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30章

作者:沉九襄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便如早些年,世家公子们十四五岁便该有晓事婢女,十六七岁早该成家的,世子爷何以能拖到现在仍旧自在独来独往?

  只不过就是他一句不想要,府里便没有人再去自找没趣了。

  那反过来,世子爷现在说想要了,旁人想去拦,怕是也难。

  李嬷嬷想着又问:“那婉姑娘那边,您打算怎么着?”

  这种事情提起来,要是老夫人因愁生了怨,也觉得婉婉借着近水楼台,私底下攀高枝,那她的日子往后就不好过了。

  不过幸好,老夫人愁归愁,怨却是没有的。

  “先别贸然跟她说,免得万一不成不就的,平白教她难堪一场。”

  老夫人到底还是疼惜她的,也清楚她的性子,陆珏说要,那就是他自己想要,说勾引,当真是高估那丫头的心思了。

  *

  浮玉居里谈论婉婉的终身大事时,濯缨馆这头,婉婉自风雪中跑回来,倒在软榻上,蒙头没动静一下午了。

  屋里临月和云茵来来往往,也都由着她去。

  这丫头能怎么了,要是伤心受了欺负,躲也会躲得离人远远儿的,不会在跟前,这么个阵仗,多半是一点儿不足为道的小心思罢了。

  姑娘大了,总该有点心事,若是万事都不知道往心里搁,那约莫也不太正常。

  婉婉把自己闷得够呛。

  直等脑子里所有关于表哥的胡思乱想,全都偃旗息鼓,她从枕头中露出脸来,窗外夜幕已至深沉。

  但软榻跟前就有一扇窗,正对着湖对岸的蒹葭玉楼。

  此时玉楼的第二层已亮起通明烛火,婉婉隔着一面湖泊,恰而将里头隐约走动的人影,看进了眼里。

  是表哥……

  虽然离得远,但婉婉一眼就能认出他从窗边走过的身影,不会有错的。

  婉婉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绪,当下又被扔进去一个小石子,一圈一圈晃荡开了波澜。

  可她还是忍不住在软榻上膝行几步,下颌抵着两臂,懒懒趴在了窗沿上。

  因为原先瞧见的次数多,婉婉知道他总是坐在南面那副长案后,若处置公文,大抵一两个时辰都不会起身。

  表哥肩上的事务怎么会那么多呢,他会不会累呀?

  经常婉婉趴着无所事事地瞧着他,都觉得累了,他仍旧一心公事,半分不曾懈怠。

  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他也不尽是如此沉肃。

  譬如去年盛夏的晚上,表哥才从宫中归府不久,婉婉就看见他侧坐在洞开的窗边,吹着湖风在饮酒。

  那时已是深夜了,他却没有燃灯。

  婉婉要借着湖面照映上来的月光,才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他当时左手上在灵活的摆弄着什么,她看不清,但很快,好像就被他随手扔进了湖里。

  婉婉还在想是什么东西?

  后来过了好几天,她从河堤路过,才无意中看到,湖面上飘浮这一个极其复杂,但却已经被人拆解得不剩半分秘密的机枢锁盒。

  原来表哥就连闲暇时找的乐子,都与常人不一样啊……

  “姑娘,别在窗口吹风,当心又着凉了。”

  临月进来焚香,顺手一把就将婉婉从窗口扒拉了下来,又将窗户关上了。

  瞧不成了。

  婉婉收回目光,听话地下软榻趿鞋,准备去洗漱睡觉了。

  但她从回来开始脸就红红的,临月挂念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觉着温度正常才放下心。

  时辰不早了,照看婉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临月正要起身离开时,婉婉忽然抬手,在她耳垂上捏了几下。

  临月一怔,片刻狐疑。

  婉婉躺在枕头间探究地望着她,问:“姐姐,你有什么感觉吗?”

  还以为又怎么了呢,临月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这能有什么感觉,你那点儿软绵绵的力道,又不疼。”

  她说着便又含笑去揪了揪婉婉的耳朵,问她是什么感觉?

  婉婉顿时却就不说话了,临月给她掖了掖被角,一壁催她赶快闭眼睡觉,一壁起身将床帐放下了。

  临月走出去后,屋里静下来。

  婉婉的心却乱了,躺在床榻间辗转反侧近一个时辰,怎么都睡不着。

  左思右想,她只好又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湖对岸那的灯火还亮着。

  表哥眼下又正在做什么呢?

  透过朦胧的夜色,婉婉脑海中有个念头正越发清晰起来,强烈地教人无法忽视。

  她在想表哥,想看见他。

  大概是上天捉弄她,婉婉的念头方起,湖对岸的窗边忽然有人影走动,下一刻,陆珏竟真的推开了窗。

  可是隔着遥遥一片湖泊,婉婉却好似被他当场捉拿了原形。

  她的手一颤,窗户猛然耷拉下来,砰地一声敲在她心扉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

  一夜未眠的后果,便是翌日,婉婉出现在浮玉居时,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儿。

  进屋一瞧,好巧不巧的,陆老夫人精神头也不是太好,正倚在软榻迎枕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好似满怀心事。

  婉婉在屏风外拉住路过的李嬷嬷,低声问:“嬷嬷,祖母可是身子又不好了?”

