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肖氏叹气,道:“我家丫头这两天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我想给她做个八宝饭。”
唷,给肖晴娘啊,真难得。
杜姨娘道:“换季没胃口吧?”
肖氏不想说肖晴娘是因为一块衣裳料子郁郁得吃不下饭去。她其实也不能理解,明明都给她换了好料子了,怎么就难过成这样。
说出来,显得她家的闺女眼皮子恁浅。
肖氏便含糊道:“是吧,我也是觉得这几天胃口不大好。”
杜姨娘没觉得,秋天要贴秋膘啊,她胃口好着呢。
以前只是隔三差五地做些点心来吃,现在林嘉天天都做,杜姨娘天天吃。前几天去给三夫人请安,三夫人都笑她心宽体胖了呢。
难得瞅见肖氏这么低眉顺眼地,杜姨娘心情舒畅。大方地去灶房开罐子各样东西都给她包了些。
肖氏跟着进了灶房,看见梁上悬着一排腊肉,罐子里是咸鸭蛋,其他瓶瓶罐罐各种东西满满当当的。
记得以前肖晴娘嘟囔过“做妾都比我们过得好”,当时肖氏怕她眼皮子浅贪慕富贵生出给人做妾的心思,给她了几巴掌,但现在看来,她说的又的确是事实。
女儿小时候过过好日子,如今苦了,要先紧着儿子,的确对她有些苛刻,伤着她的心了。
肖氏叹口气,接过东西,低低道了一声谢,匆匆回去了。
让她这么一折腾,杜姨娘不困了,拉着王婆子坐在院墙底下晒太阳嗑瓜子,支着耳朵听隔壁动静。可惜虎官儿不在家,隔壁也只听见点水声,大概是在淘米或者洗干果,没啥有意思的。
百无聊赖,嗑了一地的瓜子皮。
林嘉今日终于又见到了凌昭。
凌昭检查了她这三天练习的成果,点点头,开始正式教她。
但他待的时间不长,讲解了之后,又听她弹奏一遍,纠正了错误之处,没什么问题了,他微微颔首:“你自己练。”
说完,他便离开了。南烛跟着离去,桃子照例陪着。
林嘉松了口气。
回到小院,杜姨娘拉住她,塞给她一个油纸包:“这是我刚炒的香瓜子,你给晴娘送点去。”
“……”林嘉很了解杜姨娘,“你想干嘛?”
“哎呀,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咳……就是吧,”杜姨娘放低声音,挤眼睛,“隔壁不知道怎么了,你去瞧一瞧嘛,回来给我说说。”
杜姨娘在墙根底下嗑一下午瓜子,还是有收获的。
听见隔壁有摔门的声音,还听见肖氏的声音拔高了:“你饿死得了!”
肖氏自恃身份,说话常轻声细语的挺端着,难得失态。杜姨娘心痒死了,想派林嘉做先锋去探听探听。
林嘉:“……”
真是拿她姨母没办法,这都是闲出来的。
确实,杜姨娘又不认识字,连书都看不了。话本子什么的,都是林嘉念给她听的。她也出不了门,生活太单调了,人就容易变得琐碎,家长里短,爱听个壁角什么的。
这么一对比,林嘉忽然发现,不知不觉地,自己的生活就充实起来了。
每天都有事情做,有赚钱的事,有开心的事。又总是有书看。
九公子书房里那些书,她大概一辈子看不完。
“晴娘好像生病了,吃不下饭。”杜姨娘拿胳膊肘拐她,“你们不是好嘛,去看看呗。”
要真是生病了,那是该去看看。
林嘉道:“等我先洗了手。”
细细去洗净了手,拿着杜姨娘新炒的香瓜子,在她的期盼中去了。
到了隔壁站在院门口喊了两声:“婶子——,婶子——?”
肖氏从灶房里快步出来:“嘉娘来啦。”
林嘉假装没看见她微红的眼圈和鼻头,笑道:“我姨母炒了香瓜子,我拿过来些。晴娘呢?在不在?”
在这个府里,肖晴娘也是没处去的,当然在。
肖氏道:“在屋里呢,你去吧。”
她隔窗喊了一声:“晴娘,嘉娘来了,你快起来,别没礼数。”
模糊地好像听到肖晴娘应了一声。
林嘉进到次间,在槅扇门口问了一句:“晴娘,我进去啦?”
里面肖晴娘没精打采地说:“进来吧。”
林嘉进去一看,肖晴娘在榻上歪着呢,整个人都没精神。
林嘉吓了一跳,还以为杜姨娘说肖晴娘病了是信口瞎说的,不想几日不见,肖晴娘下巴都瘦得尖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过去在榻边坐下,关心地问,“可是生病了?”
“没有,就是胃口不大好。”肖晴娘道,“你怎过来了?”
