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86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显得心虚,大大方方地赶人,闹得江容庭莫名冒出了一种,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的感觉。但明明阿姐是来送他的啊?

  想归想,江容庭嘴上倒是很有眼色地道,“好,阿姐,姐夫,那我就先过去了。”

  江晚芙刚刚看陆则这么说,还以为他真的有什么事,要同她说,等江容庭走了,她就朝院里的他走过去,仰起头看他,轻声问,“夫君找我什么事?”

  陆则身上有点淡淡的酒味,大概是刚刚喝了点酒的。夏天天黑得晚,此时院子里也没有彻底黑下来,但灯笼却已经挂上了。隔窗里透出柔和的光,有趋光的小虫,闷头撞在窗纱上。

  江晚芙看男人没有反应,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下一瞬,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给轻轻握住了。陆则握着她,就没有别的动作了,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亲密无隙的,十指相扣,眼下虽不是炎炎夏日,可也还是有些闷热的,这样握着,扣在一起的手,很快就生出点潮热了。

  江晚芙本来大大方方的,脸上莫名也有点发烫,幸好没有旁人在,只有她跟陆则。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忽略掌心的潮热,低声道,“你也不要多喝,醉酒伤身,尤其是空着肚子。等会儿过去了,你先吃几口菜,垫垫肚子。”

  陆则答得倒是很快,“好。”但却不见他松手。

  再这么拖下去,等会儿祖母要叫人出来看了,江晚芙自然是丢不起这个人的,也怕毁了陆则在众人心里那个运筹帷幄世子爷的形象,便开口柔声道“你快过去吧,别叫二叔他们久等了。我也要回去了呀……”

  陆则还是点头,“好。”

  这回倒是松开手了。离去之前,又握了握她的指尖,细细的,尖尖的。其实他过来,倒真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来接江容庭的,但看到她了,又有点不想走了。是他安排江容庭来京城的,但人真的来了,看见她为了旁的郎君,哪怕是亲弟弟,忙里忙外,注意力都在江容庭身上,他心里又不舒服了。说得直白些,就是醋了。

  但他自然不会直白地说,自己吃醋了。那太幼稚了,他年长她几岁,本来该照顾她的,怎么还要反过来,叫她照顾他的情绪?

  更何况,就是弟弟而已。

  陆则在心里朝自己说着,抬起手,理了理面前人的鬓发,替她轻轻挽到耳后,声音温和下来,“你进去吧。我也回去了。”

  江晚芙又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和,和平日没什么不一样,才转身走了。

  进了花厅,江晚芙正准备往里走,就看见裴氏站在窗户边上,看见她,朝后退了几步,她愣了愣,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被她看去了,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以裴氏的性子,也不会四处嚼人舌根,便也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喊了声,“大嫂。”

  裴氏反倒有几分心虚,张口就道,“……屋里闷,我过来透透气。”

  江晚芙理解地笑了笑,关切问她,“要回去了吗?还是我陪你再站一会儿?”

  裴氏忙摇头,“不用了,回去吧,别让祖母等久了。”

  她这么说,江晚芙便也点头应,看裴氏没有带丫鬟出来,脚下又不算亮堂,便扶了她一下,搀着她朝里走。进了里间,屋里便亮了,她也就轻轻松开了手。

  两人落座,女眷们继续说着话。一直到戌正,陆老夫人才叫了身边的嬷嬷,道,“你过去跟二爷说一声,该散了。明早还要去衙门呢,别喝得烂醉,误了正事。”

  嬷嬷过去,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道,“二爷说知道,奴婢瞧着,爷几个都还好,是喝了些,但没醉。醒酒汤已经送过去了。”

  陆老夫人便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脸,朝庄氏道,“老二最近行事稳重多了。”

  庄氏不知道说什么好,陆二爷最近的变化,她也看得出,换了以前,他肯定是要喝得烂醉的。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一把年纪了,她还要去管他吗?索性便笑了笑,无所谓地道,“您说的是。”

