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39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绵绵觑着她调侃:“外祖母看二姐姐,红光满面的,哪里像没吃好的样子。”一面又来追问,“今夜吃了哪家酒楼?要是好吃一定告诉我,下回咱们也去那里相聚。”

  肃柔笑道:“在夜市上吃了一路小食,已经吃饱了。”

  绵绵眼热不已,回身对太夫人说:“祖母,这么多郎子里头,还是嗣王最实心,他真是一门心思求娶二姐姐的。”

  太夫人也颔首,“这倒是,五娘的郎子不去说他了,三娘的郎子也矜重得很,到今日都不曾再登过门。开国伯家公子来探望过绵绵一回,只是碍于还没纳征,不便过多往来,如今看来就数嗣王,各处都很尽心,果真是个可堪托付的。”

  肃柔听她们这样说,不过含糊一笑带过了,转而又问:“金家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太夫人叹了口气,“能有什么消息。你伯父散朝之后有意询问了金侍郎一回,金侍郎照旧瞒骗着,直说没什么大碍,过阵子就能下地。”

  肃柔蹙眉道:“眼下才七月,到明年二月还有半年光景,我倒要看看,所谓的没什么大碍,拿什么幌子拖到明年二月里。”

  其实要有耐心,大家就这么耗着,金家总有耗不下去的时候。但女孩子的青春何其宝贵,为了这种没结果的婚事拖累半年,对寄柔来说真是飞来的横祸。

  绵绵呢,对寄柔早就不满意了,绞着裙带嘟囔:“要我说,就是五妹妹平时没修口德,合该让她吃这样的亏。”

  话才说完,就被太夫人呵斥了,拍着桌子道:“你在混说什么?自己姐妹遇见这样不公的事,你不说想着出出主意宽慰宽慰她,竟还在背后拍手称快?”

  这一声真把绵绵吓着了,她惶然道:“外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不是这个意思,又能是什么意思。太夫人这两日因这件事闹得坐立难安,如今听见家里人倒先嘲笑起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蹙眉对绵绵道:“你这个毛病,到底要改改才好,否则嫁到开国伯府上,日后也是个愁人的。一家子通共就这么几个至亲,姐妹平时有些小磕碰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当你记仇吗?我盼着你们都有好前程,将来姐妹之间互相扶持,你别以为自己嫁得高门就万事大吉了,倘或姐妹间出了个不成器的,对你也没什么益处。”

  太夫人平时很宠爱绵绵,即便她好胜势利也从来不曾责怪过她,这次这么严厉,一时把她吓得大哭起来,呜咽着说:“外祖母,我不是成心笑话五妹妹的,就是话赶话脱口而出……我错了,请外祖母责罚我吧。”

  肃柔忙两头劝解,对太夫人道:“祖母知道表妹一向心直口快,却没什么坏心眼,这次是一时失言,祖母责怪两句就罢了,千万不要动怒。”一头又对绵绵道,“这回你真是说错话了,自己家里不会计较,往后到了人家,但凡被人拿住一处错漏,就够狠狠坑你一回的。”

  绵绵红着眼抽泣,“二姐姐,我记住了,往后一定不会了。”转而又去抱太夫人,仰面央求着,“外祖母,我错了,您要是生气就打我,让我长记性吧!”

  太夫人原本很恼她,被她这么一缠,到底气也消了,抬手给她抹了抹眼泪,虎着脸道:“一家子姐妹,患难相随、休戚与共才是正道,我可从没见过娘家人倒了台,自己独善其身过得舒称的。你以为高门大户里头没有捧高踩低吗?你的姐妹一个个得配高官之主,做上诰命夫人,那才是你的荣耀,你在婆家才能挺直腰杆子做人,明白不明白!”

  绵绵扁着嘴说是,“我往后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但嘴上应着,心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从岁华园出来后,挽着肃柔的胳膊说:“二姐姐,我也没有果真盼着五妹妹不好,就是她常惹我生气,我才泄愤说了这么一句的。外祖母做什么对我发火,又不是我让金公子摔断腿的。外祖母说一家子姐妹休戚与共,可就凭五妹妹平日和我的关系,将来她要是出息了,看得上我才怪。再者,我日后在婆家立身做人,靠的是自己,我又不缺吃少喝,他家哪个敢低看我?姐妹在精不在多,我只要和二姐姐多多来往,就够我在婆家抖威风的了。”

  说得肃柔失笑,“嗣王不是宗室王爵,到底不一样,你也别瞧着我一个,大家都好,你的根基才稳。”

  绵绵根本不管那些,她只好奇肃柔和嗣王的相处,缠着肃柔问:“二姐姐,嗣王对你很好吧?你同他在一起高兴吗?是不是什么都不用操心,觉得终于有个人能让你依靠了?”

