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二月
李娘子绣庄经营的绣品品质参差不齐, 有粗糙些的是从乡间收来的荷包、巾帕,也有稍精细一些的屏风、绣片之类的物件。
除此之外,李娘子还和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内院都有往来, 从这些人家接了大件的绣品李娘子再交付给手底下的绣娘来做。
周氏和李娘子并没有契约, 她在李家绣庄接的绣活多是一些佛经或者观音绣像之类。明蓁翻看了李娘子铺子里一件刚完工的嫁衣,绣娘的手艺还是不差的, 针脚平整、绣工细致。
“李娘子将铺子关了后,不知有何打算?”
“不瞒少奶奶, 就算是杨家不来逼迫,我这铺子也经营不了多久了。我夫君过世后,我忙着在家处理丧事,铺子交给我娘家嫂子代管了两个月,谁知……”
李娘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说了, 如今我手里的银钱还不够给绣娘结月钱的, 更不用说维持生意了。关了铺子也好,我将这些布料、绣线都处理一下, 理清了账目,以后就靠着刺绣的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明蓁默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银钱, 她的嫁妆不少。当初陈家下聘礼的时候, 还曾给了五百两的聘金, 她娘全都给她充作了嫁妆。用这笔银子开一家铺子足够了。原先她有这个念头, 但发愁没有得力的人手, 如今遇到李娘子正合适。
不过,明蓁并没有有急于开口, 她先将陈霖淮拉到一旁商议。
“夫君, 爹给我的那间铺子, 我不想租出去,想自己经营!”
陈霖淮愣了一下,“娘子要开铺子?那岂不是很辛苦?”
原先明蓁还担心陈霖淮会反对她抛头露面,没想到他听了这事,反倒怕她吃苦,明蓁心中一暖。
“我想将李娘子的铺子买下,帮她把杨家的事了了。然后请了李娘子做掌柜的,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有经验有门路。若是她答应了,我就轻省多了,不过是出出主意,偶尔过来看看就行。”
“娘子既然想做,那就试试,回头咱们去找爹要银子!”
明蓁失笑,“我嫁妆里还有些现银,开间铺子足够了,不需要找爹要银子的。”
“那怎么可以?”陈霖淮立刻就反对。
“你的嫁妆以后是要留给咱们女儿的,不能随便动。”
听他在外面就随便说起这个,明蓁的脸色立刻就红透了,她面上含羞,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陈霖淮笑得一脸得意,他觉得自己又没说错。
明蓁不理会他,转身去和李娘子说起自己的打算。
李娘子吃了一惊,“多谢少奶奶仗义相助,但我不能害了你。杨少爷这般相逼为的并不是钱,只是想要我这间铺子。若是我把铺子卖给少奶奶,只怕杨家还要为难你们的!”
“无妨,那杨半仓我还不看在眼里,他和高文杰狼狈为奸,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正好把他二人一起教训了。”
陈霖淮知道他成亲那日,高文杰还贼心不死,想要逼着岳父退亲。他是一时没有顾得上,要不然早就去教训高文杰了。
“夫君,莫急!”明蓁忙阻止他。虽然公爹和何知县的关系密切,在济州府那里也有人脉靠山。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霖淮惹事。
李娘子自然是知道陈家的,忙跟着劝道:“陈少爷,此事可不敢牵连于你。今时不同往日,杨家和济州的江同知大人家里结了亲。再过几日,杨少爷就要娶江大人的女儿进门了。”
明蓁听了一愣,济州同知是从六品官职,那江家小姐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了,怎会嫁到商户家为妻。
李娘子给明蓁解惑,“我也是在王夫人那里听来的,都是为着躲选秀之事。这位江家小姐是庶女,江大人也很是宠爱,听说挑了好几家都不满意,最后才选了杨家。”
李娘子苦笑道:“虽然不知杨家怎么就看中了我这间小小的绣庄,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认了,将铺子给他们就是。多谢少奶奶善意相助,此事就不劳烦您了。”
明蓁原本就是看中了李娘子和她手底下的绣娘,至于铺子反倒是在其次。既然李娘子这么说,明蓁也不再坚持。
“既如此,李娘子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若是你愿意做我铺子的掌柜,可以去陈家的商号留个话,到时候,咱们再商议!”
