁不开。后来略缓和了点儿,就见屋子塌了半边,木香那时候正在里头收拾,给压在底下了,还是咱们合力把她刨了出来。唉,娘子是没瞧见……连面目都分辨不清了,回了柳娘,她带人来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就生了坏心思,叫了素日听她差遣的几个小厮把我们捆绑起来,塞上嘴蒙上眼,运出了幽州。咱们起先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还是这次回来的路上慢慢听说的。现在想想,小娘子真是不容易,幸而还有姨母可投奔,倘或那时错走半步,或是惊官动府,或是麻烦了闺阁朋友,话到柳氏嘴里可就难听了,将来还不知是个什么了局。”

  潘嬷嬷又追问:“如今那柳氏怎么样了?咱们被送走前听说郎主要搬府,这会儿人在幽州还是在上京?”

  云畔倚着扶手道:“在上京呢,前两日听说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

  开国侯府上,江珩才散朝回来,进门险些被跑动的仆妇撞得摔一跤。待站定了怒斥:“干什么呢,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仆妇忙赔罪,“郎主息怒,是姨娘身上不大好,奴婢忙着去给她请大夫呢。”

  江珩皱了皱眉,“又怎么了?今日头疼,明日肚子疼,在幽州时候好好的,如今到了上京,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的,见天病病歪歪,竟没个好的时候了。”

  仆妇支吾着,哪里说得清里头缘故。

  江珩厌烦地拂了拂袖,“去吧、去吧!”

  仆妇行个礼,忙往院门上去了,他原打算不理会的,但又觉得不去瞧瞧好像太薄情了,便负着手,慢慢踱进了柳氏的院子。

  自打上回被金胜玉掏出了五千两,柳氏就觉得这身子这魂儿,都不是自己的了,着着实实病了七八日工夫,几乎拿药当饭吃。心里郁塞是真的郁塞,这事儿又没处讲理去,连江珩都不来自己的屋子了,她除了一个人生闷气,没有别的办法。

  要说男人绝情,以前她并不这么觉得,因为自己一直是受益的那一方,渔阳县主的痛苦在她看来如玩笑似的。倘或有人说起来,她也是轻描淡写一句,“女君跟前,哪儿有我站脚的地儿”,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处境。结果偏偏这么寸,也或者风水轮流转,来了个金胜玉,活似黄鼠狼进了鸡窝,搅得全家不得太平,她才发现有的话当真不能混说,说多了是要应验的。她病的这些天江珩只来看过她一回,连话都没说上就又走了,后来她病愈,白白又躺了半个月,他居然再也没过问她的死活。

  这么下去不行,眼看着再有几日金胜玉便要进门了,这时候不行动,往后可彻底没活路了,必须趁着自己还能说上两句话,好歹把江珩的心拉过半边来。否则日后一心和那新填房过日子去了,自己同三个孩子还在他眼里吗??

  她房里的女使翠姐扒着门框踮足张望,终于见江珩的身影出现在院门上,立刻进来回禀:“姨娘,郎主来了。”

  “快快快……”孔嬷嬷忙捧来铅粉让她扑脸,嘴唇上也敷了一层,江珩进门便看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仿佛再晚来半步,就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若说这些年没有感情,那也不可能,终归是自己的女人,还为他养育了三个孩子,真到了不成事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动容。

  他走过去,看了她一眼,“听说身上又不好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心思放宽些,别想太多。”

  说起这个柳氏就红了眼眶,“郎主,我心里的冤屈要是不说出来,我到死都不能瞑目。”

  江珩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冤屈呢……”

  她在后宅捞了这么多油水,还说自己冤枉,大概那笔钱进了她的荷包就是她的,被掏出来之后就要死不瞑目。

  江珩叹了口气,既然来了,总要听她说两句,便踅身在凳上坐下,做好了听她诉苦的准备。

  柳氏让孔嬷嬷搀扶着,微微坐起了身,望一眼江珩便掖一掖泪,“郎主,关于那五千两,我有话要说。我也不讳言,确实在公账上挪动了两千两,那是因为我还有三个孩子,将来觅哥儿要读书,雪畔、雨畔要出阁,手上倘或没点儿积蓄,只怕金二娘子要苛待我的孩子。那日她要卖我,把牙郎都叫来了,还要连着雪畔一齐发卖,逼着我拿出五千两来……郎主,世上哪有将庶女发卖的主母呀!我没法儿,最后只能把箱底的钱都掏了出来,里头有我十几年的体己,还有当初在瓦市卖酒攒下的积蓄……”她说着,简直要倒不上来气了,伤心是真伤心,嚎啕着,“这位女君好狠的心肠,如今想想,拿她同先头县主比,真真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往常县主对咱们娘三个多好,从来不短咱们半分。念着我生育孩子辛苦,每月给我十两,我省吃俭用这么多年,一点一滴攒下来的钱,一下子竟被后来这位掏得干干净净。我只是不敢想,想起来真是怄也怄得死我。郎主你不在后院,哪里知道我的难处,见了钱只顾惊得合不拢嘴,只当我贪了那么老些……那些全是我的命啊!”

