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枯荣
丫头们同箫娘都吓了一跳,慌起来,忙八手八脚地将她搀回家。阖家都围拢在屋子里,乱着请大夫煎药。何家太太在外间守一阵,悄悄抹眼泪,到午晌听见屋里说绿蟾转醒,她倒有些于心有愧,不好见了,带出去了一屋子多余的人。
恰逢何盏此刻归家,听见绿蟾昏过去,他险些也一脚踩空摔昏过去,也顾不得过问缘由,先慌着跑进屋。见绿蟾在惨白着脸在床上坐着哭,眼圈红红的,目中全无生气。
他心里抽紧,忙上前问:“怎么好端端的,听见下人说你昏过去了?”
谁知绿蟾陡地将一双噙泪的恨眼射过来,犹如万箭,射得他猝不及防。他蓦然有些害怕,笑着去抚她的脸,“到底如何,可好些了?”
绿蟾一把将他的手拂开,抖碎了下颌,瞪他半日,只吐出一句,“原来你一直在哄我。”
“我哄你什么?”
绿蟾把脸别过去,只顾掉泪不言语。丫头上来,将他拉到一边,前前后后诉说缘故:
“早起听见我们那头乱哄哄的,姑娘起身去瞧,看见好些官兵来抄家。说是朝廷的旨意,将我们陶家的一应商行、银钱、田地抄检充公,将老爷太太小爷流放往四川流放五千里。姑娘听见,慌了神,忙去求太太。太太却说,这个忙,咱们家不能帮,既然是老爷办的这案子,又如何能向朝廷上疏求情,岂不是自己拆了自己的台?”
何盏听见,像遭了一记惊雷,稀里糊涂的,他挪着步子走回床前。迎面对上绿蟾哭得红红的眼圈,待要辩解,空启了唇,又无从辩解。她一定不肯再信他,想起他一向宽慰她的话与今番的结局,就连他自己也有些站不住脚。
他只好在外间坐着,听着屋里绿蟾呜呜咽咽的哭声,众人七嘴八舌的劝慰声,乌泱泱的一团,萦在稀疏日影间。
黄昏人散,绿蟾也似哭不动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何盏趁她睡着,打帘子进去望一眼,正好听见何齐归家,他悄步转身,带着满心愤懑寻到书房来。
此刻何齐才刚往礼部上任,操劳一日有些疲累。见他连门也不敲,气冲冲推门进来,就猜到他是为何事。他不慌不忙地摘下乌纱,踅回书案后头坐,叹了一气,“你这副样子,是来追究我的责?”
何盏起伏着胸膛,烛光在他丝滑的衣料上倏明倏暗,真相在他眼里昭然欲揭,“父亲不是一向答应得好好的,会上疏替岳父求情?怎么我今日归家,却听见陶家被抄,岳父被流放四川?”
“你是来向你老子兴师问罪?”何齐才刚拿起一本书,又冷冷掷下,满不在乎的态度,“自古法不容情,我先前你应承你,是为着媳妇病了,好叫她安心。朝廷要处置谁,有我说话的份?何况那是皇上下的谕旨。”
“皇上如何定夺,还不是看这里的奏疏怎么写?”何盏吊着个轻蔑的笑,咬硬了腮角,“就算法不容情,岳父也罪不至此!你们打量谁是傻子?分明是朝廷盯上了陶家的财产,你们乐得做情,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得好!”何齐拍了下案,板着面孔拔座起来,“我告诉你,陶家的钱财北京那头,不是盯上一天两天了。自古以来,你见哪个像陶家这样的大商贾是有好结果的?向来树大招风,买卖做大了,就不单是他陶家的买卖,那是国财!”
对于这一番是非颠倒,何盏为之心振。他落拓地笑了笑,悲怆地摇头,“国为盗,官为贼,你们沆瀣一气巧夺民财,还说得如此冠冕堂……”
话音未落,倏听“啪”一声,何齐抬手狠狠掴了他一掌,“放肆!朝廷大事岂容你妄言!陶知行之流,是在国土之上做买卖,挣的是谁的银子?是百姓的银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挣着百姓的钱,帮着贪蠹亏空国库,难道不该罚?我告诉你,皇上定他个流放,那是皇恩浩荡!他能不能活得成,是他自家的造化,你少管这些事!”
