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90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余谦依旧固执己见,“你自己也说了,是万一,只是几日,就那样凑巧?哪怕这么巧,我自当去向世子请罪就是。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岂能因一妇人之安危,便瞻前顾后耶!你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哪怕世子在,我也是这句话,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说罢,拂袖而去。

  门哐啷一声关上,严殊被震得头疼,余谦的确足智多谋,多智近妖,他说的法子,也的确是万无一失的。但同时,他心里很清楚,世子夫人在世子心里是什么地位,她不是他们可以用来谋划算计的。

  严殊深吸一口气,世子不在,他不能和余谦内讧,甚至不能拦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保证旁人不发现的情况下,做些防备,还必须是最不引人注意的那一种。

  做好布置,严殊长出一口气,暗自咬牙,跟余谦共事,他能折寿十年都不止。

  ……

  翌日,江晚芙刚用过早膳,就被惠娘盯着喝了碗浓黑的药,苦得她口里泛酸,一口气喝了,才问,“这是什么药?”

  惠娘一脸担忧,“是避疫的药。吴大夫今早刚开的,老太太发了话,人人都要喝,一个都不能落下。”

  说罢,说起府里的事情。

  原是有个跟着出去施粥的小厮,夜里忽然腹泻呕吐不止,把同屋的人吓得不轻,想起他这几日都跟流民打交道,都以为是染了什么瘟疫,大管事吓得把吴大夫请来了。好在一诊脉,只是吃错了东西,才会上吐下泻。

  虽是有惊无险,但也给府里提了醒。陆老夫人就发了话,叫大夫开了避疫的药,还立了规矩,从府外回来的,都要药浴,谁都不许偷懒。

  江晚芙倒能理解,瘟疫的确是很吓人的,她没经历过,但小时候听祖母说过,要是生了瘟疫,一个村子的人,能死得一个都不剩。

  她道,“虽麻烦些,但谨慎些,总是不会有错的。惠娘,你跟院里的吩咐下去,都照这么做。”

第119章

  保定府衙署,天还没亮,陆则就出了衙署大门。

  他前日才到的保定,只用了一日的时间,便摸清了保定各处卫所、关卡的情况,若换了旁人来,没有半月的时间,多半还是云里雾里的,但陆则不同。

  家学渊源,陆家本就出将才,大梁三百六十二处卫所,于何处、屯兵几何,总兵何人,他都能倒背如流。至于边防关口,大抵没有人比陆家人更精通于此道了。

  毕竟旁人不精通,只是被嘲弄几句,陆家人若不精通,丢的便是性命,还有满门的荣耀。

  自昨日起,他便开始布置边防,从京城带来的精兵,一半用于增援关卡,安稳边陲,另一半,则被他派去救灾。一连几日,皆是早出晚归,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昨日一小股蒙古骑兵,从马水口潜入,险些过了紫荆关口,幸而发现得及时。

  他今日去的云川卫,附近的容城和雄县,恰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云川卫夹在其间,亦受了不少波及,得知陆则来了,云川卫指挥袁云匆匆来迎,见了面便请他进屋,小兵进屋奉茶,袁云开口,“世子见谅,拿不出什么好茶招待,您别嫌弃……”

  陆则不是什么娇惯的公子哥,自然不会挑三拣四,“无妨。”

  袁云忍不住一笑,打量了坐在对面的陆则一眼,摇头道,“世子还是老样子。昨夜援兵连夜赶来,我就想,以世子的性子,肯定会亲自过来,果不其然,不出我所料。当年宣府一别,不曾想,再见竟是这种场景。”

  卫指挥一职,一贯是世袭。袁家世代守着云川卫,这一代便是长子袁云。戍边清苦,不过袁家在保定,也算得上是最显赫的门户之一了。两人相识,多少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意思在里头,当时蒙古联合各部,意欲南下,云川卫去宣府支援,袁云跟着父亲前去。毕竟是将门虎子,装得人模狗样,但骨子里就是桀骜不驯的,得知自己要听陆则指挥,袁云自是不服。

