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乏雀
“不是像,他俩肯定没有在一起。”周不醒分析,“元帝叫玉千雪,陆听雪叫听雪,摆明了就是一辈子效忠元帝的意思,如果她爱上一名中原人,不就等于背叛元帝背叛北域了吗?元帝肯定不允许。”
陆青云说:“所以他就给陆听雪种下寄心蛊,让她永远无法走出北域,更不能和谢清醒在一起。”
宋长空疑惑:“可如果谢清醒当真如此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元帝呢?”
周不醒:“少主,出去你可千万别说你是我们苗疆少主。”
宋长空不服:“我又怎么了?”
少年瞥他一眼,拉过九郡主面前的碟子蘸了蘸酱,懒散地说:“玉千雪给陆听雪种了寄心蛊。”
宋长空想了想,啊了声,接下来便心虚地沉默了。
周不醒说:“寄心蛊一旦种下,母蛊死了,子蛊也会死,谢长木若是杀了元帝,陆听雪也会死。更何况,元帝是北域的皇帝,他若是真死了,那就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两国的战争。谢清醒应该是个清醒的人,肯定不能做出这种事。”
说着,周不醒忽然转头看向没什么精神的少年:“阿月,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九郡主一直认真倾听着外祖母和外祖父过去的故事,闻言,不受控制地也跟着看向少年。
“与我何干?”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喝了口粥。
“他们好歹也是你未来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你聊聊感想怎么了?”周不醒说。
少年纳闷抬头,用一种“你是不是耳聋”的表情看着他:“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么,与我何干。”
众人:“?”
少年给隔壁的九郡主夹了一只炸虾,抬眸散漫道:“三域四国,与我何关?”
众人愣了下。
周不醒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是该杀就杀,三域和平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他只需要考虑小郡主一个人的安危就行了。”
少年懒懒竖了根大拇指:“下次努力第一遍就听懂。”
周不醒低调摆手:“下次麻烦你也第一遍就讲得通俗易懂点。”
九郡主弱弱举手:“虽然听起来挺感动,但如果我遇到这种事,可能不太希望阿月这么做。”
少年转眸看她。
九郡主咳了声,真诚解释:“三域四国的和平是一个原因啦,可阿月你也是啊。如果阿月真的因为我而杀了一个皇帝,日后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人追杀,而三域四国因此陷入水深火热的百姓也会把你视作罪人,唾弃你辱骂你,自此遗臭万年。”
她认真地凝视着少年:“我不希望阿月变成被现在和未来的人都讨厌的存在,我阿月就要像现在这样,活的肆意又张扬,偶尔搞点恶作剧吓唬人,这样就很好很好了呀。”
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的少年看了她一眼,反问:“如果你是我呢?”
九郡主凶狠拍桌道:“杀!”
少年赞同地摸了摸九郡主脑袋。
众人:“……”你俩真是绝配。
九郡主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忍笑的少年,脑袋磕到桌子上假装看不见他们谴责的眼神。
陆青云思考片刻,终于想通:“所以其实陆听雪也是阿九你那个想法吧?因为太爱谢清醒,即使自己被种下寄心蛊,一辈子无法离开北域皇宫,也不希望谢清醒来救自己,她更希望谢清醒能够像以前那样,做一个清醒的青行客。”
众人啃着包子,茅塞顿开。
唯独少年慢吞吞垂下了眼,心中嗤笑,谢清醒可一点也不清醒,倘若他能够清醒地看着心爱的人被折磨,那他便没资格得到陆听雪的爱。
清醒是一种折磨,不清醒也是一种折磨,唯有一死才是解脱。
少年又想起十年前,那个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的青衣男人捧着一堆稀奇古怪的蛊,对他说:“我替你试蛊,你替我想办法。”
少年没有办法,他才七岁,还不是真正的蛊人,只能费尽力气将子母蛊调换。
“那谢清醒……外祖父之后去哪了?”九郡主捧着粥碗问。
“去苗疆寻找解蛊之法了。”金玉贵转而看向少年等人,“你们自苗疆来,或许不经意中曾见过他。”
周不醒摸下巴,否定道:“谢清醒来苗疆的时候我可能还没出生。”
宋长空嘟囔:“阿娘可能见过,等回去问问阿娘。”
少年没说话,放下筷子,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顺手撩了缕九郡主的头发卷啊卷,这些故事对他而言就像一团生肉,没有任何吸引力,因为谢清醒每年都要和他说一遍这个故事。
自从他成为半蛊人,谢清醒便像是找到了最后的希望,自愿成为苗疆的试蛊人,只为了让他早日变成真正的蛊人,从而解开陆听雪心脏上的寄心蛊。
可惜到最后,也没有彻底解开陆听雪的寄心蛊。
九郡主为了让少年卷头发更方便,搬着椅子朝他那边坐得更近了些。
“那陆听雪后来又是怎么死的?阿月以前不是给她和元帝调换了子母蛊吗?”周不醒提问。
九郡主跟着点头,随后想起来:“不对,你们怎么知道子母蛊被阿月调换的事?”
明明那天晚上阿月单独告诉她这件事的,他们为什么全知道了?
