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79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他神情肃然,声音里透出几分锋利:“公主身边携的物件,书也好,玩意也好,都要上心检查才是。”

  宝鸾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首当其冲要问罪的,便是身边的宫人。傅姆是头一个。

  过去没有人过问的事,现在有了他,该敲打的自然要敲打。

  班哥对傅姆看不上眼,他认为宝鸾身边该有修养更好的傅姆。这是他入皇宫后,熟知宫里一切事后,得出的结论。

  傅姆果然诚惶诚恐,她一听就知道宝鸾身边又有了不该有的东西。班哥严厉的语气,令她更为感激,她躬身拜了拜,道:“多谢六殿下上心,老奴这就检查。”

  她自称老奴,有几分敬意,看似真正将宝鸾视若己出地爱护。班哥心中对傅姆的不满少了几许,怕宝鸾面子过不去,交待傅姆明天再查,今晚不必动作。

  班哥回身的时候,宝鸾将艳本藏得严严实实再也不怕他发现,脸上轻松自如的笑容,眼眸清亮如水:“回你自己帐里看书吧,我要安寝。”

  班哥看看帐顶,当做看天:“这么早,才一更,睡得着?”

  宝鸾逃过一劫,整个人舒畅得不行,负手在背,得意洋洋:“如此秋夜,安寝未眠,自当吟诗。安寝也好,吟诗也好,我有的是事做,你快回去吧。”

  班哥玩笑道:“赶我走?那我不走了。”

  宝鸾哼哼,不甘示弱:“随便你,看你能赖到几时,小心被人抬出去。”

  班哥哈哈笑两声,俊朗的面容神采奕奕,烛影招摇中,如秋山般明净的五官,似有华光流转,遍堂生辉。

  宝鸾跟着噗嗤一笑,心里想,难怪宫人们私下谈论他时便两眼发光,这样的好相貌好气质,迷倒人不在话下。

  宝鸾正要打趣几句,忽然外面一阵诡异的声音传来。仿佛冰雪冻住大地,虫不叫了,风不吹了,万物皆凝固,只剩下细碎的正在凝结的声音。

  帐中人全都屏息侧听。什么都听不到。

  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宫人进出的声音,该有的声音全都没有了。

  宝鸾心头猛跳,她下意识站到班哥身边,手紧紧拧他的衣袖,因为太过紧张,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睛可以说话。

  班哥眼神柔柔安抚宝鸾,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怕。

  “我出去看看。”他用气声这样说。

  宝鸾立刻搂住他手臂,直觉让她不能放他出去,还是不敢出声,摇头,再摇头。

  班哥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抚抚她的额头,还是转身出去了。

第81章

  灯烛全都匆忙熄灭,这是外出遇强盗时人人都会做的事。帝驾在此,应该不可能有强盗出现,只能是……

  月光被乌云遮挡,帐子里黑浓浓,静谧的夜,似乎更加沉重了。

  忽然,外面细碎的窸窣声变得嘈杂起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被秋风送进帐里,像是隔得很远,又像是近在眼前。

  宝鸾脸色一变。

  有刀剑声,说明动了武,兵刃相向,今夜不可能太平。

  宫人们惶恐地涌向宝鸾,似投林的飞鸟,危险来临之际的本能,使得她们尽可能往宝鸾身边靠。

  这一刻,年纪最小却最尊贵的公主,是行帐里所有宫人依赖的避难所。大家瑟瑟发抖,目光紧盯案前纱屏。若有人进帐,屏上会立刻映出影子。

  宝鸾强行压住心里的震惊,她摸出自己的小刀,让傅姆拿着金弹弓,小声吩咐宫人们将头上的簪子藏进袖里防身,又命她们找寻帐子里能用作武器的东西。

  万不得已,能拼一时是一时。

  外面的事无人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人脸上都写着答案:宫变。

  皇家之事,向来腥风血雨。风云惊变之时,总有无数人丧命。

  被吓哭的一个小宫人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呜呜咽咽坐在地上,她和其他五个宫人在最外面一层,贼人进来,她们就是第一层护卫宝鸾的屏障。

  小宫人害怕得快要晕厥过去,却坚决不肯与人换一换,她视死如归般恳求宝鸾:“殿下,明年三月三,求您派人告诉我的妹妹,我的银子都归她了,让她放心和那个酒鬼和离,不用担心以后没有进项。”

  三月三,是上巳节,亦是唐宫宫人一年里唯一能和亲人见面的日子。

  小宫人无声哭得妆容全花,宝鸾心疼她,招手让她到身边来,轻声问:“攒了多少钱?”

