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巍峨皇宫高高屹立, 红砖碧瓦,谢沉珣回京述职,入宫面圣, 正常不过。
老太监领他一路到御书房,见他身有凌厉, 意有所指嘱咐一句圣上近日心烦躁, 让谢沉珣小心一些。
谢沉珣点了点头。
老太监在圣上身边伺候有多年, 一贯会察言观色, 圣上赐婚虞翎突然, 回殿时亦怒极,但怒气逐渐平静下来之后, 似乎又有悔意,圣上的想法看不懂,老太监知道不该提的事就不应当多提。
明黄幔帐束在两侧,圣上在看奏折,老太监出外室一趟, 守在门口。谢沉珣格外受重用, 日后少不得要加官进爵,谁也不会轻易得罪。
圣上头也不抬,淡道:“朕给你充足时日, 现在赶回来做什么?”
谢沉珣撩袍跪下,平静开口道:“臣此行有功, 翎儿若多有得罪,愿以功抵她罪, 望圣上收回成命。”
现在没人敢在圣上面前提虞翎。
圣上只合上奏折丢在一边, 抬头看向跪下请安的谢沉珣, 眸色深, 笑道:“你以为朕会任由你们在一起?”
旁人若见圣上,少不得心惊胆颤,但圣上待谢沉珣又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谢沉珣倒一如既往地挑不出错,就好像他这次来,只是在来给虞翎求个情。
男人之间的暗潮在御书房里涌动,圣上猛然站起身,一个杯子砸了过去,道:“糊涂,你想要女人,天底下都任由挑,何必要选她?她不懂事你还不懂?枉朕如此栽培于你!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锦娘?!”
谢沉珣眸色漆黑,看不穿心中想法,即便母亲名字从圣上口中说出,他也只是沉默不说话。
圣上亦慢慢冷静下来,冷着脸,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从何得知他们两个人的事。
燕王所呈上来的东西,圣上不全信,只谢沉珣不在侯府,虞翎身边又有个陆嬷嬷,不消直接问,派人试探几次,就能够从她只言片语里知道什么。
陆嬷嬷谨慎,不该说的话会闭嘴。
能让她闭嘴的,只会是发生过的事。
倘若谢沉珣是任何一个普通男子,无论是插手后宫事还是碰了虞翎,都足以让圣上对他动杀心。
御书房外守着人,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谢沉珣开了口:“她住在侯府多日,既是退婚再议,也当三媒六聘,作为圣上儿媳,嫁过他人,有辱名声,望圣上收回旨意。”
圣上宠虞翎这么多年,不是白宠的,越想便越会认为她什么都不知情,没有错。
可谢沉珣这话,是在说一定会娶虞翎。
圣上冷声道:“从前未见你承认过半句和宫里关系,只为了一个女人便应下这种话,倒是出息。”
谢沉珣又是安静不语,圣上最后只起身甩袖,走了出去,让他跪上一个时辰,老太监被派进殿看着。
他们之间是头一次闹成这样,谢沉珣远比旁人想象中要会掩饰自己,没人能够找出他的漏洞。
老太监进宫里伺候没有四十年也有三十多年,得圣上器重,他身后领着两个小太监,一进殿便连忙问谢沉珣怎么回事,刚刚不是提醒过要小心吗。
谢沉珣没有说什么,抬眸静看老太监一眼,老太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先派了两个人去催茶和端糕点来
御书房寂冷,圣上不喜人近身,亦不允许妃嫔亲自到把事情闹到这边来,大多数时候这里除了伺候宫人,也只有来往臣子,圣上走了,外头来再多人也只会直接拒。
谢沉珣缓缓从袖口里拿出一包药粉,放到干净地板上,老太监猛地一惊,看向谢沉珣。
谢沉珣眸子深黑,说一句放香炉里,听得老太监心惊胆颤。
圣上所用之物,岂能随意更改?
