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50章

作者:丸子炒饭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显德从前对着这位圣上宠爱的贵妃,一直是恭敬有加,但今日面上虽然有不忍,但出于明哲保身,还是有几分公办公事的意味:“贵妃娘娘,圣人请您往御书房去一趟。”

  郑玉磬虽然被圣上宠爱多年,但也没有冲昏头脑,依旧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见到显德这样的脸色,便知道或许是今日下午御书房里出了什么纰漏,

  她衫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但显德肯定是不会同她明说其中详情,因此虽然手心被指甲攥出来几道月牙痕迹,但还是强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随口笑道,“既然是圣人相召,那我梳妆妥帖了便过去。”

  显德却摇了摇头,他看了看郑贵妃,“圣人的意思是,娘娘还是快些过去才好。”

  紫宸殿灯火通明,往常的天子寝殿大半时候灯火已经歇了,圣上总喜欢在贵妃处歇息,因此紫宸殿反而常常被君王闲置。

  郑玉磬哪怕心中闪过一千种可能,但还是保持着往日的娴雅仪态,然而等内侍通传之后,她刚刚迈进御书房,便察觉到了些不妙。

  元柏懂事以后,很少会哭闹不休,圣上虽然可惜这孩子的天性受压抑,但还是更赞成这一点的。

  可是现在,却有两个内侍擎住了秦王的手臂,萧明弘的嘴被满满当当地堵住,哭泣也十分吃力,仿佛是喉咙堵塞,窒息的前兆。

  锦乐宫跟来的宫人都在外面候着,郑玉磬就算平日里再怎么能装,但是见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哭到面皮涨红,甚至有些发紫窒息的时候,连对圣上的礼也忘记了行,她看了一眼旁边挂彩的萧明辉与惠妃,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萧明弘身前。

  “元柏、元柏,你怎么了?”

  郑玉磬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内侍们不敢去拦贵妃,也不敢触碰她的肌肤,任凭郑玉磬急切却小心轻柔地把秦王口中的东西拿出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端端的,你这是……”她喉头哽咽了一下,但是顾及到自己与孩子身处的环境,叫惊恐的元柏倚靠在自己的肩头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安抚,“是怎么惹你阿爷生气了,快和你阿爷认错,不许这样不成体统!”

  萧明弘如今也还不到五岁,他骤然遭到这么大的变故,世界都崩塌了,他听到阿娘这样说,哽咽地指着萧明辉,一抽一抽道:“阿娘,他说,他说我不是阿爷的儿子!”

  孩童稚嫩的话语仿佛是在郑玉磬的耳边平地炸雷,她摇摇欲坠,但是想到萧明稷虽然为人不成,但只要是他尽心想做的事情,便没有一件不成的,稍微稳定了一些。

  秦君宜大抵是在洛阳,一个如丧家之犬的楚王,根本没有可能接触到他。

  而岑建业的家人,她私下里也一直安排得很好,他与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自己保他荣华富贵,断不会有反水的念头。

  萧明弘的那一声打破了御书房其他人的安静,圣上略有些疲惫的坐在御座上。

  地上,是一根已经被宝剑劈成两半的骨头。

  “贵妃,楚王指秦王并非朕亲生之子,而你混淆皇室血脉,你有什么好辩解的么?”

  圣上的神色虽然冷厉,虽然他一句话可以决定地上所跪女子和她所生孽种的生死,但是听见自己曾经疼爱了那么久的女子与孩子悲戚如斯,天子内心的酸涩并不比郑玉磬少一分半点。

  但是正因为这样的酸涩,才叫那份心内的钝痛愈发强烈,喉头隐隐腥甜。

  那是他疼爱了许多年的女子,两人之间经历了许多,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儿子突如其来的指责,而叫她难受,又与自己离心生分。

  但是萧明辉却似乎极有把握,跪在御书房外死谏,结果呈上来的东西叫天子也大吃了一惊。

  郑玉磬听见圣上这样冷淡,虽然还不知道萧明辉做了些什么,但心内却隐隐失望,她站起身道:“圣人如今这般,大概是已经信了大半,我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圣上是不信她的,哪怕如此宠爱,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但是她略带有哭颤的声音落在圣上耳中,却是格外的刺痛心扉。

