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91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江晚芙喝了口茶,柔声笑着道,“都住在一个府里,来日方长的事情。”

  裴氏倒是爱听这话,她是看到过的,自家姐姐跟妯娌如何勾心斗角,为了讨婆婆欢心,为了压对方一头什么的,但她跟江晚芙,就一点没有这些事情。她后进门,却先诊出有喜,要是别人,可能就恨上她了,但她看得出来,二弟妹是半点没这个意思,很单纯地祝贺她,有的时候在祖母那里请安,她看她不舒服,也常常帮她遮掩。

  不管别人怎么编排,说二弟妹这样的门第,要是没点心计,怎么能嫁进国公府,但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几人说着话,聊起外头的事情。裴氏喝了口茶,就道,“我听嬷嬷说,这几日城里城外都乱得厉害,昨日还有外城的人,趁着守城换卡的时候,要混进来。”

  这事江晚芙也听阿弟说过,阿弟说得还更全些。

  其实情况比裴氏说得还严重些。当时的情景,也更乱,已经动起手来了,有个守城的官兵,还被打破了头,幸好銮仪卫布置了人巡城,去得及时,才把事情给压了下来。但就是如此,也有好几个官员被撤了职。

  裴氏说完,关心看向江晚芙,道,“你弟弟这几日还每日去施粥吗?”

  江晚芙点头,道,“他倒是不要紧,好几个侍卫跟着,他也不是逞能的性子。”

  裴氏听了,还觉得挺佩服江晚芙的。要是她弟弟,她肯定是不肯放他出去的,“溺子如杀子”的道理,大家都懂,但能做得到的,却没有几个的。

  封城一事,不管外面闹得如何沸沸扬扬,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官眷,其实实在没什么影响,不过是茶余饭后聊一聊,即便是江晚芙,也只以为,等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

  至于这背后的波云诡谲、背地里的暗流涌动,她却是浑然不知的。

  几人又说起别的事情,江晚芙性子好,会说话,陆书瑜虽嘴笨些,但也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就叫人觉得心情好,裴氏跟她们说话,都不自觉放松了些,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等把人送走,裴氏的嬷嬷进来,看她笑着,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她感觉自家娘子最近,实在有些压抑,本来妇人怀孕,就需要夫君的关注,但大爷却又很忙,常常天黑才回来。偏偏他也不是去寻欢作乐,男人在外忙事业,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依奴婢看,您可以多同二夫人同二娘子来往。二娘子就不说了,还没出阁,也没什么事。世子爷不在府里,奴婢想,二夫人应当也是觉得无聊的。”

  裴氏听了嬷嬷的话,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天晚上,她看见二弟跟二弟妹在庑廊下牵手的模样,其实是很般配的,只可惜以二弟的身份,以后夫妻两个,肯定是聚少离多的。

  相比之下,陆致只是在京城忙,再怎么迟,她每晚也还是能见他一面的。

  这么想,裴氏心里好受了些,人其实多是这样,未必有什么坏心思,也不是见不得别人好,但想到自己比别人好些,心里总是会舒服些。

  ……

  清晨,晨光微熹,早起谋生的百姓们,早的已经挑着担子、箩筐出门了,年景不好,先是西山塌山,再是保定地动,银子比以往难赚许多。至于晚的,则也要出门了。

  住在天水巷的周五郎,平日以卖货为生,以前没有封城的时候,他就挑着箩筐,把城里的货,挑到乡下去卖,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每日赚的辛苦钱,除去开支,还能攒下些银子。自打封城后,这营生是干不了了,他只能更勤快些,每日在各个巷子里钻。

  周五郎挑起箩筐,他媳妇就追了出来,朝他箩筐里塞了个包着的芭蕉叶,叮嘱道,“早上做的饼子,你带上,路上饿了就垫一口。”

  其实周五郎走街串巷,想吃什么都买得到,但他一个铜板都不舍得花,说要给女儿攒嫁妆,周五郎媳妇说不动他,只能自己给他准备。

  周五郎看了媳妇一眼,笑眯眯应了一声,“哎,知道了。你就别去跟别个洗衣服了,在家里看着妞儿。这几天城里乱,你把门拴好,我走了。”

  说罢,挑着箩筐出门,走出巷子,手中拨浪鼓也随之晃动起来,声音传出好远,“卖货咯!卖货咯!剪子红绳头花针线,都来看看噢……”

  清晨的微风,徐徐拂面,日头还没升起,风里也还没来得及沾上那股炙烤一般的热气,一个凄厉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太子刘兆,居高位而失德,夺我妻,杀我子。我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今我在此,以命乞天!”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西山塌山,保定地动,是为前兆,太子不废,必有后灾!”