  陆则也懒得跟他废话,两人直接去了比武场,打了一架,把人按到地上了,一拳又没下去,松开手,起身,拍拍袖口的灰。

  袁云现在想起那时的陆则,都不禁要感叹,这人年纪比自己小,怎么这么有心计?没错,就是心机深沉,打赢打输不要紧,顶多丢脸一点,他偏偏打赢你,又不打你,还平静地看着你,语气淡淡地道,“逞凶斗勇,不如留着力气,战场上杀敌。”

  袁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那么丢脸过,他好歹也是被人夸着“虎父无犬子”长大的,活脱脱被衬成个有勇无谋、行事鲁莽的莽夫。

  后来上了战场,两人倒是意外配合得很默契,你来我往,袁云刚开始抱着较劲的心思,后来慢慢也服气了,人家还真不是靠着有个好爹、好身世,是真的有本事在身上的。男子间看得惯和看不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后来他爹想把七妹妹嫁给陆则,他还帮着美言了几句,只可惜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婚事就没人提了。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可惜呢。

  人现在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了。他们这些武将,最怕的不是蒙古人,而是帝王不知何时生出的疑心。比如他们袁家,守着云川卫,一年到头能有几次机会进京,连面都见不着,陛下哪里知道你是哪根葱,再有谁参你一本,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像陆则这样得天独厚,自己虽生在武将之家,母亲却是长公主,还有个皇帝舅舅,且皇帝舅舅还很看重他这个外甥,他的存在,足以保卫国公府接下来几十年的煊赫和平安。

  当初真要把七丫头嫁给他,现下他们袁家也能跟着沾光了。

  袁云摸摸鼻子,心里委实羡慕得厉害,要不是知道陆则已经成亲了,他都想再去扒拉个妹妹出来,主家没有合适的,什么堂妹表妹都行,身份是低了点,但他们袁家的女孩子,给陆则做妾,总还是够的。

  要么试试?

  袁云觑了一眼对面的陆则,心里动了点心思。

  陆则却不知他在想什么,短短寒暄几句,便问起了正事。云川卫屯兵的数目,是整个保定最多的卫所,其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他必须弄清楚,地动给云川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说起正事,袁云也正襟危坐,态度认真起来。

  两人从旭日初升的时辰,说到中午,下午巡视了云川卫,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一行白鹭朝着橘红的晚霞深处飞去。

  这对陆则而言,是很熟悉的场景,他曾经在宣府待过几年。一般屯兵的地方,地势开阔,远离繁华的城镇及县城,清苦而荒凉,宣府也是一样的。

  他明明是很习惯的,以前也不曾留恋过京城的繁华,男儿志在四方,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守着边关的,但陆则看到这一幕,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京城的傍晚。

  繁华热闹的街道,如织来往的百姓,马车穿过街道时,顺着飘起帘子的缝隙,钻进来的糕点香味。那家糕点铺是一对年轻夫妻在经营,卖的最好的是红豆栗子糕。

  他不爱吃,但小娘子喜欢,说这一家的栗子用得比别家好,肯定是仔细挑过的,她语气那么笃定,他听着听着,就忘了手里的书看到哪一段了。

  然后过了几日,他便又给她带了一包红豆栗子糕。

  让他留恋的,大概也并不是繁华的京城,不过是有她在的京城。

  回过神,陆则收回视线,朝想留他住的袁云摇头,“不用麻烦,我还是回府衙。”

  袁云见状,也就没有留他。把人送走了,看一行人策马走远了,卷起的尘土迟迟还没落下,袁云招手叫了个小兵,“过来,你去趟府里,跟夫人传句话……”

  袁家。袁夫人正盯着长女做绣活,听见嬷嬷来传话,说卫指挥派人来了,她叫嬷嬷盯着长女,自己出去了。

  “你是说,卫指挥让我接几个堂小姐、表小姐来府里小住?”袁夫人狐疑,袁云堂妹表妹不少,但也没见他跟哪个特别亲的,这无端端的,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把人接来府里小住?“他可还说了别的?”

