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49章

作者:丸子炒饭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不过咱们元柏却有不同的见解,”圣上淡淡笑道:“他说倒也不必兴师动众,贼寇之所以如今不败,是因为襄阳城池坚固,粮食充足,围困坚守日久,一时半刻无法夺回也正常,倒不如朝廷卖些破绽,引蛇出洞,将他们引出来诱杀,比围困伤亡还小些。”

  “这是圣人教他的话?”郑玉磬看向自己的孩子,颇觉不可思议:“您是在哄我吗?”

  圣上见郑玉磬脸上有了感兴趣的意思,含笑道:“这可不是朕弄虚作假,不单单是他们,朕也觉得吃惊。”

  可能就是稍微幼稚一点,但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也足够叫人震惊了。

  “是阿娘教我的,”萧明弘看着郑玉磬惊讶的眼神,脆生生地说道:“阿娘教导我要时刻对人怀有悲悯,我想官军攻城,必然会伤到百姓,而叛军没有粮食,也会去搜刮城内存粮,叫他们出来,比困起来更好些。”

  “这哪里扯得上我,”郑玉磬震惊片刻,旋即一笑:“我总觉得圣人是和元柏联合在一块哄我。”

  “元柏这么说没有错,”当时十殿下的老师窦侍中也在,那一向古板的脸上都流露出片刻惊喜,圣上本来是有几分火气的,但是后来听见自己的小儿子这样说,立刻转怒为喜:“音音,这还不值得夸一夸么?”

  萧明辉在圣上看来固然是亲生的皇子,但是实际上以后的命运大抵就是个普通宗室,但太子若聪颖,那才是国家的福气。

  郑玉磬莞尔一笑,但看向孩子的时候还是有些疑惑,“圣人说的是,只是我却有些惊讶,原来我还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怎么生不得,音音心肠最好不过了,咱们的孩子这么想也是应该。”

  圣上随手夹了几样郑玉磬爱吃的菜,柔声道:“等官军凯旋,朕选个时日,便要立弘儿为太子。”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圣上这个时候便想下旨册封, 郑玉磬虽然吃惊,但还是等孩子用完膳出去之后,与圣上一同入榻时才委婉劝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她觉得圣上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一边给圣上奉上洗漱的浓茶、橙花与细盐, 一边担忧道:“圣人从前在几位殿下身上倒不见这般偃苗助长, 如今在这孩子身上却是如此急切, 别说元柏, 就是我瞧着都觉得累。”

  “做皇帝哪有这般容易的,宫里围在朕身边的人, 虽说笑脸相迎,无不有所相求,私底下都是各怀心肠, 元柏本来就是顺遂的,只有名分未定,朕在的时候赶紧定下来,将来传位无疑,对他也是好事。”

  圣上就着内侍的手洗漱,这个时段本来该是他与郑玉磬就寝,但是无论是锦乐宫的人, 还是紫宸殿过来伺候的御前内侍,都没如以往那般,送来圣上所用的避子丹。

  “这是怎么回事, ”圣上惹了她生气, 隔了一旬才到锦乐宫里, 倒也还算和颜悦色,下人服侍的不好也不计较:“朕才多少日子没来,连往常的东西都忘了?”

  显德看了一眼郑贵妃, 见已经换了松散衣裳的贵妃吩咐人下去,开口笑道:“是我吩咐人停了的。”

  郑玉磬等人都下去,才倚坐在了圣上的怀中,含羞低头道:“岑太医说我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圣人不想吗?”

  “想什么……”

  圣上微怔,其实习惯成自然,两人在一处的时候他总是会服用这些药,知道她身体不好,这些年也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忽然失笑:“算了音音,朕都这个年岁了,有你和元柏已经心满意足,你不必为了生养皇嗣再过一趟鬼门关。”

  人总是要知足的,四十不惑,圣上也略放下了些执念,他在郑玉磬身上一贯肯体贴,东宫也有合心意的人选,儿女成双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圣上并不愿意承受这样的风险。

  “那我就是想要呀,元柏前些日子说宫里面没有适龄的孩子,就是有也玩不到一起,求我再生一个公主给他玩,”郑玉磬主动亲了亲圣上的面颊,柔声撒娇道:“我围在圣上的身边也是有所图谋,您不想给我吗?”