  肃柔被她问得不好意思,只管敷衍着,“你不必眼热我,我那是学里家里两头跑,才劳烦人家送我的。等伯爵府纳征请期了,伯爵公子自然也来看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笑间到了小径的岔路口,两个人话了别,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了。

  肃柔回到千堆雪,今日一整天不光身上累,心也累得很,便让结绿预备了香汤,洗漱过后早早上床歇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又回到夜市上闲逛的时候,还是吃那旋炙猪皮肉,还是粘了满嘴的酱,结果赫连颂竟凑过来要嘬她,吓得她霍地坐了起来,心头狂跳不止。

  正在书案前熄香的蕉月唬了一跳,上前道:“小娘子怎么了?做梦了么?”

  肃柔有些回不过神来,见蕉月在内寝,抚着额头问:“什么时辰了?”

  蕉月笑道:“小娘子才刚睡下去一盏茶工夫,难道睡迷了吗?”

  肃柔哦了声,怏怏躺回枕头上,愣了半晌捧住脸颊,懊恼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和赫连颂相处得多了,自己也糊涂起来了?

  后来再睡,还有些忐忑,这一晚上邪梦缭绕,及到第二日早上起来都头重脚轻,好在今日不用去了园,昨日和贵女们商定,如今女学已经平稳度过了最开始一段时期,往后可以一日隔一日地来习学,一则大家总有私事要忙,二则自己也要筹备九月的大婚事宜了。

  姊妹间有阵子没能在一处消闲,今日正好,早上大家过岁华园请了安,可以聚在后廊上点茶聊天。

  众人很关心寄柔眼下的心情,都缩手缩脚,不敢触到她的伤心处。寄柔自己也觉察了,气恼道:“你们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其实有什么可怜的,这还没成亲呢,大有可转圜的余地。退一万步说,就算成了亲又怎么样,还可以和离再嫁,怎么弄得我成了寡妇模样,你们这么避讳着,愈发伤我的心了。”

  大家面面相觑,话虽这样说,遇上了这种倒霉的事,终究是大不幸。

  肃柔牵了她坐下,和声道:“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至多不过被耽误上两个月,过后自有合适的人家再来提亲。咱们家好就好在不像那些迂腐人家,聘出去的女儿就不管不顾了。有祖母和伯父伯母为你把持着,这件事早晚能够妥善解决的。”

  姐妹们都附和,慢慢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可肃柔瞧得出来,寄柔虽嘴上坦然,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姐姐妹妹都许了人家,只有自己遇上这么不靠谱的郎子,细想之下哪能不自惭形秽。

  这时门上一阵喧闹,前面的婆子女使都跑动起来,大家站起身看,先春过来回话,说申大娘子回来了。绵绵顿时蹦起来,提起裙裾就往院门上跑,大家也随祖母迎到廊下。不多会儿冯嬷嬷引了个打扮华贵的妇人进来,肃柔对这位姑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姑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阁,跟随郎子上外埠做生意,婚后极少回上京。上回相见,还是她七岁那年,现在要是在街市上遇见,怕是真的不能相认了。

  元氏和凌氏也带着媳妇从院子里赶过来,姑嫂相见,先客气地寒暄了一通,然后相携到了太夫人面前。

  申夫人见到母亲,顿时热泪盈眶,上前叫了声阿娘便跪了下来。

  太夫人忙伸手搀扶,哽咽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捧着脸仔细打量,总是没有消瘦,气色也很好就放心了。

  外面闷热得厉害,大家挪进了花厅里,太夫人指派底下孙辈的孩子来给姑母请安。一排五个女孩儿盈盈福拜下去,申夫人连连说好,一个个望过去,感慨着:“几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罢望住肃柔,牵着手道,“这是二娘不是?阿弥陀佛,没想到竟还有相见的一日。”

  向来进宫的女孩子,基本没有年轻放归的可能,申夫人望着二哥留下的长女,一时百感交集。

  还是绵绵上来安慰,说阿娘别伤心,“二姐姐可厉害了,如今在艮岳脚下开了女学,上京好些名门贵女都是她的学生。前阵子还和嗣王定了亲,九月里就出阁了。”

  “嗣王?嗣武康王?”申夫人很意外,眼里逐渐流露出一点惆怅来,悲伤地望着肃柔道,“你爹爹走了十二年,果真人死如灯灭,你已经把这血海深仇忘了。”

第55章

  肃柔面红耳赤,嗫嚅着说:“姑母,不是你想的这样……”

  “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和那个人定亲。”申夫人道,“当初你爹爹就是为了他才送命的,人虽不是他杀的,但因他而死,这上京是再也没有名门公子了,所以你要嫁他吗?这么做,可曾想过市井间怎么议论你,怎么议论张家啊?”