可老太监没敢多问,只硬着头皮不动声色弯腰捡起,当做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觉得谢沉珣身上令人有股寒意,让人打冷颤。
谢沉珣母亲名唤秦锦娘,从前与圣上指腹为婚,后来阴差阳错,这件亲事落在她表姐头上,结果她这位表姐嫁给圣上不到一年,就因难产而死,连孩子都没活。
其中到底发生什么,无人知道,但秦锦娘出嫁之前,大概是有身孕的,就连圣上磨砺谢沉珣,也不是原因。
老太监不傻,看得懂侯府为什么受宠,宫里常说圣上哪几位皇子被圣上看重,各有纷争。
只是要论起圣上心中正统之选,另有他人。
谢沉珣身形挺拔,即便是跪着也有股清贵之气,他没喝宫里沏的茶,跪了一个时辰后,才起来要离宫。
他走之前,抬头看了眼天色,狠厉气息掩藏在沉稳面孔下,只留下一句:“你只需做你的事,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不会有人影响到你们。”
老太监不敢多言,他有个相好,早几年杀了暴怒的丈夫,一直藏在他府里,没想到被谢沉珣抓了把柄,威胁到头上。
窝藏犯人的事要是传到圣上那里,他相好必死无疑。
但谢沉珣没对他做什么,甚至在那通威胁过后,没怎么和他联系,让他提心吊胆至今,可也许正是因为此等缘由,连圣上都没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
到最后老太监也只能闭着眼睛赌一把,圣上和虞翎的关系他没敢往外传,但当初虞翎出宫被拦下见圣上的事,是他给告诉谢沉珣的,想让他礼待虞翎,不要惹了麻烦。
只圣上敏锐,他也传了那么一次,没再敢有动静。
……
虞翎不知道宫里在发生什么,还在准备第二天的出嫁一事。
她要是自己一个人,倒是不那么怕圣上,姑娘家本来身子就差,再差的结果终归不过是一死,谁也拖累不到。
若是牵连到她姐姐和谢沉珣,那就非她所想。
明早她丑时便要起来梳妆打扮,今天早早沐浴,让她姐姐来闺房陪她。
齐家派来的嬷嬷想管虞翎,虞翎没让她们管,让人领她们到另外的厢房住,离她这里有些距离,虞翎只想要姐姐陪着。
她没想过今天会听到谢沉珣进宫被罚跪的消息,心漏跳一拍。
他能去宫里见圣上,总不可能没完成圣上交代的事,可即便如此都能受罚,那只会他是为她的婚事提了些要求。
但一旁收拾东西的丫鬟只是随口说说今天听到的新鲜事,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虞翎心里七上八下,她今天就是怕谢沉珣去看圣上,才特地和他说了断绝关系,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谢沉珣还会去。
等到晚上泉姐来时,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周大夫平日一直和泉姐睡一个房间,今天泉姐来陪虞翎,他也不可能再在地上打地铺,等把泉姐抱上榻后,也只和虞翎说自己明早过来,让虞翎多照顾泉姐。
虞翎点头应下来,泉姐坐在榻上,笑拉着虞翎手腕让她今日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事,虞翎只挤出一抹淡淡的笑,算是应下。
侯府和虞家有层姻亲关系,虞翎不嫁四皇子,对侯府而言能利用地方就少,可她到底还是担心谢沉珣,她记得他身上有药味,定是伤还没好全。
她这头还在担心,雕花门就被悄无声息推开,门外光亮照进屋门,能依稀透过纱帘看到红烛光。
虞翎只以为嬷嬷出门一趟现在才回来。
出嫁新娘要起早,明天要忙活的事有一大堆,缺了虞翎不可,皎洁月色透进窗子,虞翎翻来覆却去睡不着。
她不敢吵着泉姐,侧身躺着,抱着被子,紧紧咬住唇,又发觉自己睡不了下去,最后缓缓坐了起来,去披上件外衫,打算在灯火通明的门口透透气。
虞翎想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还不如当初直接搬回虞家宅子,免得一直让谢沉珣为她操心。
她披着外衫,慢慢拂开帘子往外走,缓缓呼出几口气,没走两步,突然就被一个高大身影拉到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零点之前应该还有一更
第109章
若不是虞翎熟悉谢沉珣的气息, 她或许能被吓得差点惊叫出来。
漆黑深沉的天色被走廊烛笼微微照亮,虞翎心怦怦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 虞家现在不止有侯府的人,连齐家的人也在, 他要是被发现了, 对他和她都不会说是件好事。
泉姐还在屋子里睡着, 虞翎后背靠着他宽厚胸膛, 细腕在他手掌里, 她低声道:“你来做什么?我都同你说清楚了。”
谢沉珣没说话,手缓缓放在她细颈上——他刚从外面过来, 触感冰凉。
虞翎微颤了颤,他身上有伤,还在宫里跪了一个时辰,不知身子如何。
“你身体若是有恙,就回去养着, 我这里没你用的药。”
谢沉珣高大身影隐在暗中, 格外具有强势的压迫力,缓缓道:“我若要带你走,你当做什么?”