  老太太起身,众人送走她,又送走永嘉公主,剩下的才自顾自散去了。江晚芙跟裴氏倒是同路,两人都要过去接人,江晚芙是去接陆则和弟弟,裴氏则是去接陆致。

  到了侧厅外,小厮们打着灯笼,搀着几个爷出来。

  江晚芙等了一会儿,便等到陆则和阿弟了。两人果然都没醉,也没要小厮搀着,走路稳稳当当的,江晚芙才松了口气,迎上去,先看了看弟弟,闻到一股酒气。

  江容庭有些心虚,朝后退了退,有些羞赧道,“阿姐,我身上有酒味,别熏着你了。”

  江晚芙摇摇头,叫了立雪堂的小厮,“你搀着舅少爷些,注意脚下。”

  她再去看陆则。也是一般,神智清醒,但眼睛瞧着,比平日水润了些,湿漉漉的,什么沉稳啊威严啊,也就看着能唬唬人。她上去扶他,主动握住他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

  “大爷——快快,扶着些……”

  江晚芙听到是裴氏的声音,忙回过头,就看见果然是裴氏。她俯身弯腰,扶着喝得醉醺醺的郎君,身边一个嬷嬷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道,“夫人,您小心些,让小厮扶吧。”

  江晚芙看她那个伺候的小厮,笨手笨脚的,裴氏身边除了个嬷嬷,也没有带人,正想着要不要替她喊一个小厮过去,就见陆致已经站直了。天有些黑,她没怎么看清,只看到陆致站直了,裴氏也后退了几步,嬷嬷也不再大呼小叫了。

  也有机灵的小厮上去,扶住了陆致。看来应当是不要紧了。

  江晚芙看没什么事,就回了头,准备带陆则和阿弟回去,还没开口,便见身前人身子晃了一下,脑袋落在她的肩上,虽是落下来的,但力道并不大,倒像是特意卸了几分力气的。

  江晚芙没多想,虽在外头,不好意思这样亲近,却更关心陆则的感受,碰了碰他的脸,觉得有点烫,大概是酒气上涌了,“夫君,你不舒服吗?”

  陆则闭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温和下来,“头晕。”

  江晚芙难得见这样的陆则,牵了他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回去吧,回去再睡,好不好?”

  陆则也没说好不好,只是靠了一会儿,便站直了。江晚芙便带着两人,从另一侧走了。

  回到立雪堂,惠娘知道肯定要喝酒,早就便热水、醒酒汤之类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给江容庭的院子,还没收拾出来,他就先住在立雪堂的客房。江晚芙不放心他,安置了陆则,叫了惠娘守着,便去看了阿弟。

  立雪堂的厢房不怎么用,一般国公府来客人,也有别的院子给他们住,不会住到立雪堂来。但这里的东西,却是很齐全的,连装饰的梅瓶都有,不知道哪个小丫鬟收拾了,还插了两支海棠花,旁边摆了盆蛇目菊。

  她在外间坐了会儿,顺手把弄乱的茶杯给收拾了,江容庭就从盥室摇摇晃晃出来了。江晚芙听到动静,才走进去,江容庭正擦头发,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是长姐,一下子站得规矩了,喊了声,“阿姐。”

  江晚芙皱皱眉,走过去,接过帕子,替他擦头发。

  江容庭本来还想婉拒几句,结果阿姐一给他擦头发,他就想到小时候,不舍得推开了。他乖乖坐在墩子上,低着头,方便长姐的动作。

  江晚芙边替他擦头发,边道,“你这习惯不好,晚上既洗头发了,就一定要擦干,别总是懒得弄,糊弄一下就算了。湿气入脑,可不是好玩的。你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江容庭乖乖听着。他今天其实没喝什么酒,就喝了几杯,剩下的,别人要敬他,姐夫就替他喝了。但大概是酒量浅的缘故,脑子还是有点晕,他忍不住低下头,靠在阿姐腿上,忽然就忍不住了,低低叫了声,“姐——”

  江晚芙被他这声依赖的“姐”,叫得一愣,以前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祖母刚去世那会儿,阿弟也是这样,靠着她,流着泪,叫她姐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执拗地道,“阿姐,你别怕,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等等我……”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都难。继母算计他们,是丝毫没有顾虑的。在苏州,他们势单力薄,也不像现在,她背后有个国公府,阿弟身上大小有个功名。那个时候,真的是很难的,用一句相依为命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江晚芙一颗心都软了,她听阿弟这样喊她,怕他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就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在家里受委屈了?”