  关于张律的死,作为妹妹确实耿耿于怀到今日。她还记得那日正好是立秋,棺材运了两个月才回到上京,已经看不见人,更不敢想象那个活蹦乱跳的二哥变成了什么样。那时候她肚子里正怀着第二个孩子,被这忽来的打击弄得动了胎气,没多久孩子就滑了,现在想来心头还抽痛,却没想到时隔十二年,侄女竟要嫁给那个始作俑者。

  肃柔惭愧得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潘夫人淡淡开了口,“妹妹不要怪肃柔,这件事全家都知情,全家都答应,并不是肃柔的错。禁中放她出来,又想招她回去,全家都不忍让她再进宫,只好找个人先定亲。可惜上京那些公子王孙,没有一个敢登门提亲,只有嗣王三书六礼愿意聘她,不嫁嗣王,还能嫁谁?事有轻重缓急,依我之见陈年宿怨,该放就放下吧。咱们原是找不着可以恨的人,才将一腔怒火全撒在嗣王身上,其实该恨的是杀你二哥的人,不是嗣王。”

  申夫人愣住了,见这继母都来替肃柔说话,自己也只得罢休。

  到底一家人团聚是件欢喜的事,叹了口气,转头让婆子女使把她带回的箱子搬进来,在场每个人都分到些香料缎子、笔墨茶叶等物件,大家中晌一道吃了饭,下半晌只等着哥哥和侄子们回来。

  午后人都散了,只余下申夫人母女在太夫人跟前,老太太问起她在江陵府的生活,申夫人散淡地牵了下唇角,“就那样凑合过着吧,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还能怎么样。”

  太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无奈,忙问:“申郎子对你不好吗?”

  申夫人早前在女儿面前说她爹爹千好万好,那是为母则强。如今自己到了母亲身边,有些委屈忍不住吐露出来,变成了陈年的琥珀,掷地又冷又硬。

  “也没什么不好。”她垂着眼说,“就是寻常过日子的模样,他敬着我,我也敬着他。只是这么大的家业,没有一个儿子传承,他觉得很对不起列祖列宗,所以偷偷养了外室,还弄出个私生子来,前阵子央求把孩子过继到我名下,我没答应。”

  这话她是平静说完的,但听者却心头直打起了鼓,绵绵一蹦三尺高,“什么?爹爹怎么能这么做!”说着气极抽泣起来,“他怎么能这样!怎么对得起阿娘!”

  太夫人叹息:“我就知道……生意人,有几个是安分的!手上银钱出入得多,就算他没有歪心思,那些女人也不能放过他。如今你打算怎么应对?就算你不答应,那总是他的儿子,硬要带回家来,你又能怎么样?”

  申夫人冷笑了一声,“我含辛茹苦在申家这些年,难道最后会为一个外头的小妇作嫁衣裳吗。这回走前,我打听到了那小妇的出处,原来是船妓出身,被一个举人赎身出来养在市井里。可惜这举人会试屡屡不得高中,没有颜面回江陵府,一直漂泊在幽州,我已经打发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回去申冤告状。到时候就算那孩子是申可铮的骨血,也入不得族谱,承继不了家业。他无情,休怪我无义,我要让他成为江陵府的笑柄,看他日后拿什么脸,再与人做买卖。”

  绵绵脸上挂着泪珠,倒有些怔愣了,“做不得买卖,那岂不是没有进项了?”

  申夫人道:“这些年赚了两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还有开设的铺子、庄子等,哪里就饿死了。我如今是看明白了,男人钱越多,心越野,当初求娶我的时候许诺一辈子不纳妾,他也没有做到。”说罢惨然看了母亲一眼,“阿娘,我如今很后悔下嫁了那人,这些年受的委屈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有咬牙忍着,谁让我自己选了这条路。这十六年来我从没在绵绵跟前说过她爹爹不好,我是为了孩子,不希望她因爹娘不睦,自小活在愁云惨雾里。如今她也要许人家了,让她知道其中利害,自己也好留个心眼。男人的嘴,永远不要相信,稀图你的时候说得花好稻好,不稀图你了,你就是块破抹布,那些海誓山盟的话全都扬了灰,一句都不算数了。”

