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29章

作者:沉九襄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陆珏习以为常,一时间并没有多做回应,倒先过问了另一件事,“灵州那边如何了?”

  说起灵州,那自然跟婉姑娘有关。

  上回祠堂外茂华听云茵提了一嘴,说婉姑娘想家人时,连家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光只能空想,听着都可怜见儿的。

  但茂华当然没本事凭空去搜罗出几幅画像来,这种事情,理所应当还是回禀了世子爷。

  果不其然,只需世子爷一句话,派往灵州的人当天傍晚就快马出发了。

  只是现在毕竟时过境迁,当初太子教人将疫病的消息传出去后,方圆百里的人家大多避之不及,纷纷搬走了。

  现在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找到了再由口述绘制画像更不容易。

  茂华道:“先前是说他们已收集了几幅画像,只是无从判断究竟有没有出入,所以还在继续比对。”

  钟家宅子里的人,那时除了老夫人与姑娘之外全部遇害,外头现在传的姑娘是老夫人故人之女,其实不对,老夫人那也是头回结识钟家老爷和夫人。

  所以世子爷发现婉姑娘,当真实属偶然。

  茂华现在还记得,那会儿的景象太惨烈,满院子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姑娘被藏在书房后的一处极狭窄的暗室里。

  暗室是世子爷发现的,门打开,婉婉就抱膝蜷缩在角落。

  世子爷伸手去拉她出来,便教她害怕之余,一发狠张口咬在了手腕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儿,一时咬得鲜血淋漓,险些把茂华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其实按世子爷的身手,想躲开轻而易举。

  可他当时偏就没有动,直等她咬累了渐渐松口,他提拎着脖颈将人拿开些,瞧着她满嘴的血,目光浑似幼兽凶狠,这才略蹙了眉。

  那后来便是世子爷十几年来,头回大发善心了。

  他将她从那处不堪的宅院中抱出来,带回客栈洗干净,没有什么千回百转地思虑,也没有试图给她找人家寄养,过于顺理成章地就留在了身边。

  茂华就觉得,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时下天暗得早,陆珏从茂华手中接过伞柄,没再教他继续跟着,独自一人去了浮玉居。

  踏进正屋时,李嬷嬷正吩咐几个小婢女传晚膳,应是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来,一时还颇为意外。

  “是容深来了吗?”

  里间罗汉床上,陆老夫人隔着屏风隐约瞧着人影,欣然招呼他快进去。

  老夫人面上含笑,“平时从不见你这会子到我这儿露面,还没用晚膳吧,待会儿教她们添副碗筷,你正好陪我来用顿饭。”

  陆珏自没有推辞,应下来。

  他常日待人虽冷淡疏离,可于老夫人跟前却足称得上孝顺二字,平日老夫人的脉案会亲自过目,命人五湖四海地寻些稀有灵药送来浮玉居也是常事。

  “祖母近来身子如何?”

  陆珏在罗汉床一侧落座,接过李嬷嬷递上的清茶轻嗅了嗅,想着道:“昨日库房新得了几罐雪峰浮翠,改明儿就教人给您送来。”

  陆老夫人欣慰,“我这身子还能如何,能吃能喝,天天乐呵着就是老天爷恩赐了。”

  祖孙二人淡淡说了几句,老夫人挂念着婉婉进宫的情形,正好问起他来。

  婉婉进宫谢恩之事,老夫人先前自然与陆珏商议过,眼下听说皇帝被国事绊住了脚,没见到婉婉,心下一时安稳。

  可……可这法子没有再二再三,下回再去,怕是就躲不过了。

  老夫人说起来颇为发愁,“那孩子命实在苦了些,我又不想随意将她的终身大事交代出去,现在再去寻好人家,真叫个临时抱佛脚。”

  陆珏闻言,垂眸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祖母不必再寻旁人了,我娶她。”

  话音方落,陆老夫人正要去执茶盏的手,一个不慎抖了下,茶盏顿时歪斜了些许,温热的茶水倾洒了出来,打湿了膝头的衣裳。

  幸而不烫,衣裳也厚实。

  李嬷嬷在旁也呆住了片刻,回过神儿才要上前来擦拭,却被老夫人抬手制止了,而后遣退了屋中一众下人。

  待屋中只剩下祖孙二人,陆老夫人才又确认道:“容深,方才那话你……你再说一遍?”

  陆珏声音并无甚起伏,“祖母,我今日前来便是想与您商议此事,请您择日,当众为我与婉婉定下婚约。”

  今日婉婉进宫谢恩,只此一回不会再有第二次。

  皇帝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陆珏不会教她进宫去受那样的委屈。

  那时带回来才及他腰间的小丫头,陆珏曾像养一只猫儿似得养了两个月,她不会说话,安安静静地很合他心意。

  后来入宫伴读,陆珏将她交给了老夫人照看,老夫人也将她教养的很好。

  可老夫人属意为她挑选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入得陆珏的眼,全都是平庸之辈,反倒是外头一堆觊觎的眼睛盯到了她身上,一个个全都不怀好意。

  狼环虎伺中的姑娘,陆珏要留下她,便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在她的名字前,冠上他的姓。

  作者有话要说:

  防杠:

  “以我之姓冠她之名”这个事有古代“冠夫姓”习俗的局限性,请大家就不要用现代的姓名权来杠作者了,感谢!