他声音和他的手一样, 有股淡淡的寒气,没有起伏, 却让人不寒而栗,可虞翎只是愣怔, 心想自己如果不是睡不着起来走走, 他待会是不是直接就要把自己带走?
泉姐还在屋子里睡着, 虞翎不想和他纠缠, 也不敢让泉姐发现自己和谢沉珣的事,她收回手,却被他握得紧,抽不出来,只安静片刻,低道:“出去谈谈吧。”
他能一路到她闺房还未惊动他人,只能是他吩咐侯府的人做了什么。
谢沉珣慢慢握住她的脖颈,让她不得不被迫靠紧他的胸膛,猜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身形笔挺,身上仿佛凝着霜雪般清寒,没答应这一句谈谈,道:“虞泉身子尚未好全,明天早上要是醒来发现你不在,你说怎么办?”
暗色昏沉,泉姐腿不好,不能睡外边,虞翎下床时没吵她。
但虞翎睡不着的动静不小,泉姐却没醒,不太可能,她慢慢抬起了头:“你在姐姐的药里做了什么?”
角落四周安静,回答她的,是谢沉珣低头的亲吻,他放在她脖颈上的大手松开了,鼻息的温热让虞翎再次感觉到熟悉的亲昵。
她只静静站在原地,一瞬间觉得所有事情回到从前,让人恍惚,她纤白的手指最后缓缓攥成拳,轻轻松开,偏转了头,轻声道:“你别再做这种事,我明天就要出嫁。”
淡淡的光亮透进雕花木门,只他们所在,仿若只有他们二人。
他并不算是温柔的男子,心思深沉不见底,看不穿摸不透,对虞翎的耐心却有十分,虞翎对人的情绪敏感,又惯来不喜欢真心以对,可对谢沉珣,总有些异样,他待她太好。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只察觉到他的手慢慢放在她腰间,她轻轻抿一下薄唇,听他沉声道:“你可听过我母亲为何而亡?”
虞翎一顿,轻说句不知道。
她听过先夫人因为各种谣言郁郁而终,可这种事,显然不是她该议论的,但他会突然提起,也不会是随便说说。
谢沉珣另一只手从她手腕滑下,和她纤细手指十指相扣,道:“母亲嫁给父亲前,自幼就另有定亲夫婿,一同长大,两小无猜,那男人比她小半岁,性子要强,心思深,却爱维护她,又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旁人见了,皆说他们金童玉女。”
京师公子样貌俊俏者,谢沉珣排得上前排,他母亲也不会差到哪去,可她有如此要好夫婿尚未成,只能是其中有事。
虞翎没插话,继续听他道:“母亲表姐嫉妒,设计和她未婚夫婿有了肌肤之亲,他是不认,可众目睽睽之下,族中闹了笑话,为保名声,她的婚事被牺牲,她亦被他人横刀夺爱,侯府老夫人怜她,为父亲相中她,但她嫁进侯府时,已有身孕,是她未婚夫婿。”
年轻男女一同长大,既是未婚夫妻,情愫自比旁人要深,女子小意温柔,男子争强好胜却是愿听话,结为夫妻,佳事美谈。
可惜好事多磨,磨着磨着,在中途插了一个人,便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就算先夫人的未婚夫婿再不愿意娶,毁一个女子清白,他只能认栽。
先夫人娘家一年来一趟侯府,不失为对先夫人的愧疚。
他像是在和她讲故事,但虞翎听得出他没在说谎,她安安静静,终是避开他非平阳侯所出一事,又看向他,轻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谢沉珣道:“她的未婚夫婿,便是当今圣上。”
虞翎错愕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猛地被谢沉珣反压在红柱上,发出一声轻响,她后背被他护住,心跳得有些厉害,直觉告诉自己他不太对劲。
可他只是抱着她,呼吸洒在她脸庞上,问:“你可知我为什么愿照顾你姐姐?”
虞翎闭上双眸,漂亮的脸蛋只能依稀看见轮廓,只嗅得到她身上有暗香,她不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