  “天降大疫!而后大旱三年,蝗食稻,水淹田,颗粒无收,饿殍遍地!其后铁骑南下,踏平顺天!”

  周五郎听见这声音,明明身上不觉得冷,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人不要命了吧?

第121章

  喊话的男子,穿一身蓝色的直裰,料子穿得有些旧了,但依旧看得出身份,这是个读书人。

  男子手中提着一面锣,一手敲击着,一边鸣锣为自己开道,一边厉声叫喊着那些“猖狂言语”,路边行人一边吓得避开,一面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太子失德,必有灾祸!”

  但很快,这场闹剧便消弭于晨曦之中。一队巡街的护卫,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将男子抓了,一边驱赶着围观的百姓。

  “看什么看,官差办事,还不速速散去!”

  “快走!”

  男子被按在地上,依旧奋力挣扎着。他并非魁梧的体型,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侥幸得了秀才的功名,却也再无寸功,蒙恩师不弃,许以爱女,夫妻和睦相亲,偏偏刘兆那个……那个龌龊的畜生!

  见他妻貌美,便动玷污之心,于河边掳走他的妻子,强占过后,将人弃于宅院。而后更是得寸进尺,毫无悔改之意,就将他家当做置外室的宅院,说来就来,当着他的面,强占他的妻子,甚至,害得他妻子腹中胎儿,未及落地,便已早夭。

  妻子痛不欲生,却因刘兆权势,不得不以身伺仇,委身于刘兆,他虽竭力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刘兆辱他爱妻。

  他也曾想过报官,他那么天真地以为,天子与庶民同罪,哪怕是太子,就能夺人妻子,枉顾人伦了吗?但现实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字字泣血的状纸,刚递进顺天府衙门,他还守在衙门口,等着知府大人召见,就被两个侍卫硬生生拖走了。

  然后,他见到了刘兆身边那个宦官,面白无须,贼眉鼠眼,他翘着兰花指,捏着他写了一整晚的诉状,指尖一松,状纸落进火盆,连同他的希望,付之一炬。

  “秀才公这是做什么?何苦这么想不开?太子爷瞧得上你的人,是你的福分,尊夫人把太子伺候好了,太子心情一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赏你个进士的功名了。再说了,秀才公好歹是个读书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太子的,何况区区一个农妇?这道理,总无需咱家多说了?”

  “秀才公还是别折腾的好,你不怕死,总要顾及你那岳父一家子、你的族亲兄嫂,何苦来哉?”

  “这大梁,太子是谁?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若是天,你就是地里的烂泥,你还想状告太子,也不想想,这案子,谁敢接?谁又敢审?”

  是啊,谁敢接?怪不得,他的状纸刚递出去,就到了这奸佞手中。

  他是男子,本该护着妻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辱,这样的日子,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每当他和妻子以为,刘兆不会来了,他就会毫无征兆地出现,然后,当着他的面,强占他的妻子。

  谁能想到,当朝太子,这样身份尊贵的一个人,竟做出这等毫无廉耻的事情。他被捆在椅子上,看着他趴在妻子的身上,听着妻子痛苦的哽咽声,咬紧牙关,咽下去的唾沫带着血气。

  那是他的妻啊!

  他相濡以沫,扶持多年的妻啊!

  他娶她那日,掀开她的盖头,看见她含羞带怯的面容,胸口涨得满满的,他要保护她的!