  江容庭摇头,小孩似的啜泣了一下,道,“没有,他们不敢。姐夫帮着我。我就是……就是想你了。怕你过得不好,怕自己考不上,帮不上你的忙,还要拉你的后腿。”

  江晚芙听着,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摸了摸枕在腿上的大脑袋,声音很温柔,“阿姐在呢。庭哥儿很棒,很厉害,没有给阿姐丢脸。你看,老夫人都很喜欢你,刚才在宴上,他们都羡慕我,说我有一个好弟弟。”

  江容庭点点脑袋,“那就好,我好怕给你丢脸了。”

  “没有。”江晚芙柔声道,眼睛有点湿,鼻子也有点酸。小孩子要是不懂事,家里大人会着急,但要是太懂事了,就只剩下心疼了。

  她给弟弟擦好了头发,就叫了个仆妇进来,帮着把人扶到榻上,给他盖好被子。她俯身,摸了摸阿弟的脑袋,动作很温柔,“好好睡一觉。”

  她走之前,又叮嘱两个守夜的仆妇,“晚上受累看着些,他年纪小,万一夜里吐了,你们多上心。”

  仆妇一起应了,她才走了,回到正屋,就看见陆则还躺在榻上,她走时是什么样的,现在就是什么样的,惠娘看她回来,不用吩咐,就退出去了。

  她走过去,还没走到,陆则就像是知道一样,眼睛还闭着,手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她就被拉得,靠到他胸膛上了。

  江晚芙简直怀疑,男人这是醉了,还是醒着?她用手轻轻戳了戳他,小声地喊,“夫君?”

  陆则懒洋洋“嗯”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了。那双平日里总是沉沉的,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极具威慑力的眼眸里,此刻显得有点混沌。他看她好一会儿,就在江晚芙以为他又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就开口了。

  “那个时候,你父亲说,你在苏州的时候,许多人想求娶你,都有谁?”

  江晚芙听得想笑,这是什么话,还很多人想求娶她,她怎么不知道。他居然还这样一本正经问,好歹是刑部尚书,走出去都威风得不行的,别人都要巴结他的。床榻之间,居然说这种糊涂话。

  偏陆则一本正经的,她便忍住笑,道,“你别把这些话当真,谁家嫁女不是这样的,就是再差劲,也要摆出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阵仗不是?我父亲那个人,从来不管后宅的事情的,连我几岁、生辰几何,都未必记得住,怎么会知道,谁想求娶我?就是胡乱说的而已。”

  当然,真要算,总是有几家的。

  江家在苏州,也算很体面的人家,她平素跟着祖母出入见客,多少也经营了点好名声的。

  她还记得,有一回,她跟着祖母去一个姓吴的人家做客,后来没几天,吴家太太就上门了,不过那个时候,她年岁也不大,跟陆致又还有一门不知道成不成的亲事,祖母都没和她说,直接就拒了。她也是刚好过去,听嬷嬷说,才知道的。

  至于其他,应当也是有些的。她也没有那么差劲麽。

  但这些事,她自己都不当真的,干嘛跟陆则说,还惹得他不高兴。刚成亲那会儿,她还怕他,觉得他喜怒不好琢磨,现在倒是弄得一清二楚了,也知道怎么哄他了。

  陆则听了,也不说自己信不信,只慢吞吞地道,“你是我的。”

  江晚芙被他说得脸上发热,轻轻“嗯”了一声,反过来问他,“那你呢?有没有谁想嫁给你?”

