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37章

作者:衔香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柔嘉也不管他的别扭,固执地拉了他下去。

  太阳已经晒了片刻,这池水并不算凉,没过了脚踝,小腿,正要往里去的时候,一直在忍着发抖的桓哥还是忍不住,忽然推开了她,惊恐地朝岸上跑去。

  “萧桓!”

  柔嘉跌坐在水里,被他这前功尽弃的举动气的忍不住想哭。

  她真是没办法了,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整个人无力又狼狈地跌坐在池水里。

  可萧桓却抱着膝,缩在岸上怎么都不肯下来了。

  柔嘉有些绝望,绝望到后来反而冷静了下来,平静地问了他一句:“桓哥儿,如果姐姐出了事,你会不会帮我开口叫人?”

  总归是逼他开口,他既然自己不愿下来,那换做是她,桓哥儿愿不愿意为她呼救呢?

  萧桓一听见她的话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柔嘉便忽然朝深水处走去。

  深水一点点没过她的膝,她的腿,她的腰,要看着水越来越深,萧桓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边着急地红着脸,一边拼命地比划着让她上来。

  可只要他不开口,柔嘉亦是不放松,决绝地走的更远。

  眼看着那水慢慢地没过了她的脖颈,她呼吸已经有些不畅了,萧桓哭的眼泪直流,可无论怎么比划,她也不回头。

  直到她忽然沉了下了去,水面上只留下一串气泡,萧桓被刺激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哭着叫了她一声“姐姐”。

  柔嘉隔着水声听见了,可她脚踝忽然抽筋,明明想站起来,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沉。

  萧桓见状越发害怕,趴在池边大声地叫着她。

  水边的动静实在太大,正在朝着猗兰殿走去的萧凛一听见,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发堵,一回过头去便看见萧桓在池边嚎啕大哭,而那池子里则扑腾着水花,当下不顾张德胜的阻拦,快步走过去跳了下去。

  幸好那潭水不大,也不算深,只寻了片刻他便找到了人将人托了上来。

  “醒醒,快醒醒!”

  萧凛拍着她的脸,一连好几下,她却平静的没有一点反应。

  他镇定自若了二十年,那一刻却前所未有的慌张,就像心里被凿穿了一个大窟窿一样,一贯冷静的手甚至都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直到下一刻她忽然吐了一口水,睁开眼咳嗽个不停,他才感觉发凉的血液慢慢回了温,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可一回神,他又控制不住燃起一股怒火,冷声质问着她:“你就是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不舒服还往深潭里跳,你当你有几条命!如果不是朕路过,你今日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心甘情愿,不用你管!”柔嘉挣开他的手,扶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若不是被他的母亲害的,被他逼的,她们姐弟二人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桓哥儿见状连忙跑过来,哭着扑进来她怀里擦着她脸上的水。

  柔嘉摸着他的头,只觉得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心里无比的轻松。

  萧凛冷着眼看着,火气烧的更甚:“好一个姐弟情深!你自己都不在乎你的命,那你就继续作践下去,朕倒要看看你这副身子经得起几次磋磨!”

  他刚下朝,听到了宫女的报信,好心好意地准备去看看,可她倒好,为了那个不中用的弟弟连命都不要了。

  萧凛脸色一沉,拂袖便走。

  柔嘉看着他远走,强忍着的疼痛才稍稍露出一丝,正准备站起来时,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忽然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身后传了一声动静,张德胜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着禀报:“陛下,公主晕过去了。”

  “她连死都不怕,还怕晕吗!”萧凛仍是黑着脸,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朝太极殿走去。

  只是那步子却越走越慢,直到连萧桓的小短腿都追了上来,跪到他前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着,他终于停了步,回过头朝着那昏迷到不省人事的女子看了一眼,看到她昏过去时还皱着眉,手心贴在小腹上,到底松了口:“把她带回去。”

  他的语气听着虽不见和缓,但一回到殿里,徐慎之到的稍晚了些,便挨了他一顿怒斥:“还不快去看看!”