  太夫人听女儿细说了遭遇,心里牵痛得很,她一直以为就算过得再寻常,也不至于这样艰难。现在就如她说的,半辈子都过去了,还能怎样?让她离开申可铮,她绝不会答应的,有时候人争一口气,与有没有感情无关。

  申夫人的痛苦有了宣泄的出口,人慢慢萎顿下来,垂首说:“我原以为低嫁,郎子会愈发珍惜彼此之间的缘分,不会弄出什么妾室外室来,谁知到最后,依然是这样。早知如此,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就算境遇不好,至少心里不憋屈。所以我一定要让绵绵重回上京,无论如何找个高门嫁了,别在市井之中消磨一辈子。怪只怪我自己,要是那时候没有顾头不顾尾,也不会弄得现在这样。有时候我也觉得乏累,小妾外室对付不完,这么下去几时才是个头?好在院里的妾室都拿捏在了手心里,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只要没有庶子,外室就算生他一百个私孩子,我也不在乎。”

  绵绵有些惊讶,愕然望着母亲道:“那些小娘儿至今没有生孩子,难道是阿娘想了什么法子?”

  申夫人不说话了,太夫人脸上流露出一点凄凉的神情来,那是上不得台面的一种手法,正室为了稳固地位,千方百计压制妾室,不能明刀明枪,当然只有暗里使绊子。

  有需求,便会有供给,那些术士游医炼制出绝子的药,只要有门道,肯花重金,就能避免侧室夺宠,庶子压过正室。但这种手段伤阴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使。照着申夫人的意思,可惜没有让男人绝后的药,否则给申可铮来上一剂,才一劳永逸。

  “妾室虽可恨,祸根却在男人身上。”申夫人看着绵绵道,“纳妾这种事商贾人家有,官宦人家也有,我盼着你能遇见个好的,别像你爹爹一样,就是你的福气了。”

  绵绵毕竟是年轻女孩子,领会不得那么深刻的道理,扭捏了下道:“我看伯爵公子,倒不像那种人。”

  申夫人笑了笑,心道男人是好是歹,还要等真正过日子了才知道。当然眼下不会去打击绵绵,丈母娘哪有不指望女婿上道的。再者看着绵绵的样子,对那个伯爵公子似乎很满意,这样就行了。至少目前门第好,婚前也有情有义,婚后怎么样,就看各人的造化吧。

  申夫人重新整顿起精神来,笑着问太夫人:“伯爵府可说过什么时候纳征请期?”

  “那头知道亲家要过上京,等着咱们这头的消息呢。过会儿打发人和那边府上说一声,他们自然就预备起来了,只是……”太夫人有些迟疑,这话其实一直在她心里,苦于绵绵是孩子,说了也未必明白。如今她母亲来了,倒可以提一提,便道,“照理来说,有爵之家不愁娶不到可心的媳妇,尤其这种门户很在意出身,这回求娶到咱们门上来,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申夫人并不发愁,坦然道:“申家虽是商贾,但绵绵外家姓张,三位舅舅都是朝廷股肱,想必他们也瞧着这点吧!若说他家有所图,不过是图申家钱财,我只这一个女儿,将来多多为她筹备陪嫁,堵住了伯爵府的心眼子,也就是了。”

  这话颇有些愿打愿挨的意思,拿钱铺路,就算为孩子谋个前程,申夫人也愿意。从贱如崩,从贵如登,高门低嫁不是难事,反之则须舍得一身剐,否则人家凭什么娶一个商家女!她看得很清楚,也无需糊弄自己,丈夫已经半放弃了,今后心血全在绵绵身上,花钱让绵绵跨越现在的阶层,至少目前看来是值得的。

  既然她没有异议,太夫人也不说什么了,转头吩咐冯嬷嬷给伯爵府报信儿。伯爵府接了消息,来得也实在快,第二日便抬着聘礼登门了。

  姊妹们照例躲在里间看,那位伯爵公子倒是个不错的长相,个子高高的,生得也很白净,和绵绵站在一起,两个人不时对望一眼,好像十分登对的模样。

  申夫人很满意,两家在堂上说了许多好话,定在十月初八日亲迎。绵绵从堂上返回内室,腼腆地问众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家当然都说好,至柔道:“定在十月初八,竟比三姐姐出阁还早些。”

  绵绵冲晴柔吐了吐舌头,“到时候还要三姐姐先送我出门呢。”

  晴柔含笑点头,“预备妆奁的时候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替表妹出份力。”

  映柔探身问表姐,“表姐夫叫什么名字呀?”