何盏不受侵袭的信念在他的巴掌下晃了晃,很块又凝聚起来,十分坚固,坚固得对这番措辞嗤之以鼻,“父亲说得如此义正严词,到底是为国为民,还是为您自己的政绩,您自己心里清楚,儿子心里也明白,瞒不了人。可您想没想过绿蟾?为您自己升官,好好的一家人,叫你们弄得坑家败业妻离子散。流放五千里,您去走一走,只看您能不能活着走出五千里!”
又是“啪”地一记耳光,扇得格外响亮。何齐手抖心寒,颤着的指端指着他的鼻尖,“你敢忤逆父母!”
他斜睨着眼,顺着那截指端望进何齐眼底,无羁的骨头不惊不惧,反而又拔高了一寸,“我不是忤逆父母,只是是非对错,不论亲疏,我都要说。这个道理,还是父亲自幼教导我的,儿子一直遵循守教,怎么父亲却变了,又是几时变的?”
何齐渐渐避开眼,扶坐椅上,整个人有些佝偻,陷在无边的烛影里。那烛影罩着他半副身子,另半副显得格外晦暗。
他无话答他的诘问,时光如水,最初的信念与坚持都是河底的石子,日复一日早被冲得圆滑了。
他还年轻,不懂得这个道理,与他说不清。何齐也就不说了,只冷着嗓音剔他一眼道:“如今已成定局,你要为你那岳父鸣不平,也晚了。论起来,你也不是沾了你老子的光,才做了这佥都御史?”
何盏心一沉,立在原处看了他良久,倏然扬起个轻蔑的笑,转背出去。可走回屋里,推门却推不开,再推两回,门由里头栓死了。
屋里分明还亮着半昧的光。大约是摇门声惊动了丫头,门后见着个人影,贴着门对他悄声说:“姑爷暂且往别处睡两日,姑娘不许叫给姑爷开门,姑爷体谅体谅。”
何盏忽然鼻酸,世事太易变迁,一日间,他拥有的东西好似都还在,只是被谁篡改。可具体涂抹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只觉眼看着那些稳固的从他身边迁移,他无力抓取。
他垂下手,抬头向门缝里低声问:“奶奶好些了么?”
“才吃了药又咳嗽起来,下晌睡得多了,这会又睡不着,在书案上写字。姑爷去睡吧,我守着姑娘。”
他扭脸朝卧房窗户上望去,也还亮着灯,黯然的烛火黄得虚无缥缈,是一个半睡半醒的梦。被映黄的绮纱上嵌着个薄薄的影,像画上的美人,一颦一笑,皆失了声,这个梦好似也跟着暗哑了。
从此夜起,绿蟾不是睡着坐着,旁事都不挂心,只想方设法使人去路上打探她父亲的消息。
何盏为哄她高兴,极力要承她这桩事。她却在案上歪着唇笑,“不敢劳动,你如今做了佥都御史,比从前不知忙多少,不要为我的小事情费心。”
何盏坐在椅上,把两片膝盖攥了又松,攥了又松,笑意发讪发苦,“咱们是夫妻,你的事情可不就是我的事情?”