  岑建业说,圣上如今在子嗣上艰难万分,吃不吃药,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他说的那些症状,郑玉磬作为天子的枕边人,也能感受到的。

  为了孩子,她还是希望圣上能多活几年的,毕竟元柏视他为生父,两人的父子感情也不同于圣上与其他的皇子,能劝阻一些也是好事。

  郑玉磬在灯下含笑看着他,不依不饶,那一双眼睛格外有情。

  “元柏看着早慧,其实也就是个小孩子……好好好,音音喜欢也不是不成,朕今夜不用那个药。”

  她这般撒娇在圣上这里一贯是无往不利的,圣上受了她的殷勤,含笑抱起郑玉磬来放到榻上,叹了一声,“只可惜这也不是说有便能有的,音音一会儿卖些力气才好。”

  但是郑玉磬被放到榻上的一瞬却用足抵在了圣上的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圣上:“可岑太医还说了,要是圣人肯再赐我一个皇嗣,那您召幸便不能这么频繁了,我劝圣人还是遵循医嘱,隔几日歇一歇。”

  身前的人却轻轻巧巧将她的足继续举高,笑着道:“今日音音喜欢这样?”

  ……

  圣上对生子之事已经瞧淡了,他不缺皇子和公主,只是不愿意再劳烦音音,因此即便是停了那药两三个月,锦乐宫依旧没有传来好消息,圣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偶尔下意识地想念那个药。

  但郑玉磬在这事上管的严,太医院使罗韫民本来是只为皇帝看诊的,但是在帝妃出现极大分歧的时候,他斟酌了几日,参考前几次圣上与贵妃闹矛盾的结果,外加这东西确实对圣体有损,因此也听顺了贵妃的话。

  襄阳的叛乱确实不算是什么难事,圣上亲自下令调兵遣将,将贼寇击杀在了云梦泽,王惠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以手加额,几乎喜极而泣,圣上听闻之后也觉得舒心,在锦乐宫里同郑玉磬说来,还让窦侍中放了秦王一天假。

  一切喜气洋洋,除了弃城而逃,还丧了妻子儿女的楚王,被平定叛乱的将领好心带回了长安,等圣上的旨意。

  当然郑玉磬也知道圣上叫儿子歇息倒也不是真的想叫他歇着,把人叫回来,不啻于是一场小考。

  历来的皇子,哪有不怕圣上亲自考校课业的?

  只不过是她在身边,圣上就算是不满意,也能稍微温和一点教训,父子之间还是和气居多。

  “元柏,依你来说,这次叛乱的根源在哪处?”圣上叫人拿来了这些时日有关襄阳的奏章给萧明弘瞧,虽然这孩子不认识的字多,但是有人读一遍也就懂了:“襄阳水米之乡,最近只是有些洪涝,据刺史来讲,存粮充足,事后及时放粮,也不到逼人揭竿而起的荒年。”

  圣上如今是极有耐心的,哪怕是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着自己的小儿子吃力地读完所有的奏折,也不会催促,只是鼓励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明弘看的奏折都有圣上批阅过后的痕迹,这无疑是有助于他理解圣心,但是他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阿爷,儿子以为人活不下去,倒也不一定是粮食一件事情。”

  “襄阳从不缺粮食,城池坚固,然而楚地虽然多湖,可一贯不产食盐,只能靠漕运缓解。”

  萧明弘直起头望着圣上,郑玉磬正想叫他规矩些,圣上却握了握她的手说不必,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温和道:“元柏,你继续说。”

  “前几个月襄阳大雨,虽然粮食无忧,但襄阳刺史的折子里却说,翻了几船官盐,”小小的人叹了一口气道:“连平日阿娘做膳淡了些阿爷都不怎么多动筷,都给我吃,更不要说是本来就吃不上盐的普通人家了。”