  官兵见他挣扎太过,不得不用刀柄,砸向他的后脑,一下一下,血沿着后背流下,秀才妻子亲手缝制,然后浆洗得干净整洁的直裰,沾染了血,滴答而下,落到砖地上,沿着缝隙,渗入泥土。

  秀才扑倒在地上,仍然竭力喊出最后一句,“太子失德,必有灾祸!天降瘟疫,旱涝皆至,蝗食稻,水淹田,铁骑南下,踏——平——顺——天!”

  “踏——平——顺——天!”

  官兵已经用力砸下最后一下,为首的伸手拦下,“行了,别闹出人命,先带回去!”

  那官兵一愣,赶忙住手了,和另一人各拽一边胳膊,将昏倒在地的秀才拖拽起来,从围观的人群中带走。

  人已经走了,但砖地上的血,还刺目显眼,百姓们并不敢妄议皇室,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沉默看着那摊血。

  慢慢地,众人都散开了,周五郎也挑着担子打算离开。

  他小心翼翼绕过那一滩血,没有踩上去,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周五郎回了一下头,看见地上那一滩血,低低叹了口气,回了头。

  别看了,媳妇和妞儿还等着他赚银钱回去呢。

  “卖货咯!卖货咯!剪子红绳头花针线,都来看看噢……”

  货郎的声音继续响起,但和先前比,却莫名显得低沉下来。街道恢复往常的繁华,人来人往,大家都忽略了那滩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当日下午,原本晴朗的天气,云层忽的压得低低的,蜻蜓飞过池塘,天气闷热得厉害。

  今日负责轮值的太医姓徐,正八品的官,不算高。否则也不会安排他来赈灾处轮值,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他正盯着药童熬药,庭院里摆着四口铁铸大锅,满满当当的浓黑药汁,底下柴火熊熊烧着,药汁沸腾着,浓重的药味,弥漫了不大的院落。

  徐太医摸了摸胡子,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添柴,熬好了分下去,要落雨了。”

  药童忙恭恭敬敬应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正这时,两个官兵匆匆进来,“徐大人,安置处有一孩童有发热之症,魏大人叫小的请您过去看看。”

  徐太医拎着药箱就直奔安置处去,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叮嘱道,“药接着熬,别误了正事!”

  几人奔到安置处,不等魏戟开口,徐太医已经上前,替那女孩儿把起了脉,一旁的农妇紧紧抱着孩子,嘴里还在解释,“宝儿只是昨晚吹风了……”

  徐太医的脸,却已经沉了下来,摸了又摸,掀开那孩子的眼皮看,收回手,一下子站了起来,朝一旁的魏戟示意。

  魏戟跟上,同他出了屋子。

  徐太医脸色惨白,艰难道,“魏大人,立即将此处封锁。极有可能,是……瘟病。”

第122章

  的确如余谦所言,对于可能发生的瘟疫,官员们早有准备,这头魏戟的消息一递进宫,内阁便立即有了动作。

  因靠近皇城,所以动作格外迅速,城门封死,连先前留着官员进出的小门,也一并堵上了,内城外城彻底隔绝。

  其次安置处,十几个安置处,天还没黑,就全部封锁了。五十余个从内城诏来的大夫,各领着一队侍卫,穿戴者熏了药的衣物,遮着口鼻,开始按照一日三次的频率,给安置处所有的百姓诊脉,发热、腹泻、咳嗽、出疹等症状的,一律挪出去,原本他们住的地方,立即用浓醋熏过一遍。

  一日三餐,全都由专人送进屋里,这一次跟之前施粥时不一样,先前对于那些闹事之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回却是魏戟带人亲自镇压。他跟别的武将不同,别的武将在百姓心里,多少还有点保家卫国的好名声,唯独魏戟,自从胡庸倒台,魏戟的名声便一日不如一日,戏文里都把他唱成为虎作伥的恶角。

  故而魏戟一露面,就连以往最嚣张的二流子,也怕了。毕竟这可是会“陷害忠良”的奸臣,没罪的都能给你罗织一堆罪,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