  那盛满了冷茶的白胎薄瓷在她的裙裳边四分五裂,叫元柏正在哭泣的声音都顿了顿,郑玉磬下意识护住了元柏,望向圣上的时候满眼不可置信。

  “合血做过了,滴骨也验过,”圣上抬了抬手,叫人将证据都拿给了郑玉磬看,一字一顿道:“贵妃,你好得很啊!”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合血或有谬误, 滴骨法又从何而来?”郑玉磬将孩子揽得紧些,抬眼看向萧明辉,“不知道楚王献上来的是什么骨头,叫圣人这般疑我?”

  宁越说前几年有人发现过秦君宜的踪迹, 令圣上颇为恼怒, 下令一定要捕杀, 但是直到去年, 郑玉磬依旧会收到来自洛阳的书信,他好端端地做着萧明稷的幕僚。

  当然萧明稷或许不会叫他好端端地活着, 但郑玉磬以为,秦君宜总还是在人世的。

  既然如此,又哪里来的尸骨呢?

  郑玉磬安抚住正在哭泣的元柏, 眼泪只有在心疼他们的人面前才有用,圣上如今已经起了疑心,只会讨厌孩子的啼哭声。

  她淡淡道:“若是楚王当真忠君爱国,怎么本宫当日生产的时候不曾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今时今日,反而忽然就有了?”

  萧明辉本来以为自己从前被圣上逐出长安就已经十分凄惨了,然而一场叛乱, 又将他带入更绝望的境地。

  妻子儿女尽无,岳父知道他的行为后恼怒万分,也不肯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谁能想到, 他还能意外得到秦君宜的尸骨?

  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十弟确实有些聪明,相貌也讨圣上的喜欢, 但是他母亲做的那些事情却并不周密,圣上起疑心也是正常的。

  “贵妃娘娘当日入宫,声称自己是宰相家中远亲,哪怕是入宫不足五月产子,圣人欣喜,儿臣自然不敢置喙。”

  萧明辉口中惶恐,但是却不难看出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正要让那些证人进来,却被圣上用桌边的金印掷在了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那金印原本是圣上做给秦王的,比起玉质的更耐摔一些,皇帝弓马上的功夫并没有落下,准头相当好,因此那一下子足以叫人皮开肉绽。

  “圣人!”

  王惠妃站在一旁惊叫失声,她怨恨却又不敢多说,她清清白白地侍奉圣上,为皇帝生育儿女,结果那没入宫先有孕的贵妃只是被掷了一杯茶在身前,顶多湿了裙裳与鞋履,她与明辉维护皇室血脉,先是被萧明弘撕咬,后来又被圣上打出了伤。

  “朕让贵妃说,何时轮到你们开口?”

  圣上哪怕怒不可遏,到底还是不忍心见到郑玉磬与元柏狼狈的样子,他抬手半抚了额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你的好儿子是为了什么,你带着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萧明辉并不是什么清白的货色,皇帝也是一清二楚,只是在这些证据面前,那逼人欲疯癫的怒火与恨意叫他也顾不得那些。

  她站在那里,柔弱的身躯紧紧将孩子搂在怀里,看向他的时候双眼含泪,这曾经是圣上怎么也想不到的画面。

  那如烈火一般的烧灼被她的凄楚稍微冷却了一点点,转瞬却又叫人觉得悲哀。

  原来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外人看到她的笑话。

  “显德,叫人把……秦王带到外面去,”圣上吩咐的声音带了些沧桑与疲倦,“朕同贵妃有话要说。”

  显德应声走到贵妃面前弯腰,温柔地哄道:“殿下,奴婢带您出去好不好?”