四人绝不承认那晚偷听墙角的事,含含糊糊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九郡主愤愤,他们偷听墙角。
少年给她顺毛,低声说:“下次割了他们耳朵喂狼。”
九郡主揪他耳朵:“你又开玩笑。”
少年笑了:“你又没用力。”
九郡主想用力,没下得去那个手,生气,不想再理他。
金玉贵将他俩的动作全看进了眼里,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个什么意思,收回目光后继续说:“从来没人见过陆听雪的尸体,陆听雪是死是活,至今仍然是个未知的迷题。”
于是一群人就“陆听雪究竟死了没有”进行分析,有说死了的,也有说还活着,只是被囚禁了。
金玉贵静静听他们争论,自顾自吃完早饭,末了,抬头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说陆听雪死或是没死的少年。
少年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心不在焉地掀了掀眼皮,正对上金玉贵已有些浑浊的双眼。
金玉贵嘴角蔓延皱纹,脸上的岁月痕迹越来越沧桑,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掀动一瞬,却没有说出口。
“陆听雪死了。”少年平静移开目光,语调缓慢,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又像是在随意地告诉他们真相,“寄心蛊对她心脏伤害极大,子母蛊调换过来没多久她就死了。”
而谢清醒也因为试蛊太多年,身体损伤严重,连陆听雪的尸体也没能带回来。
谢清醒试蛊太多,后来神智已经有些错乱,他甚至忘了他还有个女儿叫做谢青絮,至死也没有想起来,更别提少年这个便宜徒弟。
少年还记得谢清醒九年前最后一次疯疯癫癫地去北域,说丢了个东西一定要找回来,却再也没能回来。
少年神色平淡,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也没将谢清醒的事告诉任何人,只单独说了陆听雪的结局。
有些事,不如一无所知。
他凝眸看着九郡主难过的侧脸,迟钝地察觉到胸口也传来莫名的令人不舒服的情绪。
大约是这个结局着实令人开心不起来,一桌子的人都不太想说话,一顿饭下来,气氛格外沉重,尤其是九郡主,这毕竟是她外祖母和外祖父的过去。
九郡主垂眼思考,如果杀了元帝,北域和中原开战的可能性有多大。
……
等早饭差不多吃完,周不醒才想起一件事:“可是我们今天原本是打算问金掌柜那个刺客的事吧。”
对啊。
正准备先行离开的金掌柜早猜到他们会问这件事,捧着热茶转过身:“你们是不是想问被元帝抓起来的那个刺客是谁?”
“对啊对啊。”
“那个刺客有没有可能是陆青衣?”
金玉贵摇头:“不可能是听雨阁主陆青衣,也不可能是封老板。”
陆青云惊喜:“金掌柜为何如此肯定?”
金玉贵头发已经很白了,他今年62岁,在中原,这算是长寿,北域人似乎是因为地处偏寒,所以老得比较慢。
金玉贵是自愿留在北域的,只为了活着等到这一天。
“封老板与陆青衣曾说过,十五年之内,绝不踏足北域冰原。”
陆听雪怕他们自寻死路,很早之前便与他们定了十五年之期,让他们回中原寻找青絮与青絮的女儿,好好看顾她们。
众人恍然,难怪封无缘没有亲自前来北域找九郡主,而是迅速在三域四国传达密令,原来是没办法。
“那刺客会是谁?”
“总之不是阁主就好。”陆青云和陆青风松了口气。
金玉贵说:“封老板倒是有安插人在听雪阁中,有人说听雪阁主陆青霜已有十几日未回听雪阁。”
“所以,你们怀疑那个刺客是陆青霜?”陆青云警觉,“可陆青霜继承听雪阁后,一向唯元帝马首是瞻,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会去刺杀元帝?”
金玉贵淡淡看她一眼,捧着茶杯喝了口热茶:“今日之前,你可知陆听雪曾被元帝种下寄心蛊?”
自然不知。
别说陆青云不知,整个听雨阁和听雪阁都不知道。
元帝对陆听雪种寄心蛊的事情,外界根本毫不知情,这次也只是因为当局者迷,他们刚好和九郡主消息共通,这才知晓一些以往无法接触到的秘密。
陆青云神色凝重:“也就是说,陆青霜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之一,她不知道真相,才会心甘情愿继承听雪阁为元帝卖命,而这次突然刺杀元帝,极有可能是发现了真相才贸然刺杀。”
金玉贵不置可否,走之前叮嘱道:“你们想做的事自然会有人替你们做,你们几个年纪还小,最好不要走这趟浑水。”
·
寒狱。
冰棱寒铁铸成的囚牢困住一名衣着单薄的白衣女子,四周极静,只有一缕微弱的呼吸声。
忽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几近昏迷的陆青霜猛然睁开眼,束在身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拖曳声。
寒铁囚牢外的狱守不知为何晕倒,很快,一名穿着狱守衣裳的女子快步跑了进来。
“阁主!终于找到你了!”来人似乎是听雪阁的人。
陆青霜冷漠地看着来人,睫毛上全是冰渣,视野模糊,思绪却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刺杀元帝之事从未对他人讲过,哪怕是自己的心腹,她也一个字没有交代,因为她终于发现,听雪阁根本不是听从她的吩咐做事,而是直接听元帝的命令。
这么多年来,她被蒙骗,被利用,甚至险些弄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陆青衣。
真是愚蠢。
更愚蠢的是,陆青衣曾对她说过,杀陆听雪的事元帝,只是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