  她掏心掏肺地哭起来,虽没眼泪只是干嚎,也嚎得人心直打哆嗦。

  江珩险些要捂耳朵了,闭着眼皱着眉,仿佛偏过头去能隔绝她的嗓音。

  不过等她略平静下来,自己也仔细思量了一番,她平时虽贪小利些,但要说一下子昧了五千两,到底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如今把棺材本儿都掏出来了,难怪病得要死要活……

  瞧瞧她这模样,他又软了心肠,“算了,别再哭了,你的钱全没了,我知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五百两,你自己悄悄藏着别让她知道,回头养好身子来日方长。将来孩子读书出阁,自有公账上支出,你也犯不着操那么多的心。过几日新主母就要过门了,前头的事儿一概别追究了,到那天领着家中仆妇女使好好见个礼,一切从头开始也就是了。”

  他这样表了态,又说补贴她五百两,柳氏心头的气顿时顺了一半。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要紧是他一个态度,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比起忽然闯入的外来者,这十几年的感情难道是平白积累的么?

  孔嬷嬷冲她眨眨眼,劝她见好就收,柳氏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幽幽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自然一心想和她修好,只怕这位新主母容不得我们娘仨。如今她对雪畔是恨之入骨,好好的姑娘,被她当众打了嘴巴子,羞得连人都不敢见,那日要不是我去得巧,梁上麻绳都拴好了,郎主想想,后怕不后怕?”说着又落下泪来,哽咽着说,“我出身卑贱,怎么折辱我都不要紧,可雪畔是郎主的骨血,是开国侯府堂堂的小娘子,怎么到了她手里,竟也如奴婢一般。不是我说,这金二娘子也太张狂了些,说到底她心里是瞧不上这个门第,瞧不上郎主的,还不是想巴结公爵府,才答应了这门亲事。所以人还没进门,就尽心地作贱我们,好将我们踩在脚底下,往后这府上什么都是她说了算,今日整治了我们,来日只怕还要整治郎主呢。”

  江珩被她说得直皱眉,“你又来了,何必这样揣度人家。”

  “巴掌都上了脸,还是揣度吗?”柳氏激动得坐起身,气喘吁吁半晌,又颓然瘫倒了下来,不无哀戚地说,“罢了,如今我说什么郎主都不会相信,倒好像我是那等专门惹事的人。郎主怎么不想想从前,先头女君在时,我几时说过女君不好,纵是女君有时候生了闷气教训我,我也是自己忍着,从不叫郎主担心。可惜现在这位主母过于厉害,我实在招架不住,忍不住要和郎主诉苦,郎主要是不爱听,那往后我不说就是了。”

  眼睛还能闭,耳朵却闭不上,江珩听完蹙眉坐在桌旁,半晌没有说话。

  他向来是这样,和谁亲近便听谁的,今日金胜玉不在跟前,是柳氏敲缸沿的好时机,便道:“郎主,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金二娘子和雪畔弄得水火不容,将来雪畔在她手底下只怕没有好果子吃。横竖雪畔快满十五了,不如替她物色个好人家,只要亲事说定了,就是人家的人,金二娘子纵是再瞧她不顺眼,碍于亲家的面子,也不好把雪畔怎么样。”

  江珩抬了抬眉毛,“说亲?说亲不也该嫡母操持吗,难道还能绕过她去不成!”

  柳氏见他没有这个打算,心里愈发地着急了,支着身子道:“要是请她操持,就凭雪畔得罪过她,哪里还能觅得好亲事,她不怕雪畔将来压她一头?既是怕,必定给雪畔往低了说合,没准儿弄个六七品的小吏随意把人打发了,那我雪畔的一辈子岂不是毁在她手里了!”

  江河脸上显得有些呆滞,毕竟金胜玉余威未散,他也不好什么都按柳氏的话做,便摸了摸胡子道:“六七品也不算低了,再说年轻轻的怕什么,将来还能擢升呢。”

  柳氏却不依,“雪畔和云娘子都是郎主的骨肉,凭什么云娘子嫁进公爵府,我们雪畔就要嫁给芝麻小官?”

  江珩咋了咂嘴,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凭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两个孩子是一样出身吗?”

  柳氏被他回了个倒噎气,心里虽不平,但现实终究无法回避,遂不情不愿道:“是,就算两个孩子嫡庶有别,可总算都是郎主亲生的吧!早前我就盼着云娘子嫁得好,这样好歹也能帮衬我们雪畔一把。郎主想,说合的人家不单打量开国侯府门头,也要瞧着点魏国公府的面子。雪畔怎么说都是魏国公小姨子,连襟若是个小吏,魏国公脸上也不好看。”

  江珩一听,倒真是这么个道理,抚着膝头思量了半晌,抬起眼皮道:“要不这事……托付巳巳踅摸吧。”

  柳氏一听求之不得,如今云畔嫁入了公爵府邸,自身水涨船高,接触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能替她爹爹弄来一个金胜玉,自然也有办法替雪畔物色好人家。

  自己和她是不对付,不好登门去托付她这些,要是换了亲爹出面,无论如何要让上三分面子,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妹子低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