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是为了林嘉。
林嘉吹了灯睡在了杜姨娘屋里的榻上。
林嘉睡着没睡着杜姨娘不知道,她自己却睁着眼睡不着。
虽然换了大夫瞧过了,但杜姨娘隐隐对自己的病情有预感。从前三爷各种补品生生吊了两年的命,姨娘们就在床边伺候,杜姨娘对三爷的各种症状都清楚。
尤其是那心悸胸痹的感觉。
自林嘉被吓到之后,她没再提起过了。可那感觉偶尔还会出现,她只能悄悄地用力摁心口。
她隐约觉得自己要追着三爷去了。
三爷能靠着名贵药材吊命拖两年,她没那福气,不知道能把收命的无常鬼拖多久。
她若死了,林嘉怎办?
凌昭凌熙臣的名字便出现在脑海里。
他为着林嘉竟连礼法规矩都破了。自然是因为喜欢林嘉。
杜姨娘也不知道他对林嘉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女人容颜易老,男人喜新厌旧。林嘉又是个老实头,根本不晓得怎么讨好男人。
但杜姨娘也没有别的可以托付的人了。
托给凌九郎,总比托给凌十二强。
第85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拜年的日子。
金陵尚书府的大门敞开着,来拜年的人亲朋同僚下属络绎不绝。
凌氏族人的主要两支东楼和西楼,都有人结伴而来。尚书府的门槛也不是谁都能登的, 来的都是代表人物,每年都是这些人。
今年西楼多了凌晋。
他不是西楼本家嫡支,往年原轮不到他来的,但他新续弦的小妻子是从尚书府发嫁的, 是凌老夫人故旧的后人。今年, 他便也成了拜年的族人代表。
男人们在外院被接待, 女眷们被迎到内宅老夫人那里, 由老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一起接待。
十一娘、十二娘往年只要端坐着由亲戚们夸就行了,今年却跟在各自母亲身后亦步亦趋地, 学着这些庶务了。
只有十三娘带着十四娘、十五娘两个, 干坐着, 只能让叫人的时候就叫, 让行礼的时候就行礼。
因来拜访的多是妇人,十三娘与她们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只忽地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她不由高兴起来:“晴娘!”
五夫人立时拍了她一下,嗔道:“是你晋婶婶。”
众人都笑。
十一娘和十二娘也来与肖晴娘寒暄。
肖晴娘脸色极好,一看就是过得舒心。
能来尚书府走亲戚的都是族中体面人家,俱都带着丫头。肖晴娘身边也跟着个小丫头, 虽看起来粗憨不精致, 但在小门小户一看就是能干活的。
寒暄完了, 年纪大的妇人们同老夫人和夫人们说话。
肖晴娘作为最年的媳妇, 跟十一娘她们说话。自然就问起了林嘉。
十一娘道:“我们两个日日忙得跟什么似的, 好久没见她了, 应该挺好吧。”
六夫人放些权给十一娘十二娘练手实操。十一娘十二娘对上了家里关系盘根错节的世仆、家生子, 大大小小地吃了不少暗亏。
老夫人、五夫人、六夫人都不出手,只让她们自己来解决。这两个确实没心思想林嘉。
十三娘亲却知道:“她姨母病了。”
原来她前两天得了个新玩意,想叫林嘉一起来玩赏,于是知道了杜姨娘病了。
肖晴娘觑了个空子悄悄跟六夫人说:“想去看看林嘉娘。”
六夫人指了个丫头给她,笑道:“别误了午饭。”
肖晴娘如今是亲戚、客人了,就算她认得路,没有主家的带领,也不能自己乱跑。
丫头领着她去了园子里,一路到了排院。
肖晴娘望着自己曾经住过好几年的院落,感慨无限。
去了小院,充斥鼻腔的全是药味。
林嘉又惊又喜:“你竟来了。”
肖晴娘道:“姨娘怎病了?”