  小宫人打嗝道:“五……五百八十两九钱银子。”话出口方觉不妥,急忙道:“公主,我没有拿过不该拿的钱。”

  宝鸾想到自己每年的买花钱就多达五万两,小宫人攒了多年钱才五百余两还要担心被误解。她有些羞愧,取下金手钏赏小宫人:“你是个忠心的人。明年三月三,还是你自己将银子交给你妹妹吧,我另外再赏你两百两。”

  她环视众人,温柔的声音似春风和煦:“你们都有赏,不要怕,今晚不会有事。”不管有没有事,都只能坚信,今晚无事。

  宝鸾抓着小刀,太过用力以至手指泛白。好在黑暗里无人能瞧清她眼里的惊慌与害怕。

  话语里再如何冷静,今年她也不过才十五岁,是个未经世事金尊玉贵的小女郎。

  宫变这种事,她也是头一次经历。要她完全不害怕,是不切实际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宝鸾以为今夜再也不会过去,突然动乱声中,一道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殿下,快逃!”

  宝鸾瞠目,心头紧攥。

  殿下?是哪位殿下?!

  宝鸾痛心疾首,脑海中闪过一个个身影。无论是谁,她都不愿意去猜。

  慌乱的思绪几乎让她想要冲出去一看,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刻钟,帐外重新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和金甲摩擦的声音。

  有人掀开帐帘走进来。

  未及看清身影,傅姆第一个握簪冲出去,哭喊:“公主,姆姆下辈子再伺候您!”

  鲁将军正要抱拳问安,迎面被人扑来,身手敏捷往旁闪躲:“呔!吓煞我也!”靴尖往上,用脚一挑,挡住傅姆摔地。

  宫人匆忙点灯,借着烛光,傅姆认出来人,原来是担任宫门巡视一职的鲁将军。秋狩负责出行的人员里,有他一个。

  鲁将军未多做解释,直接入内,同宝鸾说话:“公主,下官受六皇子所托,来给公主送热水。六皇子还有一句话,说:洗过便安寝吧。”

  临时受托没法推脱,此刻能在外面行走的,也就只有将军和军士们。他办完事立刻告辞:“下官说完了,这就告退。”

  宝鸾心头稍宽,能托鲁将军来送热水,说明班哥安然无恙,也说明外面的动乱已经平息。

  她有几句要紧的话不得不问:“将军,外面发生什么事?陛下还好吗?”

  鲁将军装傻:“陛下一切都好,外面发生了什么,下官不知道。今晚不是下官当值,下官一直在帐子里睡觉,直到六皇子吩咐下官给公主送热水。”

  宝鸾抿嘴。这一听就是假话,负责守卫的将军能一直在帐子里睡觉?但他不肯说,宝鸾也拿他没办法,又问了两句,问不出来什么,只得放他走。

  鲁将军松口气,冷汗都要冒出来。还好三公主没有缠着问,若以公主之威非要逼迫问话,那就为难了。

  今晚的事,圣人雷霆大怒,忌讳莫深,严禁知情者谈论。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他是不能向人吐露的。

  鲁将军走出行帐,抬热水的两个军士也随后跟出来。其中一个军士笑道:“乱了一晚,人没杀几个,还要给公主送热水。”

  另一个军士道:“能给公主送水还不知足,打发你扫茅厕就高兴了?”

  笑着的军士又道:“要能让我再多杀几个强盗,扫茅厕也高兴。话说回来,今晚那些人真是强盗?瞧他们的手脚功夫,像是军中出来的,那些刀剑弓箭,也像是军中才有的样式。”

  接话的军士也觉得奇怪:“头一批闯进来的肯定是强盗,功夫杂乱无章,不值一提,至于后来的那批人,确实不像绿林汉……”

  鲁将军心事满怀,没功夫注意后面两个军士,等到停下来想事,慢了步子,军士们的谈话传入耳中,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当即面色大变,上前一人一个大巴掌,打得两个军士嘴角出血,犹觉不够。