因为肖氏对隔壁的态度并不是特别亲近,杜姨娘和林嘉很少过来串门子。平时都是肖晴娘往她们那边去探头探脑。要被肖氏知道了,还要叨叨她两句。
“我姨母听你娘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嘛。”林嘉放低声音道,“你要有什么想吃的,我帮你做。”
虽然听杜姨娘说肖氏借了材料做八宝饭,但肖氏这个人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林嘉听肖晴娘抱怨她娘做饭的手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肖晴娘什么也不想吃,只道:“不用了,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林嘉又问她到底哪里不舒服,肖晴娘又说不出来。
林嘉只好安慰她:“瘦一些还好看些呢,只是别饿得太厉害,把身子搞坏了。”
肖晴娘闻言,从榻几抽屉里取出一面小靶镜照了照,问林嘉:“当真好看了?”
林嘉立刻点头:“当然,像大姑娘了。”
少女时期,女孩子腮边和下巴常有柔润的线条,当这些线条消失,下巴变得更尖,看起来就更接近女人。
肖晴娘照照镜子,也觉得自己仿佛变漂亮了。林嘉眼看着她好像露出了些高兴的模样,可很快眉眼间又郁郁了。
肖晴娘以前虽然也经常嘟嘟囔囔地爱抱怨,可也没像现在这样阴晴不定的。这情绪变化让给林嘉费解。
“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她往肖晴娘那里凑了凑,把声音放得更低,“是虎官儿还是什么?”
肖晴娘那些对母亲和弟弟的抱怨,没法跟旁的人说,自然就跟年龄相差不多的林嘉念叨了。所以林嘉知道得还挺清楚。
肖晴娘眼圈一红:“不是。”
她抬眼看看林嘉,林嘉杏靥桃腮,肌肤如脂。她若是有这样的相貌,或许也不是不能搏一搏,可她没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问林嘉:“嘉嘉,我问你,你有多少嫁妆?”
林嘉一呆,想了想说:“我在慢慢绣呢,攒两年的话,能攒出来点吧。”
指的是被褥枕套那些吧。那些算什么呢,肖晴娘问的可不是那些,她道:“有什么值钱的吗?像十一娘、十二娘她们的嫁妆那样。”
林嘉扶额:“你跟十一娘她们比什么。她们的嫁妆我们怎么能比。”
凌家的姑娘的嫁妆里有田宅有铺子,有绫罗绸缎、金银香药,有陪房有奴婢。大件的家具能填满整整一个院子,连马桶都是自带过去的。
等姑娘嫁过去,虽从此在别人家里生活,可吃的用的花销的都是娘家带过去的。
还有娘家的人给她们撑腰。若家族兄弟争气,高官厚爵,腰杆就更挺了。
所以高门大户里的正妻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第57章
肖晴娘怔怔地道:“其实从我出生, 我爹就开始给我攒嫁妆了……”
殷实人家都是这样的,女儿从出生就开始给她攒嫁妆,这攒出来的是她将来一辈子的幸福。
可肖晴娘的嫁妆也都没了, 家里田宅都叫族人霸占了去。母亲带着他们姐弟逃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些细软。
她眼泪落下来:“老夫人不肯帮我们……”
林嘉心头一跳,忙推她:“别胡说。”
她放低声音:“你家的事,当事的都是姓肖的, 你叫老太太怎么管?哪有外人能插手人家族里的家务事的?”
宗族内的财产纠纷、吃绝户的事, 只要不是证据确凿的杀人谋财, 有时候官府也会和稀泥。
其实情况和林嘉舅家那边差不多, 只是肖家更有钱,为了更多的资财, 便有人生出了更大的恶意, 动了更狠的心。
虎官儿那时候还那么小, 想让他死于“意外”方法太多了, 一次没死成,还可以有许多次。因是“意外”,便是告官也没用。
肖氏为了保儿子,放弃了田地财产出逃。因娘家没人了,这便来投靠了凌老夫人。
凌老夫人好心收留了他们母子三人,岂能因此反而怨恨。宗族的事, 谁插得了手, 何况凌家又不是肖氏的娘家, 站出去都没理。
林嘉这么一说, 肖晴娘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妥, 忙擦了眼泪:“我一时乱讲的, 你莫要出去乱说。”
林嘉道:“我怎么会出去乱说。”
她的为人肖晴娘还是信得过的。虽反了口, 但心里还是难受。总觉得若有人肯站出来为她去肖氏族内争一争,她的人生就完全可以走另外一条光明大道了。
林嘉按住她的手臂,小心地问:“可是你的亲事有着落了?”
肖晴娘只摇头,咬了咬唇,却问林嘉:“嘉嘉,你可见过九公子?”
林嘉一愣。
肖晴娘忙道:“虎官儿这个旬日就要去九公子那里,我娘还专门为他裁了新衣裳。我俩都有点紧张,怕九公子不好相处……”
林嘉松了口气,道:“这个你放心,九公子就和老夫人一样,十分有仁善之心的。”
肖晴娘抓住她的手:“你怎知道?你见过他?你跟他说过话?”
她问得急切,林嘉心虚了一下,可又想凌昭的仁善不能因为她的心虚而被遮掩。
且她和凌九郎真的没什么,他就是人好心善,怜惜孤弱。
她点头道:“四爷的丧事刚过,我就见过九公子了。就在梅林那里,你知道的,我常要采梅露孝敬三夫人的……”
遂将当初梅林处发生的事告诉了肖晴娘。
“你瞧,我将情况与九公子一讲,九公子就知道我的为难之处,便许我可以在林子南边行走。只要不去扰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