  绵绵红着脸说:“姓宋,叫宋明池。”中规中矩的名字,至少比金卧虎好听多了。

  大家纷纷向她道贺,却也感慨,张家下半年真是忙得很,连着三个姑娘要出阁。

  绵绵则大手一挥,“我阿娘说了,到时候包下方宅园子款待宾客,倘或来得及,打算在上京置办一处产业,到时候我可以从那里出阁。”

  不过申家在上京只有生意往来的宾朋,不像在张家置办,官场上还有人卖张氏兄弟的面子,到时候排场大,嫁女儿嫁得体面,所以届时到底怎么安排,还要再与太夫人商议。

  大家热闹说笑的时候,肃柔看了眼寄柔,她勉强支应,到底不像以前那样活泛了。等人散后,姐妹两个在园子里走了一程,走到池边亭子里坐下,寄柔忍了半日,终于在肃柔面前哭起来,捂着眼睛说:“我一向要强,这回真是没脸透了。那个什么金卧虎,就算不瘸,我也不愿意嫁给他了,这种人玩性大,丝毫不顾及家里人,谁知道将来还要出多少纰漏!我原就不怎么看好他,长得不称我的意,名字也取得奇怪,这回可好,果真成了‘卧虎’,让我在姐妹们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比做了寡妇还难受呢。”

  肃柔看她这样,轻声安慰了两句,复又问:“金家那头没什么动静吗?这几日果然就当无事发生?”

  寄柔说可不是,“哥哥昨日想去探望,金家谢绝了,说人要静养,暂时不见客。他们就是打算拖下去,拖过二月初二最好,可我好好的女孩儿,做什么要陪他们耗着!”

  肃柔想了想,犹豫着对寄柔道:“昨日嗣王和我说起,若是金家执意不退亲,他那头可以帮着想想办法,只是不知道成不成,所以我也没和祖母她们说起。眼下金家连人都不让见,恐怕这腿伤愈发厉害了,你要是着急,我去问问嗣王,你看好不好?”

  寄柔眼里的光顿时被点亮了,直起身子追问:“二姐姐果然能请得嗣王帮忙?”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寄柔用力握住肃柔的手道,“二姐姐,我能不能从这泥坑里爬出来,就全仰仗你了,你一定要设法帮帮我,求求你了。”

  肃柔点了点头,“尽力一试吧,只是不敢下保,要是不成,咱们自己再想办法。”

  应准了寄柔,第二日因有教习,抽不出时间去寻赫连颂,晚间也并未等到他过来。待到第三日,她就打算主动找他一回了,可又担心他正忙,自己贸然出现会不会扰了他的公务。辗转打听到他在上四军衙门,趁着中晌工夫过去碰碰运气,人果然如设想的一样不容易见到,在外等了好半晌,里面才将话传到。

  几乎是一得消息,他就从门内迎了出来,果真在职的时候与平时见她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些陌生的味道,笑也笑得矜重,只道:“小娘子怎么来了?外头太热,上衙门里坐坐吧。”

  肃柔说不必了,“人多眼杂,我就不进去了。王爷近日忙吗?”

  赫连颂回头望了眼,衙门里人来人往,上四军规整和积石军调拨凑在了一起,忙是真的忙。但他知道,她来找他必定是有事,若论他现在的心情,自然是私事比公事更要紧。

  “可是因为金家?”他不用等她开口,自己便已经猜到了。

  肃柔颔首,为难地说:“家下大哥去金府上探望,他们闭门谢客,伯父散朝后询问金侍郎境况,金侍郎也是闪烁其辞,不肯据实相告。五娘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我瞧她精神头也不好了,就想着来托付王爷。王爷若是有办法,或者劝一劝金侍郎,不说谁家提退亲,只要容张家把聘礼送还,往后也好两不耽误。”

  赫连颂听后,一口便答应下来,“这件事不难办,人既然在捧日军麾下,我自有办法说动他们。”

  肃柔松了口气,对他的鼎力相助很是感激,福身道:“那我就等着王爷的好信儿了。”

  他说好,因天热,让她先回去,自己在衙门忙了半晌,一抬头发现已经傍晚了,方下令手下虞侯万朝阳,把金卧虎的医档调出来。

  如今朝廷为了缩减不必要的开支,各公职上因伤留职者,必须呈交医档。宋提领是太医院官员,知道这项查得严,绝不会替他造假,果真通判将医档送来后他看了一眼,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胫骨寸断。

  他将医档合了起来,对万朝阳道:“走,上金侍郎家跑一趟。”

  万朝阳忙道是,出门吩咐副将备了马,趁着将要入夜的天光,赶到了金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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