  他正苦恼该如何置身事外,甚至想回去后就称病告假,闭门谢客。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今晚这件事,可怕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它将会引发的一系列动乱。风浪卷起来,是卷一尺还是卷一丈,卷多高,卷向哪里,何时平息,风浪自己说了不算。闻声而动的人,势必会想方设法将事情引向他们想要的局面。而这样想的人,不会只有一个。

  鲁将军不用脑子都知道,今晚过后,长安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两个军士是鲁将军的亲兵,是他有心栽培的两个人,不然也不会点他们随行。此刻恼极了,恨得牙痒痒,加上他有心避祸,正好拿这两个人开刀震慑其他人。

  别人的将军他管不着,归他管的将军这次来了十个,每个人手底点一百亲兵随侍。肯定不能将十个将军和一千亲兵全召集来,这会遭猜忌。

  当即召集将军,每次召一个来。罚两个军士二十军棍,每次重重打两棍,让人观刑,然后再打两棍,再喊另一个将军观刑。二十军棍打完,十个将军全都心中有数。

  鲁将军冷冷对每个将军道:“管不住嘴,就回家种田。”

  其他几个负责出行的人得知此事,直呼:“老鲁机灵。”立刻照搬,也寻几个亲近的人罚军棍,将分管的将军们分批召来。

  这样一来,好处有俩,不但敲打自己手底的人,而且第一时间对那些有心人亮出立场,别找他们打听情况。

  罚人军棍的法子武官能用,文官不好用。其中一个生性淡泊,不愿搅入是非的文官,苦恼回京后如何避客,不知不觉走出帐子,月下思索。

  路上行过几处大帐,里面皆鸡飞狗跳,都是被吓的。今晚注定无人入眠。文官叹气,继续踱步。

  月光从乌云后露面,晦暗的夜色,瞬间像被泼开明亮的色彩。白月光,黄土坡,红血地。

  几十个军士正在洒土,洒了一层又一层,地上的血迹仍是深红鲜明。残破的尸体早已清理,风里犹存浓厚的血腥气。

  好在一切都能掩盖,待军士们再努力多洒几层,就能彻底掩住血渍。山风吹上整晚,血气亦会飘散。

  文官立在树下不敢再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他心里一个大大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怎么就反了?

  月光洒进帝帐,一人高的银树烛台分列两侧,照得帐内灯火通明。红几香炉,熏着浓浓的龙涎香,白烟如涛如雾,朦胧似纱。

  皇后跪伏在御榻下请罪,两只红肿的眼,已哭了整晚:“臣妾教子无方,罪当籍没掖庭,以官奴婢之身了却残生。”

  圣人始终未发一言。他板正笔直的身影映在墙上,端坐静默已近两个时辰。

  素日养尊处优的面容,因为保养得当,又总是带笑,年近五十,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这张时常温和含笑的脸,此刻冷肃得像是冬日寒霜。

  “齐氏,你不要再哭了。”良久,圣人终于开口。

  皇后被“齐氏”两字惊愕得仰头相视,连请罪该有的姿态都忘记,直愣愣看着圣人。圣人叹气,招手让她起身:“朕累了,你回去歇息吧。”

  皇后呆滞半瞬,抱住圣人双腿,大哭:“陛下,婢尚未替逆子赎罪,怎敢安寝?”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真正慌张害怕了。圣人抚抚皇后鬓角,眼神柔上三分:“你若无法安眠,就去替朕鞭笞那个罪人。问问他,羊羔犹记跪乳之恩,乌鸦尚有反哺之义,他着人子皮,为何心如蛇蝎?”

  皇后泣不成声:“逆子无情,有负皇恩。”

  圣人闭上眼,似乎疲惫至极。皇后走几步回头看一眼,步履再慢,最终还是出了帐。

  皇后的眼泪沾了圣人一身,皇后离开后,圣人看着被皇后揉皱的龙袍,眉头一点点皱紧。

  是他太过宽容?能给的,他都给了她。当年的誓言,他不曾违过。

  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如此自信?动摇东宫就是动摇皇后,宁愿棋行险招,也要更替储君?

  圣人不确定,他始终疑心皇后与今晚的事有关,但没有证据。

  圣人想到太子,又恨起来。长子,这就是他的长子!

  难道有人谗言陷害他吗?难道有人毒计冤枉他吗?难道有人逼他造反吗?都没有。

  江南郡公的事,密不宣发。御史的弹劾,也都压下不提。太子的头衔,始终稳稳地落在太子的头上。身为一个父亲,身为一位君王,他做得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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