  一下午的功夫,碍于魏戟的恶名在外,安置处所有人都老实了,个个跟鹌鹑似的。

  魏戟倒不在意,被人骂奸臣,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刘荣派人来请他,他才换了身衣裳,带着人过去了。刘荣见他,如见救星一般,远远便凑了上来,魏戟后退几步,“刘大人,我刚去过安置处。”

  刘荣立马停住了,讪讪一笑,说起正事来,“请魏大人过来,实在是有件事,本官也不知如何处置了,只能寻魏大人过来商议一二。”

  魏戟点头,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灰尘,“刘大人请说。”

  刘荣摸了摸胡子,立马掉了两根,这几日他愁得头发胡子一起掉,“……陛下下了死命令,命你我二人不可放一只活物,踏出西郊。那些百姓暂且好说,平头百姓,吃穿住安排好了,也就肯听话了。可这些来施粥的,都是各府派来的,其中不乏显贵权赫人家,若是放,自是不可,陛下圣旨在前,你我岂可忤逆圣上。但若是不放,这……这……”

  刘荣一脸为难,魏戟手背在身后,一眼看穿这老东西的心思。刘荣才是做主的人,先前还处处提防他,怕他抢功,现在碰着刺了,倒是想起拉着他一起扛了,老狐狸一只。

  魏戟也不揽事,故作沉吟,才道,“陛下派我来时,便说了,要我一切以刘大人唯首是瞻,我自是听刘大人。”

  刘荣一听这话,看魏戟摆明是不想沾手,立马急了,一咬牙,只得说实话,“……不瞒魏大人,若只有各府的管事下人,倒也好说。但很是不巧,其中还有皇后娘娘的侄儿,那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还有一位,虽不是皇亲国戚,身份却也不寻常,是卫国公府的亲戚。”

  魏戟听到有外戚,已经忍不住看了刘荣一眼了,这人今年是犯了什么太岁吧?他跟他共事,别也沾染了这让你的霉运吧?改日去庙里拜一拜吧……等听到卫国公府四个字,立马想起了陆则,问了一嘴,“哪个亲戚?”

  刘荣叹气,“卫世子的妻弟。听内子说,卫世子那位夫人虽出身一般,却很得卫世子的宠爱,屋里除她一人,别无其它妾婢。这位江小郎君本来在国子监念书,国子监停课,他便跟着府里管事来施粥。”

  魏戟倒是没关心过陆则跟他夫人感情如何,这毕竟是私事,他没刘荣这么爱打听。不过听了这话,倒是明白了,刘荣好歹也是个顺天府知府,为什么如此瞻前顾后。

  外戚不算什么,后宫不得干政,大梁的皇后也不例外,但问题是皇后有儿子,这儿子还是当朝太子,那这侄儿就是太子的表兄弟。储君的表兄弟,的确不是能轻易怠慢的。

  另一个听上去没这一个吓人,实际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卫国公府是什么人家,连皇室都要给几分面子的高门,更何况陆则比他爹更甚,深得帝心,自打胡庸没了,陛下明显是把目光放到陆则这个自家人身上了。要是陆则不那么看重他那个妻子,倒也好些,问题是,刘荣早打听清楚了,人家不仅很看重,还连带着爱屋及乌,连小舅子都接到京城来了。

  甚至,魏戟打心底里觉得,后一个更值得他谨慎对待些。毕竟,陛下正当壮年,说句犯上的话,陛下虽然体虚,但看着也不像立马就要殡天的样子,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太子登基都不知道多久之后的事情。至少现在,太子不得干政,以后的事情,哪能想得了那么远?

  但陆则不一样,抛开他跟他之间的这层不怎么牢靠的盟友关系。只看陆则这个人,可以设想的是,三大营经过这次练兵,一定和从前大不一样,他也是打过仗的人,自然知道,真正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士兵,跟只是在军营操练的官兵,其中有多大的差距。

  到那个时候,外有陆家军镇守边关,内有三大营握在陆则手里。六部之中,刑部不必说,是陆则的囊中之物,吏部的谢回,既是他的好友,又是他的准妹夫。兵部本来就偏向卫国公府,也不必说。陆则那个庶兄,似乎也被弄去了礼部。就连都察院,那个顽固的谢老头子,都跟陆家成了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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