  传话小兵摇头。

  袁夫人皱皱眉,便也只好点头,“行,我知道了。”

  袁云又折腾什么啊?袁夫人想了一圈,委实没明白自家夫君的想法,索性叫嬷嬷去安排了。袁家最显赫的,自然是袁云这一支,其他旁支都巴不得能跟主家多来往,别说让女儿过来小住段日子,就是直接过继,他们都抢着答应。

  ……

  陆则回到府衙,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保定知府姓沈,倒是个勤勉的,一大早就亲自去指挥救灾,天黑才回来,一回来,就来见陆则了。

  保定跟别的地方不同,知府按说是统领全部事务的,但保定的卫所很强势,沈知府一个外来人,压根指挥不动他们,也没那个胆量去指挥,毕竟卫所最主要的是戍边,而非救灾。幸而陆则带来了人,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所以沈知府就差把陆则,当菩萨供起来了,要不是陆则没点头,他连自己的正院,都想让给他住了。沈知府把打算寄往京城的急件给陆则看,等他看过、且点了头之后,才收回袖子里,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道,“下官准备了接风宴,不知世子是否有兴致赏脸。世子放心,没有铺张浪费,只摆了一桌,来了同知、通判等人……”

  陆则扫了眼沈知府,看他紧张盯着他,顿了顿,点了头,“沈知府安排便是。”

  沈知府一听这话,陡然松了口气,忙道,“是,世子放心。”

  说罢,才退了出去。

  说实话,保定的知府不好当,像袁家等,都很少给保定知府面子。卫所的事,知府插不上手,但戍边得当,是他们应该做的,一旦出事,那知府也跟着遭殃,谁让你是一府之长,不找你找谁?且赶上了这样的天灾,保定知府一派怕是早就吓破了胆,这一顿接风宴,也不是他们求他什么,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是夜,府衙设宴,说是设宴,其实也就是摆了一桌。

  陆则坐在上首,沈知府等人小心翼翼跟他敬酒,他竟也好脾气喝了几杯,等他们要继续敬,一旁的貌美丫鬟也柔柔上前,要给他倒酒,他便以掌掩杯,淡淡地道,“酗酒伤身,内子不准多饮。”

  劝酒的沈知府等人都听得一怔,宴上也是一静,很快那个通判就答了话,道,“是这个道理。”

  他说着,几人也都从善如流放下了酒杯。沈知府看了丫鬟一眼,咳了一声,“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宴散,陆则独自回到客院,进门,就看见他出去前,还空荡荡的桌上,摆了个碧青的荷包,他走过去,拿在手上,摸了摸外头绣的雀鸟,针线很细密,他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甚至,他好像从这个荷包上,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是阿芙身上的香味,很淡。

  但他知道,这荷包被常宁从府里偷出来,一路送到保定,哪还有什么阿芙身上的味道,不过是他想多罢了。

  但他还是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收进怀里,贴身放好。

  平时他都会克制自己去想,但喝醉了酒,好像就有点克制不住了,三个月,还是太长了一点。

第120章

  国公府

  江晚芙正陪着姚晗习字,小孩儿于念书一事上,实在称不上很有天赋,且不说那些拗口的诗词,他记不住,便是遇到笔画复杂的字,他都丢三落四,不是忘了这一撇,就是忘了那一点。

  江晚芙没法,只好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先生肯定是没有不会这样细致的。能被府里请来教书的先生,不说学富五车,大小也是个秀才,自有读书人的傲气,做的是传道受业的事,打骂当然是不会的,但罚抄就是很常有的事情了。

  把着姚晗的手,抄完一个字,江晚芙松开手,指了指宣纸上的字迹,温和同姚晗道,“你瞧,咱们慢慢写,是不是就写的很好了?做事不要着急,慢慢地来,总能做好的,是不是?”

