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四姐
回到房里,安哥儿睡得很安稳,是叶嬷嬷有心借着孩子,把她从那片兵荒马乱里摘出来的。
她站在摇篮前看着孩子天真的睡颜,看了半晌,方踱回自己的内寝。这里没有外人,只有祝妈妈和叶嬷嬷,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他不能再往我脸上抹黑,将来也不能祸害孩子的前程了,真好!”
第77章
若问悔不悔,当然不悔,甚至懊恼没有早一些做这样的安排,原来人不是天生懦弱的,只要被逼到了那个份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盎这样的人,其实早晚会有此一劫,不是自己弄得一败涂地,就是争风吃醋对别人下手。与其让他作奸犯科坑害子孙,还是抢先一步断绝了他的后路为好。就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对任何事情没有要求,不会胡乱发脾气叫骂,也不会吓着孩子,这才是好男人的做派——从成亲到现在,从来没有如此令人满意过。
尚柔在卧房里睡了半夜,原想一觉睡到明日再说的,终归不大好,三更的时候还是重新去了前院。
进门见陈夫人一脸颓丧,在陈盎床边坐着,两个小姑子已经被打发回去了,只剩几个女使婆子,还有玉帛在边上候着,因尚柔一去好半晌,对她十分有怨念。
翻眼看了看她,陈夫人道:“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丈夫成了这样,你心里倒能安稳?”
尚柔道:“我也担心官人,但则安一直睡不踏实,我总不好撇下他,只管这里。”
陈夫人简直觉得她不知轻重,“孩子哭闹几声罢了,难道能比澄川眼下的境况更要紧?”
尚柔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掖着袖子上前看了看床上的人,漠然道:“在做娘的人眼里,自然是孩子更重要,安哥儿有我,官人有母亲您,咱们各自护着各自的儿子,难道有错吗?”两句话说得陈夫人回不过神来,只好看着她干瞪眼。
一向做小伏低的窝囊媳妇,忽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真是让人费解。陈夫人厉声对她道:“你们张家不是诗礼人家吗,怎么教得你这样顶撞婆母?”
尚柔道:“我何尝顶撞婆母了,说的不都是实在话吗,哪里值得母亲生气?况且眼下这局面,更应齐心照顾好官人才对,自家人之间,何苦再起内斗。”
她现在说话是不大讲情面了,这位婆母好像还没闹清处境,他唯一的儿子四肢没了知觉,已经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换做一般人,安抚住媳妇都来不及,也只有这位侯爵夫人反其道而行,仿佛她儿子还是个金饽饽,别人要赖定他似的。
陈夫人被噎得瞪眼,本想发作起来,但一看陈盎这情况,也只能暂且偃旗息鼓。
到了丑时前后,终于听见外面进来报信儿,说侯爷回来了,陈夫人忙拭泪站起身追问:“怎么样?大尹那头可有说法?”