林嘉道:“受了风寒。”
肖晴娘叹道:“你瘦成这样。”
林嘉却微笑:“你气色真好。”
待要去看杜姨娘,林嘉隔着槅扇门道:“姨母,晴娘来看你了。”
“叫她别……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后,杜姨娘道,“晴娘别进来!你是新媳妇,别万一有了身孕再染了病气。”
肖晴娘满面红晕。
林嘉便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说话。
互相问候完毕,肖晴娘叹她照顾病人辛苦,林嘉却笑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过得好。”
她压低声音问:“刚才我姨母说的那个,真那个了?”
肖晴娘啐她:“没有,瞎说!不害臊!”
林嘉劳累压抑了许多天了,肖晴娘的到来带给了她一抹亮色。
人总是愿意和那些看起来就带着笑、令人舒心的人在一起的。肖晴娘如今就成了这样的人。
做姑娘的时候还隐露的几分小家子气婚后竟没了,人明显大方了起来。
两人说起私房话。
“我娘叫我把嫁妆银子拿出来置办田地,我听了她的,只留了一些压箱底应急的,其他的都拿出来给相公,叫他买地。”她说,“我婆婆特别高兴,把家里的钱箱都交给我管了。现在家里我管着事,她给带着燕燕,怕燕燕烦着我。”
“其实我没烦,燕燕可爱呢,有糖晓得分给我吃,不私藏,《三字经》都已经背完了。”
置办田产乃是最最踏实的持家之道。
肖氏如今虽落魄拮据,但她曾是举人娘子、当家主母,眼光和格局还是有的。教女儿的也是正道。
人走在正道上,路便能越走越宽。
林嘉喜欢听这些事。听了让人觉得开心又提气,心生向往——
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一些家人,固定有出息的田产。
以后,还有自己的孩子。
扎根在这个地方了,真好。
“咦,你还买了琴。”肖晴娘道,“真好。”
她骄傲又羞涩地说:“我相公也有琴,我的琴艺搁太久不行了,他从头教我。”
林嘉莫名,不知道教琴这种事怎地说起来竟还要脸红。
教琴,不就是一个人站着听,一个人坐着弹吗?
她自然不懂,不同关系的两个人,教琴的方式也不一样。
临走,肖晴娘在槅扇门外喊:“姨娘,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杜姨娘咳了几声,喊:“你努力,三年抱俩!”
她如今是媳妇不是姑娘了,杜姨娘也敢拿她来开些玩笑了。
肖晴娘满脸通红,隔着槅扇门啐她。
满院子飘药味,肖晴娘闻了闻:“还放了参须啊?”
林嘉含糊应了。
其实放的是人参。凌昭一早让桃子送过来的。
药方他也改了,换了几味药,都一并送过来,已经在煎着了。
在门口送了肖晴娘,林嘉站在台阶上看着她跟领路的丫头说笑着离开。心中生出许多羡慕。
转身回到院中,进屋去看杜姨娘,她就变得沉默起来。
经历了昨晚,从话都讲完、吹了灯之后到现在,杜姨娘没再提一句凌九郎。林嘉以为她不提,自己会轻松。哪知道她越是不提,自己就越是难以放松下来。
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药还得再熬半个时辰,你先把这个喝了。”她端了鸡汤给杜姨娘。
桃子说了,每日里会送一只新鲜现杀的鸡过来。
鸡汤最养人了,又是清水汤,杜姨娘喝了嗓子也舒服。
杜姨娘接过碗,问:“他叫人送来的吗?”
林嘉:“嗯。”
两个人便不说话了。
屋子里只有安静的喝汤的声音。
新年的热闹过得飞快,转眼就破五了。
外院的客人一直就没断过。许多人当然想趁机一睹探花郎的风采。
凌昭因守孝闭门谢客,为了避开外院的嘈杂,这几日都歇在了自己的书斋。
水榭里,柿子拾掇凌昭换下来的贴身衣物。
这原该是桃子的事,但桃子已经和季白定下来了,这些特别贴身的事,凌昭便叫柿子来做,不叫桃子再沾手。
柿子忽然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