  盐铁为国家所有,皇室在吃穿这件事上倒不用担心,但是普通的百姓却未必能吃得起盐,长安的水苦涩,便有专人去城外挑水,不产盐尚且有京畿供给,皇帝是不会留心到这些的。

  更何况荆楚素来不太产盐的,依赖附近地区供给,比起帝都长安更要艰难,一旦来源切断,城内价格飞涨是必然的事情。

  “圣人嫌弃我做的菜不好吃,那您怎么还夸说比紫宸殿膳房好多了?”郑玉磬淡淡一瞥,“原来都是哄我的。”

  她面上冷淡,心里却觉得有些凄楚,味觉的衰退也是那药后遗症的一种,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皇帝平时在紫宸殿怎么吃她不知道,但是最近在锦乐宫用膳的时候确实是少了。

  圣上被儿子噎了一下,轻咳一声,让郑玉磬去煮一炉茶来,只剩自己与萧明弘在书房里,才露出来严肃的一面:“说些正经的,你阿娘面前胡诌什么呢!”

  他比平日少来了锦乐宫些,音音自然能发觉,想贤惠些,示好留住他,虽说她亲手下厨做的饭菜算不上美味,但是圣上也不忍戳破,夸了许多回,只是不许她再做了。

  “想来城中有人抬高盐价,又或许有人浑水摸鱼,私盐贩子从不少见。”萧明弘说道:“老师说这些刁民同水匪也有来往,不好惹得很。”

  圣上将自己这个立在地毯正中的儿子看了几遍,几乎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他勉强追问道:“那元柏是觉得刺史渎职,知情不报?”

  萧明弘摇了摇头,“襄阳城与我朝龙兴之源相离不远,皇族与告老还乡的显贵不在少数,刺史区区四品,恐怕不敢直言。”

  这次叛军大肆劫掠达官显贵的住所,或许也有些根源,圣上坐在书房坐榻,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言语无法形容他的心情。

  “阿爷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萧明弘很少见圣上这样复杂地望着他,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对父亲的认知也更加清晰,但是圣上很少用君臣的身份来约束他,反而十分和蔼可亲。

  他再也没见过像圣上这样好的耶耶了。

  “没什么,元柏,”圣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轻笑抚摸他的头,慈爱道:“阿爷只是觉得你长大了,等会儿和耶耶去御书房,当着宰相们和你五哥的面,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有些时候他常会感慨元柏这样小,若是自己将来有一日撒手,元柏和音音的日子未必能好过,而元柏也未必能担得起江山这样重的担子。

  没想到这个儿子虽然来的最迟,却远远胜过几个成年的兄长。

  假以时日,要叫他坐稳东宫之位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越一直在门外听着,午后等圣上先一步起驾回去后,便告诉郑玉磬,贵妃也不免到儿子的住处去探望。

  “元柏,那些当真没人教你吗?”郑玉磬看着榻上躺着的儿子,他最近已经瘦很多了,连这个年纪该残存一点的婴儿肥都没有,下颚愈发肖像自己,爱怜道:“阿娘不会告诉你耶耶的,只是好奇。”

  她其实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过的这样辛苦,万人之上的位置固然好,可是又总要经历许多艰难,没有这个位置,她和孩子只会死得更难看。

  萧明弘思索了片刻,老老实实从榻上爬起来,对郑玉磬行了一个礼:“有些是元柏自己想的,有些是老师教我对圣上说的。”

  窦侍中也是圣上倚重的近臣,对于皇帝的担心和决策自然有所察觉,他有心投圣上所好,苦心教导元柏先一步应对,元柏本来就是聪明的孩子,只要稍加引导,自然能说出令圣上满意的答案。

  萧明弘有些紧张,他抬头看着阿娘美丽的脸上又浮现出惯有的忧愁,小心翼翼问道:“阿娘生我的气了?”

  郑玉磬有些猜到了这一点,当真正证实的时候却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失望,只是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轻声道:“你耶耶今日大约就要宣布立你为皇太子了,以后的事情只会更难,等你长大之后,不是窦侍中教导你这一两句话就能叫圣上满意的。”

  “这样的日子,元柏喜欢吗?”郑玉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时候我在想,这样做是不是害了你。”

  “能做像阿爷那样的人,元柏为什么不高兴?”