陈侯转身在圈椅里坐下,看着很丧气的模样,垂首道:“大尹接了咱们报案,立时就派人出去盘查了,起先有人说看见那伙贼人在州北瓦子,可是查了半晌,又说人都逃到城外去了……反正就是一伙强梁,专干劫人财物的营生,如今官府发了缉捕令,咱们也只有等着衙门的消息。”
“什么?”陈夫人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强梁劫人钱财,犯得着把人伤成这样?光让咱们等消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回身看看床上的儿子,眼泪又流出来,哽咽着说,“我活蹦乱跳的儿,花了多少心血才养到这么大,结果竟叫一伙猪狗般下贱的人害了,我心里不服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必定是有宿怨,才下这样的狠手,府尹未必没有察觉,只是不敢深挖下去,才拿这样的话来搪塞你。”
陈侯又何尝不知道,上京那些能玩到一起的公子哥儿都是有头脸的,如果始作俑者真是其中一人,府尹和一和稀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有什么办法,瞿大尹承诺尽力追查,确实只能等消息,到底自己这开国侯是子凭母贵得来的,当初他母亲华阳县主曾是成宪皇后养女,靠着这层裙带关系,让先帝恩赏了爵位。爵位虽有了,但手上没实权,真遇见了大事,也没有向人施压的能力。
“唉……”陈侯扶着圈椅把手叹息,“亲戚中没有位高权重者,那些朋友跟前……又不好意思开口。”想了想,忽然想起儿媳妇来,抬眼对尚柔道:“你妹妹可是嫁了嗣武康王?若是能请嗣王关照衙门一声,这桩案子破解起来或者能快些。”
大概是夜深了的缘故,尚柔的反应有些迟钝,“我二妹妹刚过门,为这个去托付她,真有些难为情。不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我也要厚着脸皮去一趟,父亲放心,我明日一早就过嗣王府,一定请嗣王帮这个忙。”
陈侯颔首,似乎放下了一半的心,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守着床上的人,等他清醒。
因为先前刚受的伤,皮肉深处的破损还没来得及扩张,回来至少还能看清轮廓。随着时间的推移,暗伤也浮现出来,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终于变得无法辨认了。
尚柔垂首看,从没见过一个人的头面能肿成这个样子,皮下汪着水,皮肤被撑得几乎爆裂,她甚至好奇,要是拿针尖戳一下,会不会淌出水来。看着这张脸,她觉得有些好笑,这人还活着,却又像死了,不过这些年他在她心里,确实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天色终于亮起来了,又是崭新的一日。昨晚不得安睡,陪着硬熬到早晨,再对着这只脑袋就要吐出来了,便借口要去嗣王府,先回自己院子换身衣裳吃了早饭,这才慢吞吞出门。
当今官家单日坐朝,今日有朝会,嗣王应当不在家,姐妹两个正好可以单独说上话。
马车笃笃,不紧不慢到了嗣王府前,打发人到门上自报了家门,很快内院就派了仆妇出来接引,客客气气将人引进了花厅。
肃柔其实隐约知道尚柔的来意,左不过是家里出了变故,来与她打商量。恰好昨夜赫连颂带回一个消息,说遇上陈盎被人堵在巷子里毒打,他看在长姐的面子上没有插手,难道是这件事,引发出什么后果来了吗?
请她坐定,肃柔复又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见她虽然有些疲倦,但精神倒很好,嘴上说着:“我来得太早了,扰了二妹妹清净。”眼梢甚至还挂着一点笑意。
肃柔接过女使送来的茶汤放在她面前,并不急着追问,待吩咐边上侍立的王府女使都退下了,方轻声道:“长姐一早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一本正经看着自己,尚柔不由发笑,放下建盏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陈盎遇上了一伙贼人,被打得险些送了性命,还是边上茶馆发现了他,着人把他抬回来的。回来后又是请大夫,又是报官,直闹了一整夜,我本以为他不行了,没想到命大没死成,只是脖子往下没了知觉,用剪子扎他,他都不知道缩一下了。”
肃柔讶然,“怎么弄得这样?昨晚介然宴请同僚,从酒楼出来,正遇见那些人扑打他,本以为是给些教训,就没有插手,不想竟这么严重吗?”
尚柔脸上没有波澜,平静道:“好在没有插手,若是上前阻止了,哪得现在的结果。不瞒你说,眼下一切正合我的意,干脆让他动弹不得,我和安哥儿以后才能安稳过日子。不过我公婆不肯罢休,非要我请嗣王向瞿大尹施压,我绕不过去,嘴上答应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来喘口气。”
肃柔颔首,“等介然回来,我同他商议商议,到底打成这样,好歹要讨个公道。”
谁知尚柔却说不,略沉默了下方道:“真凶是谁我心里有数,是岱王公子。瞿大尹目下允诺我公爹,说会尽力彻查这个案子,一旦果真查出背后支使之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趟来,实则是找个机会出来散散罢了,没打算让你们掺和进这件事里,说到底陈盎会有今日,是我有意推波助澜的。”
肃柔听了她的话,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了,“长姐的意思是,昨晚那事是你谋划的?你和岱王公子以前认识吗?”