不想这话又点在绿蟾心窝子里,乜来一眼,“不敢当,我的事是我的事,我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你的家人,一个个皆安安稳稳的在家里。”
句句话绵里藏针,每日把何盏的心肝脾肺肾戳一遍。何盏像个饱经酷刑的犯人,头低得抬不起来。赶上丫头端药进来,他忙不迭去接,捧给绿蟾,“你吃药,我吹过了,倒是不烫,只是苦些。”
绿蟾这些日吃进口里的东西,不是淡得没味的饭食,就是发苦发酸的药汁。但她吃药吃得很干脆,不怕苦,几口就饮尽了,走到床上卧着。
她翻身朝里,震着肩连咳了一阵。何盏在后头瞧着,她那下陷的腰线,一日比一日陷得深。恐她把骨头抖散,他在她背后一颗心揪得又疼又酸。
一会他想起来,去拿块鲍螺探到她眼前去,“药苦,吃快糕子去去口里的苦味。”
绿蟾身也不翻,盯着他手上鲍螺,一圈一圈的纹路像一个个圈套,她被圈在里头,酸楚难当地笑了下,“大概是我前头日子甜得很,如今苦就一朝都来了。可见人哪里有享万年福的?终究是逃不过去,且让它苦着吧。”
她说完,一气阖了眼,何盏那只手就尴尬地悬在她眼前,悬了很久,才收回去。
一日与一日的,绿蟾也觉待他过于刻薄尖酸了些。但她就是忍不住。世人都骗了她,她都可以假装无所谓不计较,就他不行。
既然忍不住夹枪带棒地说话,干脆就与何盏渐渐的不说话了。大约也是怕他每一句话都不实,与结果偏差太大,不如就少听一些。
第65章 归路难 (五)
南京的案子一了结, 便各有归所。林戴文要回苏州,前夜设宴款待众人,一并请了六部的人与何齐父子, 轰轰烈烈地在别馆里设宴。因知席泠不爱热闹,未下帖请他, 只邀他次日早起送行。
次日恰值春水碧于天, 风绿堤上柳,春尽时节。席泠打家中出来,穿着大红补服,风光无限。一路在巷里撞见邻舍,无一不点头哈腰, 停立着等他过去。
左右皆是巴结奉承之人,席泠倒仍是那副漠然孤高的模样, 一如既往地待人冷冰冰的有礼。迎面出街,就见郑班头牵着府衙内借的一匹马过来, “还说给老爷送到家门口,没曾想老爷业已出来了。老爷出城几时回衙呢?”
晨街行人如蚁,车马阗咽, 如今郑班头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经席泠提携, 任着户科主事, 只叫其郑主事了。
两个人穿着补服在巷口,引人频频侧目。席泠登上马,拽着缰绳, 那黑马踱了一圈, 又转回郑主事面前。晨曦将席泠的睫毛拉成一簇一簇的林木, 阴影下的眼, 似深不可测的水潭,“衙内有急事么?”
“倒没甚要紧事,只是老爷前两日说趁着夏日尚早,要将河道的闸口清修一事,柏大人等着老爷回衙商议定。两位大人落下批文,户科就好拨银子了。”
“林大人今日回苏州,我先去送送他就回。”席泠掣转缰绳,想起桩事,又转回来,“陶家宅子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噢,都往县衙办妥了,白丰年说衙内定下的连房契带地契拢共是五百两的价,是老爷要买,他定了,三百两的价。白丰年如今任着县丞,还是托老爷的福,也算他懂事,他说这话衙门是算的。”
“有劳你,我明日把银子给你,你替我办妥。”
“倒不必。”说话间,郑主事挨到马侧,席泠俯下身,他附耳去说:“三百两银子,取的是老爷下剩的那一万银子里头的。拢共三万银子,往苏州林大人府上送去两万两,除去买宅子的钱,现还剩九千七百两呢,正想着等老爷搬了房子,好送老爷家去。”
席泠漠漠点头,香风邅袍,袖口翛翛兜展,几千几万的银子也不似放在眼里,反倒将箫娘嘱咐的事情记挂在心上,“对了,陶家那些充公的下人,你叫白丰年替我寻一个叫晴芳的仆妇与她男人。寻到了,替我买下身契来,放在新宅里侍奉。”
郑主事铭记下来,点头应,“老爷放心。”
他缓缓抻直腰,“银子你自家留二千两,下剩的届时再送去就是,不急。”说话由袖中掏出张纸递与他,“再托你一桩事,这份身契,你在户科替我销了底,随你如何去办,人的户籍要落到我家。”
接来一瞧,是老夫人箫娘的身契,郑主事改用两手托着,匆匆看一遍,仰眼眱他,“落个什么身份呢?”