  老夫人久病,常日多不爱别人总在跟前说起这些,婉婉是个心思细的,总记得避讳。

  李嬷嬷停下步子,含笑瞧她,“姑娘放心吧,老夫人身子且好着呢,你进去陪她说说话,哄哄她开心,约莫就雨过天晴了。”

  这话说得有深意,但婉婉没能体会出来。

  她只猜着祖母怕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了,看这连早膳都未传,故而不急着进去,兀自退出门外,先领着云茵往后头梅园去了。

  雪落枝头,腊梅初绽。

  这时节的梅花最是干净香纯,用来做梅花酪,寒香扑鼻清爽可口,再好不过。

  两人一道摘了小半花篮,头上肩上已落满了树枝上的积雪,再到厨房一冷一热,婉婉端着做好的梅花酪进屋时,鬓发全都是潮湿的。

  “你这个孩子,就说怎的今日不见你人影呢。”

  这会子程氏和陆雯、陆淇、周氏都已在座,陆老夫人面上不好显山露水,只如往常一般亲热地招呼了婉婉到跟前去坐。

  陆淇现在一看见婉婉,就觉的膝盖隐隐生疼,忿忿撇开了眼去。

  婉婉倒不在意,进屋给程氏、周氏先见了礼,便教云茵将做好的梅花酪呈给众人。

  递到跟前的小碗,陆淇不情不愿地接了,闷声嘀咕道:“谁没吃过似得,腻死了……”

  她觉得婉婉搞这些小恩小惠的动作收买人心,小家子气极了,靠寄居在侯府里讨生活,也难怪把这些伺候人的东西都做得如鱼得水,天生的奴婢命!

  周氏在旁听见她怨怼,忙轻咳两声将话音掩去。

  这边婉婉自拿一碗去给老夫人,“这是今晨刚摘的梅花,甜味儿不重,空着肚子吃也不伤胃的,祖母您尝尝看。”

  她待人总都是细致又真诚,陆老夫人就着她手中羹匙吃了两口,还是忍不住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鬓遍的水气。

  “这些事吩咐给底下厨娘们做就是了,你何苦自己去沾染一。”

  婉婉眉眼弯弯,“我的心意和厨娘不一样嘛,祖母用的开心才最重要。”

  昨儿陆老夫人为了婚事那一遭想了一晚上,说实话也还是稍微有些拧巴了一晚上。

  可这会子看着婉婉在眼前,像往常一样地撒娇、乖顺,老夫人本就柔软的心里,忽然一下子莫名通畅了不少。

  那婚事,陆进廉若能说得通且就作罢。

  若说不通……总归自己膝下养大的姑娘,容貌品性样样俱佳,配自己膝下最出色的孙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其实不重门第的先例,陆家先前也并不是没有过,算不得破天荒。

  心里的愁绪散了,陆老夫人精神头也总算好了许多。

  这厢又同婉婉问了几句昨儿进宫的事,无非便是告诫几句,教她谨防外头的人居心叵测,那宁昭仪兴许是真的单纯,但她身后的贤妃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婉婉一一颔首,尽都应了。

  请安过后,其余众人都散了,只有程氏单独留了下来,因这日子临近老夫人七十大寿,她还有些宾客之仪要与老夫人商议。

  陆雯百无聊赖,干脆和婉婉一道了濯缨馆,外头天寒,越发对比出屋里教暖气烘出的一股甜软的香气,尤其旖旎。

  “你屋里又用的什么香啊,真好闻,头也送一份去给我试试。”

  陆雯一进门便直往软榻上偎去了,想起来又问:“祖母寿辰,你准备了什么贺礼呀?”

  屋里烧着炭盆,但婉婉向来畏冷,一壁随口应着声儿,一壁去教临月灌两个汤婆子,“姐姐知道的,我还能准备什么,不过是绣了一副画儿罢了。”

  “绣的?在哪儿,我瞧瞧。”

  陆雯知她向来绣工极好。

  原先陆雯及笄,婉婉亲手给她绣过一条裙子,手艺不亚于城里出了名的绣娘,陆雯穿过那一后便小心珍藏了起来,生怕弄坏了。

  婉婉起身,引她往里间绣架去。

  掀开防灰的素纱,底下露出了一副半人高的画卷,针脚细密精准,是幅名家古作《百福松山祝寿图》。

  这幅画的真迹现下已失传,婉婉若送贺礼,肯定不可能送拓印版,这才想了个绣制的法子,将东西真正变成了自己的心意。

  陆雯瞧得眼前一亮,“这得费不少功夫吧?”

  婉婉说没有,“我初夏就开始准备了,逢得空便做一点点,也不费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可其中的心意却不是三言两语能抹掉的,陆雯瞧着仍旧颇为佩服。

  “有了你这份贺礼珠玉在前,啧啧……到时候看陆淇还有脸把她那点儿东西拿出来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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