尚柔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他,但知道他有个相好的官妓和陈盎有牵扯,所以假借陈盎之名要给那个官妓赎身,三下两下就挑得岱王公子火起,狠狠收拾了陈盎。这招借刀杀人不算高明,但对付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足够了。女人争风吃醋废钱,男人争风吃醋废命,兴许我是有些恶毒了,先前我一心盼着岱王公子杀了他,我宁愿做寡妇,也不要再和他做夫妻了。”
她说到最后激动起来,先前舒展的眉心重又纠结,肃柔看得出,她内心还是挣扎的,也许是不甘,也许是后怕。
边上的祝妈妈上前来安抚,将前因告诉了肃柔,“舍娘那件事处置完之后,原以为能过上太平日子了,但侯公子还是不依不饶,晚间来找大娘子吵闹,想是听了侯爵夫人的挑拨,脸红脖子粗地要大娘子收拾院子,容他再往家里添人。二娘子没瞧见,那暴躁的样子,真叫人害怕。光是吵闹不算,他还动手,要不是咱们人多,恐怕大娘子要吃亏了。”
肃柔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这泼贱贼,合该他有这样的命数!”复又温声劝慰尚柔,“长姐别怕,这是他自作自受,这样的人,就算今日没有岱王公子,将来也会有其他的硬茬来收拾他。不是他吵着要再添人的吗,遂了他的心愿,很对得起他。只不过他运气不好,碰上个厉害的,和长姐没什么相干。”
尚柔点头,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抬手掖了掖道:“我不后悔这样做,看见他得了报应,心里总算痛快了。我只是可怜我们安哥儿,父亲瘫在床上,只怕将来耽误了说合好亲事。”
肃柔倒要反过来宽慰她,“贵女们找婆家的时候,总要考量对方家世和家中人口,比起有个四肢健全,但声名狼藉的公爹,倒不如这公爹常年卧病在床的好。等安哥儿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十年光景,还有多少人记得前事?毕竟侯府家业在那里,安哥儿又是独苗,只要孩子自己争气,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不是难事。”
尚柔舒了口气,说也是,复又笑道:“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得那么长远,都想到孩子娶亲上头去了。”
肃柔探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长姐不必忧心。我倒替你可惜呢,明明大好的年华,浪费在那种人身上。”
说和离,其实不现实,她不是无子无女,她还有个则安。荥阳侯府如今只有这一个孙子了,无论如何是不会放手的,尚柔要是离开,则安就落进了陈侯夫人手里,那一顿胡天胡地的溺爱,将来会教养成另一个陈盎,尚柔哪里能答应。且父亲瘫痪,母亲改嫁,这种境况下孩子就当真毁了,所以尚柔还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缚着,就算长出了一双翅膀,也飞不出陈家。
还好她也看得开,认命地说:“东山的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就不吃人吗?如今年月,哪家哪户没有妻妾之争,好容易院子里清净了,我也不想再挪窝,重新扎进别的浑水里去了。”
眼下就是鲜活的拿捏不住,拿捏得住的半死不中用,怎么取舍都很为难。两下里比较,还是后者更好,家中有女使婆子、长随小厮可供驱使,用不着尚柔替他把屎把尿。只要借口安哥儿要照应,陈盎跟前偶尔瞧瞧就是尽人事了,那个刁钻的婆母也不能说什么。倘或惹得尚柔不高兴了,带着则安回娘家小住上一段时日,唯一的孙子总在外家,着急的自然是荥阳侯夫妇。
又吃上两盏茶,尚柔渐渐平静下来,实心地同肃柔说:“往后总算不用发愁陈盎在外头狎妓赊账了,你不知道,我每年要替他填还进去多少,早就烦了。所以他死了比活着好,若死不了,瘫了也是一样。”
肃柔以前一直觉得尚柔过于软弱,强硬不起来,不懂得和命运抗争,甚至连把舍娘送到澶州庄子上囚禁,也都是自己替她出的主意。然而这次,她却独自作了这么大胆的尝试,报复了,成功了,自此树立起信心来,再也不在陈家唯唯诺诺过日子了。