  萧明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惶恐地看向母亲,手攥着母亲的衣袖,不敢随以前经常笑眯眯带他玩的内侍监出去,生怕出去以后就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元柏听话,去吧,不怕的。”

  郑玉磬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眼泪,俯身勉强握住萧明弘的双肩,她压住心内的酸涩,喑哑却温柔道:“阿娘和耶耶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好了,阿娘给你留了爱吃的菜,可惜都凉了,以后有时间再给你做。”

  显德有些不忍心去看秦王殿下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其实过了今夜,贵妃与秦王的命都未必会有,圣上这样爱贵妃,或许还有一点可能留着贵妃的性命,但是秦王……

  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御书房,郑玉磬满脸狼狈,她不知道皇帝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她仔细将天子的心绪思虑过了几个来回,只要自己能给出合理的说辞,证明那不是秦君宜的尸骨,或许还有可能。

  她俯身行了一个礼,淡淡道:“多谢圣上厚恩,这种时候还记得将元柏挪出去。”

  或许元柏方才一个小孩子已经在内殿面对的够多了,但是当父母争执时,她可以放下所有的身段去哀求圣上,也可以被他辱骂,但是她不愿意叫元柏看见自己的狼狈不堪。

  皇帝对待寻常的儿子很少有过慈爱,如元柏这样被怀疑血统的皇子,他没有第一时间赐死,已经是有几分心软了。

  “朕不是为了元柏,是为了你。”

  圣上站起身走到郑玉磬的身前,他抚上眼前女子的脸庞,只摸到满脸泪痕,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音音,朕这样爱你,将你当成心头的明珠,生怕你受一点点的委屈,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情,朕也从不逼迫你去做,你便是这样来践踏朕的心意?”

  他不愿意叫人看自己与她的笑话,更受不了旁人议论她一句半句,他从前并不是完全没有疑心过元柏,但是音音那样爱他,好不容易回心转意,两人的转机本来就是因为这个孩子,而且她从前又服用了那种药,根本不可能和秦君宜有孩子。

  但是如今,他却需要好好审视自己面前这个美人。

  元柏面对这些的时候他心中的感触并不深,但是当郑玉磬被人带到御书房来,她那般柔弱无助的时候,圣上却冷静了许多。

  那些人证与物证,再重演一回无疑是揭露他的伤疤,也叫郑玉磬在孩子的面前蒙羞。

  他真心将她当作掌上的明珠一样呵护,养得比女儿还精细,舍不得她流一滴眼泪,放下身段为她做过许多自己从前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甚至不单单是宠爱,连自己最珍视的皇位都托付给了她的孩子,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希望将来两人能并立在历代帝后画像之中。

  只是天子的真心,她恐怕就一点也不在意。

  “朕说过,无论音音做错什么事情,朕都不会叫人随意来欺辱你,你永远都是朕的贵妃,”圣上阴沉的脸上浮现笑意,却略有些瘆人,“天子一诺,至今不改,只是没有想到,原来音音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欺瞒朕了。”

  他本来是想按照以前的方式处置了他们,但是却又想听听她怎么说,“音音,只要你好好同朕说,朕信你。”

  郑玉磬抬头去看圣上,她满眼含泪,“圣人想要我说什么,您质疑,就该举证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我说什么?”

  “因为我给圣上的不是处子之身,因为元柏是在道观里怀上的,出生不足月,这些圣人从前就知道,为什么今日才要旧账重提?”

  她淡淡一笑:“那个人在五年前便投水自尽,楚王又是哪里寻来的尸骨,您就没有怀疑过吗?”

  圣上轻声一笑,说了一声好,他将御案上的纸拿给郑玉磬,含笑道:“朕不愿意瞒着音音,其实一年半前,朕才从周王那里知道了秦家那个人的消息。”

  郑玉磬听见萧明稷的时候陡然一惊,萧明稷从去年就与她断了联系,她本来以为是他厌烦了与自己有所交集,决定专心在洛阳搜罗美色,秦君宜的命取与不取,都没什么妨碍,但是没想到却告诉了皇帝秦君宜的下落。

  借刀杀人,原本就是他惯用的伎俩,讨好了皇帝,也全了自己的私心。

  那惊恐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圣上的眼睛,他顿了顿才继续道:“验尸与取骨,都是仵作们的事情,朕原以为,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逝者已矣,不必叫人挫骨扬灰。”