“妻房。”郑主事惊吓在原地,还没回神,他又道:“改个名,叫乌空水。”
言讫,他掣动缰绳,御马而去。郑主事怔着走出街来,遥望他的背影,朝长长的街市越走越远。两侧楼宇间,正逐渐升起有一轮红日,席泠的背影映在滚烫的日晕中,晔晔逼人。
日影上移,一地灿烂如锦。席泠自往城外翠山处送人,箫娘也正于绿波码头送元太太。元澜被撤了职,朝廷下令叫返回原籍扬州,阖家自然也跟着去。
好在元澜只是撤职,并未抄家,家底还厚,包了艘大船,好不气派。箫娘跟随元太太进内舱,只见处处雕饰,裀辱繁脞,坐在案上,她仰头顾盼一圈,不住咂舌,“不得了,包这一艘船,少不得一日十来两银子吧?”
“十八两。”元太太使丫头上茶果,又驱了丫头出去,拽着杌凳挨近箫娘,朝屏风外头张望一瞬,收回眼,放低声,“亏得你来,我这一走,不晓得几时才回南京。我们老爷说是回扬州后,再联络这里的人打算打点,过几年再往别处任官。若真到了别处任官,恐怕一世也难回南京了。他还不晓得我今日走,托你去告诉一声,就说、就说……”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周大官人,箫娘两眼巴巴地等她的话,谁知她想一想,竟忽然哭起来。
箫娘大吓,忙握住她的手,“这是怎的了?”
元太太自知失礼,忙搵干泪,默默片刻,深深一叹,“为着南京城闹这一场,我们老爷进了兵马司那样久,好容易出来了,又忙着打点收拾回扬州,我也不得闲请你到家来坐,所以你不晓得。”
“哪样事情?”
“嗨,”元太太依依行到槛窗前,又是一叹。这一叹,把江面吹皱,粼粼的波光在凄凄淡淡地拍涌,“我们老爷不晓得打哪里晓得我与他的事情,兵马司回来,就骂了我好些日。我抵死不认,老爷骂了些日子不骂了,心里那口气出不了,暗地里,就使人去打了他一顿。”
“我的天老爷!”箫娘瞠目结舌地跟随到窗,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只顾歪着眼看她。
元太太忙转过眼来,抓了她的手央求,“你替我瞧瞧他去,可打坏了哪里不曾。回头捎个信到扬州,好叫我放心嚜。我与他,这辈子无缘了,只要彼此都还好,我就安心了。”
箫娘望着江水远翠,可是不得了,这偷情的还偷出真情来了?转念又想,万物有情,缘分天定,孽缘也是缘呐!
她在心里荡气回肠一番,点头应了,“成嚜,你放心,回首我就瞧去。好不好的,我使我们泠哥儿代笔,写信给你。只是你要留心,别叫你们老爷查去了。”
“我晓得。”
二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要开船,箫娘只得辞将登岸。码头上回望,元太太带着小姐到船头来,与她挥手。箫娘留驻许久,直望着那船朝烟波断肠处驶去。
回首待要登舆,却恍见乱糟糟的码头上立着个人,细细分辨,正是那位做瓷器生意的周大官人。箫娘要去寻他说话,众目睽睽,又不好去拉扯。
想他也是来送人的,只管立在那里把元家的一去不复返的船远远望着,凭目遥送芳尘去。望到望不见,他稍稍垂首,不知在想什么,在轻涛拍岸的码头沉吟半日,方肯拔腿而去。
箫娘这时才瞧见,他走路一瘸一拐,左边条腿迈出去,再把右边条腿往前拖。码头上行人芜杂,搬货的力夫、背褡裢的商贩、摇扇的相公、过往的轿马……
那片年轻英挺的背影倏高倏低地淹没在人海。她在后望着,恍惚觉得,好似有一段跌宕的故事在他肩头起伏,又慢慢搁浅。
那终归是别人的故事了,与她不相干。她的故事,正随席泠高升,迎来峰回路转,万兴未艾的好时节。
可不巧,有的旁枝末节,却是她避也难避的。席泠升官,不单她高兴,就连虞家也跟着高兴。
倒像席泠已成了虞家子弟似的,老侯爷成日念叨:“好好好,这个后生,我就说看他不错,果然他就是块料!二十五不到的年纪,就做了四品大员,掌握南京政务,往后还了得?”