  徐慎之被他这一整天的喜怒无常弄的摸不着头脑,连连应了声朝着里面走去。

  幸好只是落了水着了寒,徐慎之捏着的冷汗松了松,如实地禀报道:“公主是一时发冷,体力不支才突然晕过去了,等喂一些汤粥,再睡一觉大概便会好过来了。”

  “只有这个?”萧凛忽然回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心里似乎有一丝失落不经意滑过。

  徐慎之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再一想到方才把出的凉脉,以为他是知道了之前药性的事,慌忙跪了下来告罪:“是微臣办事不周,微臣也没想到公主对这避子药反应这么大,除了……除了体力不支,公主大约可能是被疼晕过去的。”

  “疼晕了?”萧凛正在气头上,一直忍着没看她,这会儿一看过去才发觉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唇瓣咬的发紫,额上也生了细细的汗,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再敢欺瞒,朕一定会砍了你的脑袋!”

  徐慎之亦是后悔,硬着头皮解释道:“当初您要求万无一失,所以臣才配了这么个汤药,但没想到公主对这药反应太大,有些承受不住,臣曾经试着想要告诉您,可是公主制止了臣,执意不肯改,这才喝到了今日……”

  药性太重?

  怪不得她每次总是在干呕。

  可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是怕他多心?还是压根就不想和他扯上一点关系……

  萧凛看着那蜷着一团的人忽有些捉摸不定,一想到她都已经这样了,还往冷水里跳,作践自己的身体,他又控制不住的发怒。

  徐慎之跪了许久也不见反应,觑着他的脸色问了一句:“那这药需要调整吗?”

  萧凛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药量减半吧,再开一副调养的方子。”

  顿了片刻,他又回头淡淡地补了一句:“不要告诉她。”

  徐慎之低头领了命,只是起身时又有些犹豫,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直接减半怕是药效也会减弱,万一……”

  万一不小心怀上了,那是留还不是不留?

  徐慎之不敢再说下去,萧凛亦沉默着,忽想到了她从水里出来时抱着那个孩子的那一幕。

  他当时虽气极,但愤怒中又有些憧憬。

  她生的极好,他样貌亦是不差,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定然也会生的格外玉润可爱吧,她是不是也会这么护着它,爱着它?

  眼睫也许也是这么又卷又翘,嘴唇也许也是这么饱满小巧,一哭起来,连鼻尖都微微红着,扑到他怀里叫父皇……

  萧凛忽有些心情复杂,神色慢慢温柔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先这样吧,等她好一些再说。”

  便是真的有了又怎么样,他一个皇帝难道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第37章 错位(修) “不是你自己先开的口吗?……

  万寿宫里,大白日的,门窗却皆掩的紧紧的。

  宫女捧着一壶温酒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梁保手边挑着丹砂。

  那只纤细瘦白的手一抖,红色的粉末便抖落了一大团,混合在雄黄、曾青、白矾、慈石中,五种颜色一搅拌,绚丽又冶艳,好似雨后山林里冒出的艳丽的蘑菇一样,生出一种诡异之感。

  这便是五石散吗?

  听说这东西贵的很,指甲盖一点,都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宫女偷偷瞄了一眼,忍不住有些心惊。不过陛下不是下令严禁贩卖服食吗,万寿宫里还这么堂而皇之的用着,万一被陛下发现可如何是好……

  她悄悄看向太后,但眼下太后正抓心挠肺,完全顾不得这些,眼看着梁保慢悠悠地调配着,不耐地催促了一声:“再多加些,哀家近日的头是越发疼了。”

  梁保顺从地低着头:“是。”

  他说着,又足足多放了一倍的量,东西刚一调配好,太后连酒都不饮,便径直夺了过来,急切地服了下去。

  “娘娘别着急,这东西多着呢。”梁保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递了一杯温酒过去。

  一杯酒下去,太后的脸色像发烧了一样,烧的红通通的,目光也逐渐涣散,像是一个活死人一般。

  梁保见状擦了擦手,朝殿里侍奉的近身宫女看了一眼:“都下去吧。”

  宫女们心知肚明,当下便连忙低着头带上了门。

  人一走,梁保才慢悠悠地上前:“娘娘,您头还疼吗,需要奴才替您按一按吗?”

