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凌昭道:“我写信去京城,让京城家里的管事去打听就行。也不费多大力,总得试试看。”
林嘉点点头;“好。”
“不怕,便寻不到也没什么。”凌昭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你还有我。”
他的眸子凝视着她,不会再转开,也不会只给她背影。
这样的梦真是美好。
林嘉微微地笑了。
她这样对他笑,凌昭只觉得内心柔软极了。
险些就忘记了今天要办的重要的事。
他掏出了和离书给林嘉:“需要你画押印手印。”
唤桃子取了笔墨和印泥来。
林嘉凝目看了一遍,问:“他人呢?”
凌五和张安的事,瞒不了一辈子。等凌五把事办完,张安以后就是凌五的“夫婿”了。哪怕一时不相见,也难保未来什么时候便能见到。
没必要为将来留隐患。
且张安在外面背着林嘉风流,凌昭根本也不想替他掩饰。
他道:“有个他认识的女子将他买走了,那女子也是凌氏亲族,是他在族学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林嘉垂下眼睫:“是他在外面的那个人?”
凌昭沉默了一下,问:“你知道?”
林嘉淡淡道:“这种事,岂能没有痕迹。”
男欢女爱,岂能没有痕迹,岂能骗得过枕边人。
只那时候发现了,奇异地毫不生气。
这件事在林嘉的眼里就和他的虚荣、轻浮等等缺点一样,只是个缺点而已。
没关系,都可以包容。反正他在家只待一天,等他走了,整个院子都是她的世界了。
她想要的其实就只有这个院子,张安只是附带的。
既只是附带的,差一点次一点都没关系。只要别败了她的家就可以。
最可恨就是他竟然真的就败了她的家。
她又没有家了。
梦都碎了,一直相信的正确的事情都不能再信了,这种崩塌,没法不恨。
只想和这个人做个彻底的割裂。
林嘉不爱张安,丝毫也不爱。
凌昭当然是高兴和欣慰的。
但高兴了欣慰了之后,浓浓的心酸便涌了上来。
像涨潮,像洪水,淹了,漫了。
他给她研墨。
她提笔签字画押。
他站在榻边看。
她忽然轻轻呀了一声。
凌昭问:“怎了?”
林嘉叹气:“我糊涂了。”
她看到了“嫁妆”二字,想起一个事,笔杆指了一下螺钿鲁班锁:“光想着叫你帮我拿回这个,忘了跟你说还有我的簪子。”
簪子?
凌昭立刻明白了:“那根?”
“嗯,”林嘉道,“那根。”
还能是哪根呢,自然就是她及笄的时候,凌昭赠的那根。
那根簪子被杜姨娘戏称为“树杈子”,但林嘉一看就喜欢。
她也能猜到那根簪子应该不比金银簪子便宜。只她还想不到到底有多贵重。
本就是出自大匠师之手,又是古物,传了好几代,价值可比她嫁妆里那十亩水田了。
簪形宛若天然造化。
凌昭为她选簪子的时候,看到这一根,便想到当初第一眼,他将她误当作梅精雪灵。
便选了这一根给她。
“没关系。”凌昭道,“再去拿就是。”
“又要折腾一趟,真是。”她喃喃道,“我这两天,总糊涂。”
便是凌昭,想起前日晚上的事都还在后怕。何况她是当事之人,还杀伤了那样一个对她有邪念的成年男人。精神上怎能不被冲击。
糊涂都是好的,有些女子可能就缓不过来,疯了的也不是没有。
且名声受损,被规训得迂腐一些的,一时想不开可能就不活了。
他这两天,都使桃子盯着她,便是恐她想不开。
凌昭听着她这样低低呢喃,都心痛。
他抽走了她发间的金簪。
鸦青柔顺的长发便垂泄下来。林嘉扭头看他。
凌昭用手拢了拢她的头发,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玉簪,将她的长发重新绾起。
“那种东西多的是,”他说,“不必挂念。”
林嘉颤了颤,唰唰地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按了手印,递给他:“签完了,你快走。”
“别来了,求你了。”她低声道,“我真的怕。”
孤男寡女为什么不能共处一室,的确是有道理的。
林嘉如今已知人事,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凌昭手心的温度。
真的怕极了。
凌昭没办法,叹气:“知道了,我走了。”
他道:“若无事,便不过来了,你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把小宁儿给你送来。”
林嘉道:“快走。”
凌昭拿走了鲁班锁里的玉锁片:“我拿回去拓一下。”
数次回眸,终还是走了。
和离书上有了男女双方的签字画押,还差个中人见证。
凌昭选了曾荣。
曾荣得知事情,吃惊不小,有点不能信,咋舌:“这、这才多久?就……”
曾家只是林嘉出嫁的门面,四房借的壳而已。跟林嘉还没有来得及处出感情来,但也为那姑娘感到惋惜。
婚姻坎坷,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是最大的磨难了。
因世间就是这样,女子的一生荣辱好坏,都被捆在了男子身上。
凌昭道:“他生意好起来,被人盯上了,做了局坑他,不稀奇。”
曾荣以前是替四夫人管事的,见识不少,道:“是,这样的就是倒霉,凡被盯上的,几没有逃得了的。”
你意志薄弱,便诱你去赌,你好色,便在青楼掏空你的钱,你爱读书好风雅,也可以作假古物故意让你打碎仙人跳,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曾荣作为中人签字画押,和离书生效。自此,张安与林嘉,再不是夫妻。
曾荣问:“她人呢?”
凌昭道:“已经救出来安置了,这事不要跟我母亲说了,免得她担心。”
实际上林嘉嫁了之后,四夫人便也没再过问她了。
四夫人对她的关注终究还是因为凌昭。当她嫁了的那一刻,四夫人便觉得她和凌昭的事已经结束了。
曾荣答应了。
凌昭回到府里,去了四夫人那里,问:“我小时候的东西还留着呢吗?”
四夫人问:“什么东西?”
凌昭道:“各种东西。”
时人讲究留很多东西。
指甲、乳牙,留头时剪掉的头发等等。小时候的襁褓、肚兜,有条件的都会留。
四夫人:“留着呢……吧?”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妈妈。
这些事指望她有什么用,还是得指望管事妈妈。
果然妈妈门清,笑道:“都留着呢。”
凌昭道:“我想看看我小时候的东西。”
妈妈道:“好几大箱呢,寿官想看什么?”
凌昭自然不肯说,只道:“我的东西,都送到我那里去吧。”
待几大只箱子送过来,凌昭好一通翻检,果然找到了自己小时候戴过的玉锁片。
也有长命百岁的吉祥语,也有家族的印记。
凌昭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