  陆则麽,出身名门,爹是国公爷,娘是长公主,还有个皇帝当亲舅舅,他自己还那么厉害,模样也生得好,怎么可能没有?

  但陆则居然摇头,“没有。”

  “说谎。”江晚芙小声地抱怨。就是哄她,也要找个好点的说辞呀。明明那个时候,祖母还打算跟他说亲,来了好多贵女。她又不会吃那些陈年老醋,骗她做什么?

  陆则被怀里人软软的指责声,弄得有点懵。他皱着眉,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话,又仔细想了想,喝了酒的脑子,本就不胜清醒,下意识想起来的,除了那些朝堂上的阴谋算计,剩下的,就都是跟小娘子有关的了。

  她带着姚晗在庑廊下念书,她跟丫鬟一起用凤仙花汁染指甲,她给他做衣裳,她低着头给他系腰上的香囊玉佩,她送他出门,他回头看见她站在屋檐下……

  前世的、今生的,画面糅杂在一起,陆则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前世,哪个是今生的,他唯一肯定的,那些画面都跟她有关。

  陆则想得头疼,终于放弃了,“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比之前那个,也没好多少。男人一般都喜欢拿不记得做借口,这是他们的通病,不想回答,就说自己不记得了。但江晚芙却没生气,抿唇一笑。

  要是别人说不记得,她一定会怀疑。但是陆则的话,她却信。大概是真的记不得了。

  “算了,那就别想了。”江晚芙抬起手,替陆则揉了揉头上的穴位。老夫人之前赏了她一个嬷嬷,姓白,通医理,她就跟她学了一手,怕穴位找不准,弄得不舒服了,陆则不肯说,她便没敢给他按。如今他这个样子,不舒服肯定是没办法忍的,她就给他按了。

  按了有一会儿,陆则就睡着了,看来应该还是很舒服的。

  江晚芙收回手,手指用力后,有点酸。折腾了一晚上,白日里又是惊又是喜的,她也累了,洗漱一番,爬上床榻,她躺下去,朝陆则身边靠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就张开了,一只手搭到她的腰上。

  江晚芙闭上眼睛,闻到陆则身上的味道,没什么酒气了,只有淡淡的墨香味,心里觉得很安心,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

  第二天,陆则醒得很早。几乎是纤云一进来,他就醒了,他看了眼枕边人,示意纤云噤声,轻轻把手拿开,悄无声息出了内室。

  纤云抱着官袍,送进隔间,站在门口的地方,也不敢靠近他,“世子,常宁护卫长过来了。”

  “知道了。”陆则点头,揉了揉眉心,换了官袍,就出了正屋,常宁看到他,就跟上来,低声道,“……刚刚探子来报,胡庸去了太子妃家里。”

  胡庸不蠢,皇帝还在,谁跟太子走得过近,谁就是找死。但他还是急了,没办法,他经营这些年的势力,都快被拔得一干二净了。都察院和大理寺又不是吃素的,他稍稍给他们点证据,他们抽丝剥茧,怎么也查得出了。

  他还算没急得昏了头,没直接去东宫,去的是太子妃家。可这也没多大区别,帝王一旦生疑,便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陆则点头,继续朝前走,“继续盯着。”

  常宁颔首,又道,“……还有一事。魏戟想见您。”

  陆则脚步一顿,銮仪卫副指挥使魏戟?

  “……应了。”

第114章

  虽是魏戟约的陆则,但以两人如今的身份,自是陆则占了主导地位。冷了魏戟几日,陆则才定了时间和地点,让常宁去传他的话。

  常宁见了魏戟,拱手道,“明日戌时,聚福园。”

  魏戟听了,面上倒是没什么,还招手要叫管事送常宁,常宁却是摆摆手,从后门处走了,低着头,揣着手,一副普通小厮模样。

  管事在门内送走常宁,回来跟魏戟回话,“回爷,人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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