  萧明弘看不懂母亲为什么会觉得做皇帝做太子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他说道:“老师说,龙生九子,自然是个个都想做太子的,阿爷也说,达则兼济天下,我要是能继承阿爷的位置,将来便可以做许多有用的事情,比普通男子好上许多倍。”

  “更何况,我喜欢做太子,阿爷也愿意叫我做,”萧明弘凑近郑玉磬的耳朵,悄悄道:“阿爷说,只有我做了太子才能保护阿娘,阿娘就能给我生一个妹妹。”

  “元柏说的对,权势是个好东西,”郑玉磬笑着应了一声,回忆起当年的旧事,或许秦君宜所欠缺的便是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权力,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快去紫宸殿吧,你阿爷临走的时候让你再睡一会儿,现在也该起了。”

  “阿爷说生一个孩子需要十个月,”萧明弘一向都很听圣上的话,因此连忙起身洗脸穿鞋,但是他又有一点疑惑:“那元柏做了太子,阿娘明年这个时候就会生妹妹吗?”

  宫里面的人说,郑贵妃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自从贵妃生子之后,圣上再也没有去过别人的宫里,宫里面也再也没有新的婴儿降生了。

  但他却总是不信,阿爷身边的内侍监悄悄说,是阿娘身子不好,圣上才不想再生的,只要贵妃这边肯松口,那宫里就会继续有小孩子了。

  郑玉磬啐了一口,“你阿爷平日都对你说些什么,快去快去,什么妹妹,等以后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男孩子的幼年对父亲的崇拜当然是可以理解的,郑玉磬也不否认,圣上的权势和性格是会招小孩子景仰的,只是那个妹妹,大概是永远生不出来了。

  郑玉磬已经习惯了每日午后睡足起身,之后见一见宫里的管事,理一理宫中的账务,她做了许多年,早已经驾轻就熟,只是或许因为圣上许了那个位置,弄得她每临大事也做不到有静气,一下午看不下去任何东西。

  宁越和枕珠在一边也能感知到贵妃的心绪,但他们也不比贵妃好上许多,更不敢出口安慰,他们与秦王的干系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锦乐宫的孩子能做太子,只差一步,便彻底稳妥了。

  这一个下午过得似乎格外漫长,郑玉磬叫宁越他们都出去,瞧着那些诗词乐谱、佛道真经也静不得心。

  最后,她从自己的枕头下面的暗盒里取出了那两串放在一起的佛珠,一个虽然保养,但还是略有些暗沉,另一串已经没有什么特殊香味了,但看着油亮,没少被人把玩摩挲过。

  但是盛装的盒子上却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最近是没有动过了的。

  温热的眼泪滴到已经有几个年头的佛珠上,一点点滑落,帐中的美人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合上了匣子,将匣子锁住,放进了床榻最深的角落。

  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秘密,大概会带到棺椁里去,至死也不能说。

  为了元柏的日后,他的生身父亲永远只能是一个秘密,只要她能一直哄住圣上,元柏才不会沦落到废太子厉王如今的下场。

  ……

  到了晚膳的时候,圣上并没有带元柏回来。

  郑玉磬略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所以只是吩咐人上膳,左右皇帝也不会饿到自己与皇子,随他们去了。

  但是宁越净手为她布菜的时候却低声道:“娘娘,圣人宣召惠妃过御书房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郑玉磬虽然心头略紧,但也只是莞尔一笑,“且不说圣人要召嫔妃去书房寻欢作乐不会找惠妃,就是想找,那里面还有宰相和元柏呢,圣人哪来的这么多嗜好?”

  皇帝就算再离谱,也不会在儿子面前做出格的事情,也不知道宁越有什么可担心的。

  “宰相们已经出宫回家去了,”宁越为贵妃夹菜,心里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圣上只留了惠妃和楚王,还有咱们殿下。”

  郑玉磬听他这样说,也有些吃不下去,虽然圣上待萧明辉这个儿子一向不好,但是也没到要当着他母亲还有另外一个兄弟的面训斥的地步。

  她匆匆叫人撤了碗筷,心里慌的有些厉害,在内殿踱步踱了还不到一刻钟,外面的小黄门便进来禀报,说是内侍监亲自来了。

  郑玉磬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让人请显德进来,温声道:“总管夜里怎么一个人来了,圣人与元柏呢,怎么不过来一道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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