后来又说了些家常话,陈盎不再是话题,姐妹俩又去商议了绵绵大婚该预备些什么给她添妆,说到后头尚柔眉舒目展,完全将家里那个烂摊子扔到了脑后。
日头慢慢移过来,时候不早了,尚柔起身道:“来了好半日,该回去了。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就当玩笑,不必过问。”
肃柔道好,一面送她出门,一面细细叮嘱:“长姐往后在陈家,只管保重自己,倘或陈侯夫人还和你过不去,到时候咱们大可和她当面理论,看她究竟是什么打算。”
尚柔点头应了,方由祝妈妈搀扶着,登上了马车。
肃柔站在台阶前目送她去远,一旁的付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咱们大娘子原是多体面的闺秀啊,那时候陈家说了一车的好话,才哄得大郎主和大夫人把她嫁过去。我曾听祝妈妈说过,婚后不久,院子里就开始闹,今日这个通房病了,明日那个通房又吃醋了,她是斯文的贵女,哪里经历过那些。”
肃柔也有些怅然,遇上了不通的人家,斯文就成了软肋,如今又弄成这样,将来的路也不知好不好走。
侯府的马车上了直道,往南去了,她正打算回身进门,巷口又有一驾车辇拐进来,黑漆髹金的挡板,一看就是赫连颂的车。
如今他可保重身子了,除非出远门,否则必定乘坐马车。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了主的人,要愈发保养自己的皮肤,免得晒多了长斑,娘子不喜欢。再者骑马很费腚,对腰也不好,既然娶了妻,就要对妻子负责,伤身的事少干,幸福自己,幸福娘子,说得肃柔直愣神。
马车缓缓停下,他打帘探出身来,一眼便见肃柔在车旁站着,讶然道:“我何时下职没定规,娘子是专程出来等我的吗?等了很久吧?”
肃柔笑了笑,“刚送走长姐,恰巧官人就回来了。”
他哦了声,也没有说旁的,下车后舒展了下筋骨,轻轻道一声:“进去吧。”便自己负着手,往门上去了。
肃柔有些纳罕,奇怪他今日怎么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脚下略略踟蹰,还是跟了进去。
穿过前院的木廊,他一个人佯佯走着,走了一程发现她没跟上,停下步子回头望她,“长姐怎么一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他问也问得寻常,那副端着的样子,简直让人误以为还在官场上周旋。
肃柔心下不解,见惯了他无时无刻彭拜的激情,忽然冷却下来,难免要犯嘀咕。只是不会去刻意问他,淡然道:“姐夫昨晚被人打得不能动弹,如今身子没了知觉,瘫在床上了。”
他很意外,“竟这么严重?早知道这样,当时出手阻止倒好了。”
肃柔眼下不想同他谈论这些,心思愈发放在他的言行上,暗道成婚才几日罢了,怎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没有得到时心心念念,得到了,就不过如此了?可是今早出门之前,还不是这个样子……
她仔细端详了他两眼,“官人在外,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他说没有,转头望向园中风光,斜照的日光洒在他半边脸颊上,他眯眼嗟叹着:“秋日来得好快啊,叶子转眼就枯黄了……”
肃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一丛葱茏之间,果然有一片黄叶镶嵌其间,被风一吹,杳杳地坠了下来。
第78章
他也有伤春悲秋的时候,只是寻常见惯了他满心满眼只有她,好像忘了他也有细腻的小心思。
肃柔嗯了声,“立秋过后,日子就变得快起来,白日更短,黑夜更长。”
他颇具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我想换衣裳,娘子替我准备吧。”
肃柔道好,和他一同进了内寝,让蕉月预备常服送来,在屏风后替他换下了身上的公服。
罩衣一脱,他就回身抱住了她,低头在她颈间亲了亲,然后不说话,弯着腰,把脸枕在了她肩上。
肃柔先前就觉得他古怪,进了内寝,原来的他又回来了,只是仍有些反常,遂抚了抚他的脊背说:“你遇上的事很重要,不能同我说吗?”