  “谁能想到,音音却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今日还得开棺验尸。”

  圣上看见她不加掩饰的哀伤,心中略有了几分判断,他冷笑一声:“音音知道吗,朕原本见了滴骨,也不愿意轻易冤屈了你,所以朕特意让人去掘了老二老四与秦家的埋葬之处,吩咐人将里面的骸骨都分块取出,送到宫中来。”

  他对死去的儿子并没有多少的在乎,特地让人将秦君宜母亲的尸骨与自己几个谋逆儿子的尸骨都取出来,让人按次滴血。

  圣上的疯狂已经有异于常人,着实把萧明辉吓得不轻,滴骨是如今世上唯一可验父子亲缘的手段,合血才在民间有些可能,但是皇帝因为贵妃,却不惜令人掘墓,将几个皇子的骨骼与自己和萧明辉、萧明弘的血互相点滴。

  “楚王进宫,还带来了许多口供,音音不准备瞧一瞧吗?”

  圣上言语平和,但戾气渐生:“长安城外的旅舍人家辨认画像,那些音音曾经借宿过的旅舍主人都说,你与那人恩情缱绻,下马车的时候便是婀娜风流不胜,旅舍中更是讨要了热水,他心生摇曳,不免凿壁偷光,多看了几眼。”

  皇帝贵为天子,但也有远超乎普通男子的占有心,知道一个平民男子偷窥自己心爱之人与旁人同床共枕,哪怕那个人是她从前的丈夫,他也恨不得将那两个男子全部诛灭。

  “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他一辈子也遇不上几次,几回魂梦,都是你的倩影。”

  圣上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震惊到无以复加,仿佛被人在心口狠狠地戳了一刀,如今自己复述,更是心痛难当,但是面对郑玉磬的时候,他仍然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原来音音的青涩只是对朕,对着他的时候却是如此热烈。”

  他不愿意去看那些具体的细节,但是又不得不让人逼问那个旅舍主人个中详情,哪怕得到的结果几乎令人呕血。

  那些不堪入目的细节被人白纸黑字地放在眼前,尽管郑玉磬已经受到了冲击,但是也没有想到那长安城外旅舍主人的那一环。

  而下一张署名岑建业的状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身子已经康健,因此很少会召太医,刚才在内殿也没见到岑建业,他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除非是圣上动了大刑,否则大抵是不会招供的。

  “岑建业说,音音授意他将有孕的日期说得更后一些,”圣上按住了她颤抖的手,心里含恨:“当日在立政殿祭祀,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早产,对不对!”

  秦家的人只剩下了尸骨,因此即便想要检举她的人再怎么神通广大,怕是也找不出能证明当时她在长安城里的点点滴滴,但是马车与长安城外旅舍之后,她当夜便与圣上有了第一次。

  旅舍分别,她当然不会在那个时候大煞风景地煮药,很显然,她就是说这个时候喝了避子汤,圣上也不会相信。

  皇帝有私下叫人看着她,但是还不至于窥探内帷事,那个旅舍主人也是对得上的。

  其实倒也未必就是那一日怀上的,她那个时候说不定已经有孕了几日,但是当初期发现紊乱脉相的时候,还是尽量往与皇帝同房的最早日期上去靠拢,这样一是能打消圣上的疑心,二来也是怕将来万一当真发现是早就有孕,相隔日期太长,将来没办法圆回来。

  只是岑建业这个人虽然被迫同她绑到了一条船上,但却也留了一手,那受她胁迫与财物的记录、甚至私下购买催产药物的事情都在家中备了一份,留作保命之用。

  圣上与楚王滴血不入、唯有秦王殿下能将血液滴入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些惊慌,但还能保持镇定,但是当楚王拿出那旅舍主人的供状后,岑建业便已经受不住,悉数招认了。

  “朕那个时候怜惜你因为与朕生气才早产,成就了元柏的诞辰,数年来踏足立政殿的次数屈指可数,”圣上思及当日情真意切,生死关头,竟然也是她的算计,这才是叫他最生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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