第30章 ·

  陆珏说要娶婉婉。

  陆老夫人这次听得很清楚,不可能有错,当下却怔忡住许久,面上并不见多少喜色。

  她看向对面的陆珏,如珪如璋、端方如玉,他已经是年过弱冠的男人了,成家本就是应该的,近两年老夫人也不少为此操心。

  可为什么偏偏会是婉婉?

  老夫人原本是打算过将婉婉留在陆珏身边的。

  但本意是做个贵妾,有陆珏护佑她一辈子安然无忧、富贵不愁,稳稳当当做个被宠爱的小女人就好了。

  可“婚约”是什么?

  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定下了,日后八抬大轿进南正门,那就是靖安侯府未来几十年要当家做主的一家主母了。

  高门权贵,一家主母肩上的责任与担子并不会比一家之主少多少,而婉婉……

  陆老夫人当然是心疼她的,否则先前也不会费尽心思,试图给她找个好归宿。

  可这个孩子性子太弱,心思太过简单,侯府的将来不是开玩笑,就算当真将府中半边天交给她,她又能撑得住吗?

  陆老夫人沉吟了一瞬,再开口已尽量让语调显得平和。

  “容深,婉婉的去留我原先问过你,那时你并不是这般打算,若因这回皇帝之事才想留下婉婉,那……”

  老夫人想了想,“那便给个贵妾的名分吧!”

  “虽委屈了些,但你往后好好疼爱她就是了,至于正妻的位置,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若是婉婉,旁人要怎么看咱们侯府?”

  怎么看?

  寄居侯府、身份低微的表小姐,勾引了府中高不可攀的世子爷,其中诸多手段、百般心机,要由得人去猜,那可真是太丰富了。

  陆珏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既娶她,她就是正妻,与旁人的眼光无关。”

  他话音淡然,问老夫人:“她是您膝下养大的孩子,若是做妾,您真舍得吗?”

  更何况,他早说过了不要妾室。

  老夫人一时不语。

  陆珏才又道:“她年纪还小,心思简单并不是短处,眼下待人处事虽算不得圆融,但日后天长日久,教她慢慢跟着您学就是了。”

  他的沉静中,总无端带着教人毋庸置疑地笃定,仿佛落字便会即刻成真,教人无法不信服。

  陆老夫人说不出不妥,静默片刻,眉尖还是不由得微蹙起来。

  “可盛京的名门闺秀无数,她们哪一个都比婉婉更适合做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不会不明白啊?”

  陆珏当然明白。

  但那些所谓合适,不过是高门联姻用以撑门庭的惯用手段罢了,因为掺杂了利益,所以就连娶谁,都要往利益最大化去考虑。

  可是陆珏不需要这些。

  娶妻成亲于他而言,就理应只是饭桌之上多副碗筷,枕席之间多个人这般简单。

  屋外的风雪呼啸声愈发地大了。

  陆珏从软榻上起身,拱手朝老夫人见了个礼,“祖母,她原就是我的人,我留下她也是理所应当,还望祖母成全。”

  陆老夫人的目光细细地打量他。

  陆珏的坚持都是沉静的,没有寻常年轻人常见的迫切与热烈,所以哪怕提出此事如此突然,也教人说不出冒失和莽撞来。

  陆老夫人无话可说,祖孙二人相对良久。

  沉默了许久,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有你的主意,只是婚约事关你与婉婉的终身,毕竟不是个小事,我总要再与你父亲商议一番才是。”

  陆珏颔首,“多谢祖母,此事我会自行同侯爷言明,祖母不必挂心。”

  陆老夫人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她身体不好,陆珏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他行事妥帖,不可能甩个棘手的尾巴给旁人去收的。

  更何况这父子二人,都数不清多少年没亲近说过一回话了。

  陆进廉在终身大事上是过来人,这次要是能就此事同他说上几句心里话,也是好的。

  这日陆珏在浮玉居陪老夫人用过膳之后才走,等瞧着他离开,李嬷嬷才进屋来。

  进屋了一打眼儿,便见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眉眼间隐约还剩下一点萦绕的愁绪。

  她走上前去,一壁替老夫人宽衣,一壁问:“方才听见的都封住了口,您这边怎么样,世子爷这回难不成是铁了心了?”

  陆老夫人面上恹恹的,“他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姻缘这事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愿意做个咄咄逼人的老古板。”

  李嬷嬷轻笑,“您当然不是老古板,做长辈的,您数头一份儿开明!”

  老夫人觑她一眼,“容深性子冷,却是个孝顺的,我要是拿孝顺来制他,岂不是倚老卖老,若将他的孝心都消磨完了,这府里还靠什么来维系?”

  说着又叹口气,“如今且先瞧瞧他父亲的前车之鉴,能不能教他回心转意吧。”

  李嬷嬷听着就觉得,这怕是板上钉下一半的钉子了。

  世子爷这些年在府里,明面上还是世子,可话语权其实已经与侯爷无二,甚至多数时候,侯爷也都待之赏识更甚于教导。

  他的婚事,说白了只是他的房中事,侯爷兴许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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