出了李家绣庄,陈霖淮便要拉着明蓁去附近的茶楼听戏去。明蓁起了兴致,欣然前往。
二人刚到茶楼门前,就遇到了两个熟人,陈霖淮一脸懊恼,想要拉着明蓁走已经晚了。
“霖淮……”
何修之摇着扇子上前,“从你成亲至今,也不见你往县城来。哥几个正说要去你家找你呢,怎么今日舍得带大嫂一起出门了。”
“修之见过大嫂!”何修之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明蓁忙回礼,“公子有礼了!”
一个圆胖的身躯挤到何修之前面:“还有我呢,大嫂好!小弟李天赐见过大嫂!”
明蓁对这二人早有耳闻,她和陈霖淮成亲那日,这二人也是跟着一起接亲的。但当时明蓁是新娘子,哪顾得上那么多。
双方见过了礼,何修之便嬉笑着要和他们同行。
“大嫂和霖淮也是来听戏的吧,正巧我定了一个雅间,不如一起?”
陈霖淮犹豫了一下,询问明蓁的意见。
“娘子,你说呢?”
这两人是陈霖淮的至交好友,明蓁倒也没有过多避讳。
“都听夫君的!”
几人一起进了茶楼,在雅间坐定。伙计上了茶,陈霖淮便想问起了杨家的事情。
“那杨半仓怎么会娶江同知家的女儿?”
何修之一脸的惊讶,“这事你不知道吗?原先可是……”
何修之偷偷看了明蓁一眼,立刻停住了话。
“据我爹说,江同知看上了杨家的粮食生意,杨家呢,又急于找个靠山。要知道江同知也算是张首辅家的姻亲,所以,两家一拍即合就定了亲事!杨家也算是撞了大运了,如今杨半仓那小子正想着法子讨江家欢心呢。”
明蓁在一旁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心头微动,若有所思。
陈霖淮冷哼,“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下次他若是敢来招惹我,我一样揍得他爹都不认。”
何修之跟着连连点头,他本就是知县的小公子,自是不会跟别人服软的。反倒是李天赐,他身材圆胖,打架是最不在行的。他家中经营一个染坊,家世也简单,平日里也只是跟在二人身后摇旗纳威罢了。
在茶楼听罢了戏,几人一起用过饭。陈霖淮就拉着明蓁先离开了,两人又逛了几家铺子,采买了些中秋节礼。
中秋的人情往来,陈家也有旧例。明蓁翻了往年的账册,又问过了成伯,这才把各家要送的礼都定了下来。
有些人家让家里的小厮丫鬟送去,有些则是需要两人亲自拜访的,明蓁和陈霖淮先一起回了娘家。
只是没料到,这日明珠和孟玉堂居然也一起来送节礼。这还是姐妹两个成婚后,两对夫妻第一次在姚家遇到。
两家送来的礼差别明显,孟玉堂面上看不出什么,明珠酸的不行。
“大姐,你这中秋节礼也太厚重了些吧,想必花了你不少私房银子吧。”
明蓁轻笑:“二妹严重了,虽然如今是我主持家事,但这些节礼都是公爹命人准备的。”
明蓁说的并不是谎话,给娘家的节礼她备好后,陈员外又命成伯加了不少。就连明蓁看着也觉得太厚重了。
明珠听了更是愕然,凭什么明蓁一嫁到陈家就能管家。
孟玉堂皱眉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明珠忙回神,唯恐惹他不悦,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陈霖淮如今看到孟玉堂只觉得心情舒畅,“妹夫,难得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待会要好好喝几杯!”
孟玉堂皱眉,不理会他的称呼。
自家的节礼比不过明蓁那里,明珠心里不服气,一心想要挽回面子。
“祖母,我今日送来的那两坛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前几日我夫君在知县大人的赏菊宴上赢来的。”
张氏一听来了兴致,“什么赏菊宴?”