  太后此时已经大半没了意识,他说什么,便跟着点头。

  指腹轻轻地揉按着,太后极其舒坦,慢慢拉住了他的手:“梁保,多亏有你,要不然哀家定然会被那个逆子给气死……皇帝他怎么能这么对他的弟弟呢?他难不成是在怪哀家吗”

  “可哀家哪里亏待他了,不过就是因为当年的事冷落了他一段时间罢了,哀家都没怪他引狼入室,他倒好,反倒怪起哀家来了!”

  太后一个人絮絮地念着,因着药效的缘故,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几乎要开始咒骂。

  “陛下这次是做的太过了些。”梁保顺着她说道,“不过,奴才还发现有件怪事,为何每次五皇子被罚,都和这位柔嘉公主脱不开干系,奴才今早上又在御花园瞧见她了,看着竟像是从太极殿里走出来似的……”

  他用词很巧妙,不说自己是亲眼看到的,也不说没看见,只说是好像,信不信就由人了。

  太后此时虽有些不清醒,但一听这话,却立刻摇了摇头:“不可能。没人比哀家更了解那个大儿子了,他一向最厌恶他父皇当年的举动,又因为那场事故,对那妖妃母女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荒唐吗?

  这不是姓萧的一贯的作风吗?

  要不然他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梁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一个没控制住,指甲不下心划破了她的眉骨。

  脸上一痛,太后登时清醒了过来,一巴掌甩了过去:“你怎么服侍的?哀家过几日还有个大宴,破了相还怎么见人?”

  梁保脸上火辣辣的疼,可多年的忍耐已让他习惯,连忙跪了下来恭顺地赔着笑:“是奴才不好,奴才也是走了神了,求娘娘原谅。”

  太后正对着镜子查看眉骨的划痕,眉头一皱,落到眼角的细纹上,不由得轻轻抚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也服侍哀家这么多年了,哀家老了,管不动皇帝了,也不知哀家死后他会怎么对哀家的盈儿……”

  她皱着眉,捧着镜子自艾的时候全然不像是顶顶尊贵的一国太后,只像是一个寂寞的老妪。

  梁保觑着她的神色,很有眼力地起身搭上她的肩:“娘娘哪里老了,您今年不过四十罢了,日子还长着呢。不过陛下如今的脾气确实有些叫人难以捉摸,若是当初您选了五皇子,兴许也就不会是如今的场面了……”

  一提起来当初,太后也不禁有过一丝后悔,那时她同太子生了龃龉,盈儿又颇得她的欢心,那时候若是凭借着她太后的地位和哥哥的势力,改立盈儿为新君也并非无可能。

  可她那时还是有一丝心软,只想着都是她的儿子,谁登上她都是毫无疑问的太后,便并未多加干涉。

  只是如今屡次三番被触怒,盈儿又总是被针对,她也不由得生了一番心思:“你去,传哀家口谕,叫哥哥寻个时机替盈儿说说情,若是连他的话皇帝也不听,哀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盈儿丧命……”

  她摸了摸手上的佛珠,毕竟皇帝身上还背着弑父弑君的流言呢,若是由她这个生母太后坐实,这皇位岂不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是。”梁保低头领了命,一转身,唇边勾起了一股令人发凉的笑。

  *

  太极殿里,柔嘉自那日昏过去之后便没有再回去。

  吃了药又加落了水,她这次小日子格外汹涌,也疼的愈发厉害,连着一两日都不得不卧床歇着。

  直到第三日,她略微恢复了些力气,斟酌着提出想回去。

  可她刚一开口便被噎了回去。

  萧凛冷声刺着,眼神里满是不屑:“你那破地方怎么养病?是想落下病根吗?”

  尽管他的话不中听,但意思倒也没差。下个月她还想去春狩,身体不行他定然不会答应,柔嘉想了想因此便也没有争辩,只好待在这内殿里,顶多到后院站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