老太太瘪着嘴,也不禁笑出来,“倒是比咱们家这些不争气的孙侄一辈要强得多。那件事情,你找个日子,赶紧与他说了,定下来,好叫敏之时时跟着他,也学些个城府高低。你瞧这一年,考个举人还勉强!定了他姐夫,不管过没过礼,在外头都好管教他。”
“你这话是正经。”老侯爷拈着须想一想,点头笑道:“清明才过,端午上头我又要往扬州去一趟。啧、我看呐,中元节,喊他往家来,把这事情说给他。往后的事情,你请个媒妁来替他张罗。告诉他,不要他什么,只要留个要紧的物件做个定就是了,切不可叫他费银钱。他才升任府丞,处处正是使钱的时候。”
“我不晓得这个?咱们家也不缺他两个钱。”
这里商议了,风声露到露浓耳朵里,惹得露浓满心欢喜,在书案上朝窗外望去,芭蕉摇影,花繁蝶乱,一派相思春不醒。
丫头趁势踅到案前问:“姑娘要去贺泠官人高升,预备几时去呢?拣个日子,我好预备东西啊。”
自元宵一别,与席泠又是将近四月未见,露浓早是日思夜想,枕上难免。眼下提上日程来,粉颊低垂,羞眼婉媚。想了想,叫丫头研磨,“我先给箫娘下个贴,省得她成日这里跑那里跳的。她不在家,我如何去呢?”
“可箫娘不认得字呀,使人传个话吧?”
露浓笔架上摘下支笔来,悬想半日。箫娘与席泠有首尾,倘或叫人传话,她趁势推了,倒不好。便仍旧下笔,“还是下帖的好,她不识字,少不得叫泠官人念给她,泠官人自然就晓得了。”
他晓得了,会期待么?露浓止不住想。单是想,那种似是似非的不确定就足够叫她发上一刻的呆。人多少有些贱根,越是琢磨不透的,越吸引。
丫头将她手一碰,下巴朝贴上一怼,歪着脑袋研墨,“只是要该送些什么礼呢?我瞧泠官人不好吃穿,也不好金银,不晓得送什么合他的心意。”
露浓亦跟着从那个烦难陷入这个烦难,这个烦恼终归简单许多,顷刻她眼一亮,“我有一方李墨①,还是十六岁时宫里的娘娘赐的,你取来装好,给他带去。他最爱文章,给他使用,他一定喜欢的。”
这里写完贴,露浓交给丫头,嘱咐着,“不要叫家里的人晓得。”
丫头特意寻了个不识字的婆子去送,赶上箫娘正要往何家探望绿蟾,顺道拿了这帖子叫绿蟾念给她听。绿蟾恹恹地倚在床头,念完递回与她,“你如今真是不得了,侯门的千金赶着来瞧你。”
却不见箫娘欢喜,反握着那帖子怅怏地发了片刻怔,后把帖子悻悻地扬一扬,“她哪里是来瞧我呢?不过是借瞧我的由头,来瞧泠哥。”
“什么?”绿蟾往上撑了两分,白白的脸色添了一丝精神,“你的意思,她是想泠官人的主意?”
箫娘望着她瘪嘴,点了点头。绿蟾思想片刻,才张口,便带出一连串的咳嗽。
箫娘忙旋到案上倒了盅热茶与她,她吃了,嗓子仍有些发哑,“这也了不得,她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心里头想想就罢了,怎么还借故往你家跑?倘或传出风去,你们泠官人如何处?”
“她都不怕,我们怕什么?”箫娘乜着眼,有些无所谓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