明珠忙向张氏解释了一通,“总之就是我夫君做的诗夺了第一名,知县大人,还有学政大人都是赞不绝口。知县大人更是命人将夫君的诗镌刻在诗社墙上,还给家中赏下了菊花酒和银两。”
明珠说的得意,众人听了也都夸赞起孟玉堂的才学。就连姚思礼也点评了那几句诗,直言孟玉堂作得很是精妙。
陈霖淮在一旁听着,虽觉得酸,但也跟着夸赞了两句。
“妹夫才学出众,真是佩服佩服!”
孟玉堂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再客套了。
“陈兄,我听伯父说,如今你已不在姚家私塾读书。请恕玉堂多嘴,多说几句。陈兄如今也是成家立室之人,怎可还如此懈怠?理应静心苦读才是,若有朝一日考□□名也能为民请命,做些有用之事。如你现在这般,只挥金无度,注重吃喝玩乐,实在是有些虚度光阴。”
孟玉堂自觉这一番话说得推心置腹,他看不过陈霖淮这般游手好闲,实在是耽误了明蓁的前程,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
虽然有时姚思礼也看不惯陈霖淮贪玩的性子,但他是自己的女婿,自己说得,听别人这般说他便有些不悦。
明蓁就更不必说了,自己的夫君被人这般指责,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神色也冷了下来。
唯独陈霖淮面色丝毫不变,甚至一开口就带着笑意。
“多谢妹夫为我操心了,原本我也同你一样想,觉得自己文章不通,功名无望,对不住我娘子。可是我娘子却很是心疼我,她不舍得逼我做自己不喜欢之事。反而开导我,许多英雄豪杰、仁人志士,不考科举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大展抱负。”
见孟玉堂神色冷清,一言不发,陈霖淮更是得意了。
“我娘子还说了,即便是将来我不能加官进爵,一辈子就在乡下做个土财主,娘子也不会嫌弃我!”
陈霖淮说完这番话还特意看向明蓁,他们夫妻心意相通,他知道明蓁就是这样想的。
明蓁双颊绯红,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虽然是在娘家,可她不像陈霖淮的脸皮那般厚。当着这么多长辈说话这般直白,她只觉得羞燥。
尤其是陈霖淮还这么明晃晃地看过来,寻求她的赞同。明蓁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两人这一番小儿女情态被大家看在眼里,周氏心中只觉欣。她如今也想开了,女儿过得幸福便好,什么前程诰命都不要紧。
可有人就不这么想了,明珠夫妻两个都跟着变了脸色。
第33章
大家都是男人, 孟玉堂岂能听不出陈霖淮这一番话中的炫耀之意。
他只觉陈霖淮太过于无耻,堂堂七尺男儿,不想着有一番作为, 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反倒仗着妻子体贴便不思进取,甚至是还不以为耻。
这般行径, 他着实看不过眼,也懒得再与陈霖淮争辩下去, 一贯温和儒雅的面上也多了几分冷意。
从姚家离开之后,孟玉堂回到家便将自己关进了东厢房。
明珠带着杏儿先将回礼拿给孟高氏过目,周氏管家一向公正,虽然不喜明珠,但也不会在这种人情礼节上小气。
孟高氏对回礼很是满意, 客套了两句又道:“明日你和堂儿再去你两位舅舅家中一趟, 这么多年, 你舅舅没少关照我们。如今堂儿已经成家娶妻,节礼便要厚上几分, 再将知县大人赏得两匹布都给你舅舅家送去。”
明珠神色一僵,原先她只知道孟家孤儿寡母和族里关系不亲近, 便觉得他们家定是家事简单的。
过了门以后才发现, 孟高氏和娘家亲近, 孟玉堂的舅父舅母也都不是好想与的。
孟高氏的父亲也是个秀才, 只是高家的两个儿子不争气, 都没有读书的天分,但他们一家极其迂腐。
新婚第二日, 孟玉堂的舅母就代替婆婆训诫了她一通, 都是些让她谨守为人媳的本分, 尽心侍奉婆母,照顾好夫君之类的话。
明珠敢怒不敢言,虽面上恭顺地应下,但心底烦透了高家人。
如今听到孟高氏居然要把知县大人赏下的布料都送给高家,便有些不愿意。
“婆母,知县大人赏下的那两匹布,儿媳原本是打算给家里人置办新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