  姚晗看了看宣纸上的字,有些茫然。他长大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跟他说,做事要慢慢地来,什么都要抢,吃饭要抢,喝水要抢,你抢不过别人,死的就是你了。要是以前,别人跟他说,你要慢慢地,他肯定不会听的,还觉得那人是在害自己。但这是婶娘跟他说的,她不会害他的。

  “好了,接下来的,你试着自己写,婶娘在边上看着,好不好?”江晚芙轻声说罢,看姚晗乖乖点了点小脑袋,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

  练过字,纤云就端了小食进来。雪白的江米团子,切成一口一块,滚了黄豆粉。还有酥脆的桃酥饼、芝麻卷之类的。姚晗一贯是喜欢糕点,拿了江米团子,一口一个,江晚芙倒不饿,只端了碗桂花甜粥,漫不经心地舀着吃。

  纤云看自家主子这幅样子,也不觉得奇怪,世子爷这一走,主子面上没说什么,可她们贴身伺候的,哪里看不出,主子分明是心里惦记得很的。

  中午的时候,管事来跟她回禀庶务,忍不住叫苦道,“……这封城令不解,咱们府里好些铺子都断货了,就这几日,折了不少银钱。民间也是怨声载道。”

  倒也不是难得过不下去了,毕竟跟真正的商贾不一样,国公府的产业,背靠的家大业大的国公府,再怎么样,也不会因为这小半个月的封城,就要关店还是如何,管事这么说,主要还是提前叫一叫苦,免得年底的账出来后,不大好看。他当管事的,总是还要担着责任的。

  江晚芙如今跟这群人精,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心里面门清,也无需说什么,只道,“……这种事,即便是府里,也是没办法的,这些话,你以后就不要说了。你们尽力就好。”

  管事得了这句话,很是松了口气,就退下去了。

  过了晌午,江晚芙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日头最好的时候。金色的日光,从糊得齐整的窗户纸里,穿进来,落在地面上。午后的日光,让人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她没起来,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一旁的枕头里。昨日刚晒过,既蓬松又柔软,但她贪恋的,并不是这蓬松和柔软,而是上面的味道,其实已经很淡了,毕竟陆则都走了小半个月了,洗过晒过,哪还有什么味道啊……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的时候,她有这么黏人吗?好像是没有的吧?她是姐姐,很小就知道照顾弟弟了。

  江晚芙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时候,姑且算没有吧。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依赖一个人过,但这也不能单纯怪她的,谁叫陆则这样好的。

  除了刚开始,两人还在磨合的日子,她战战兢兢过些时日,其他的时候,他一直将她护得很好。明明是高嫁的,出嫁的时候,她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比如他后悔许她正妻之位,比如府里人的刁难和为难,比如旁人的轻视,可是她嫁给他之后,他从来没有让她委屈过。

  ……不能再想这些了。

  江晚芙忙坐起来,叫了惠娘,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上个月月末送来的账目,清了一遍,期间明思堂的丫鬟来了一趟,给她带了话,说裴氏想请她和陆书瑜过去吃茶,日子就定在明天。

  妯娌之间,你来我往,是常有的事情。

  江晚芙也不觉得奇怪,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日,她就跟陆书瑜同行,去了明思堂。陆书瑜笑眯眯来挽她的手,比江晚芙初见她时,那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如今的她,已经出落得有几分少女的清丽了。江晚芙听她笑眯眯喊自己二嫂,就想起自己某日去祖母那里,请示事情的时候,听祖母说起,谢家跟她老人家提了两府的亲事,听那意思,应当是不会再拖下去了。

  其实也是如此,陆书瑜虽年纪轻,但谢回却算得上老大不小了,他比陆则还大了几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谢家规矩严,她偶听祖母说过一嘴,谢回连个身边人都还没有,一心一意等着阿瑜。

  至于谢夫人,上一回听阿瑜跟她说了谢夫人的事情,她给她出了主意,后来倒是没听她提起过了,想来应该也是处理好的了。

  阿瑜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出娘子,还是谢大人自己求回来的儿媳妇,谢夫人要是个聪明人,也就知道不能为难她的。以往看她年纪小,压一压,只要阿瑜自己立起来,倒也就没什么了。

  想着这些事,她们就已经到了明思堂。

  裴氏被个婆子扶着,在门口等她们。江晚芙趁着打招呼的功夫,看了裴氏一眼,可能是衣服搭得好的缘故,遮住了,还不怎么看得出孕态,不过气色比起之前,还是差了些,怀孕还是一件很磨人的事。

  “快进屋吧。”裴氏笑着开口,招呼二人进屋,“一直想请你们过来的,只是一直不赶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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