他摇了摇头,“什么都能和你说,在你面前,我没有秘密……只是往后我要学着克制些,作长远打算了。”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今日接了陇右线报,说爹爹染病了,两个月断断续续发烧,精神一直不好,大夫诊不出病因来,只能开些清热解表的药先应付着。”
肃柔的心也悬起来,两个人刚成婚,其实很怕听见这样的消息。
陇右若是没有变故,那天下太平,他们还能继续现在的生活,可陇右一旦动荡起来,则离他回去主持大局不远了。到时候朝廷抓不住他的把柄,势必会派遣所谓的亲军护送他,然后借着长途跋涉女眷行路不便,顺理成章将她扣留在上京。
她紧紧搂住他的胳膊,“你有什么打算,不妨告诉我,也好让我有所准备。”
他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我心里乱得厉害,我们新婚,原本应当如胶似漆的,我想日日粘着娘子,连早朝都不想上了。”
她失笑,这个毛病她倒是看出来了,五更要起身,不知催促多少回,他才懒洋洋坐起来,坐了不消一弹指又重新瘫倒,虚弱地说:“我浑身乏力,今日可以称病不上朝吗。”然后她就得连拖带拽,才能将他从被窝里拉出来。
“接下来呢?”她问,“可是要有情理之外的转折了?”
聪明的姑娘不用他费心解释,他嗯了声,“以后在外,我们不能过于亲密,甚至要有意起些争执。”当然他很怕她会对他起疑,忙道,“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的心里臣服于娘子,娘子是我的妻主,闺房之中娘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肃柔不由脸红起来,啐道:“什么妻主,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他却很专注,手势轻柔地捧起她的脸,在那红唇上用力吻了下。
“先前在门前,我可是表现得很有男子气概?见了你没有摇尾巴,你心里不舒服了吧?”
这么一说,正说中她的心事,可是不能承认,推了他一下道:“浑说,我没有。”
“可我看见你的眼睛黯淡下来,你不喜欢了。”他重又把她搂进怀里,温声说,“你不知道我下车就见到你,心里有多高兴,我想抱你,可是不能够,我们的府邸离温国公府太近,有太多双眼睛盯着,现在不去未雨绸缪,将来我就不能顺利带你离开上京。”说着又来讨她的肯定,带着点祈求的口吻问,“娘子,你现在不愿意和我分开了吧?若是我要回陇右,你会跟我一起去,对不对?”
肃柔也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婚前,她确实不敢肯定,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抛下至亲和上京的繁华,跟他千里跋涉去那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可是后来与他相处,感情一点一滴积累,直到现在成亲,同床共枕,跟他远走天涯,好像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了。
她在他紧张的注视下,慢慢拧起了一点愁眉,“我倒是想跟着你走来着,只怕官人回到陇右性情大变,左一个侧妃右一个侧妃,欺负我没有娘家人撑腰,不拿我放在眼里。”
她把他的招式原封不动回敬给他,他果然慌起来,“上京这样的富庶繁华之地,自有美貌与学识并存的女人,如果我心念不坚定,就不会二十四岁来娶你。随意生他一窝孩子,全留在上京当质子,官家能不放心让我回陇右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我从来不将就,过去是这样,将来重任在肩,更加不可能,娘子只管放心。”
想想也是啊,有人迷失在花丛里,有人抱着柳枝就觉得心满意足了,这个一根筋的人,好像是后者。
肃柔重又浮起了一点笑意,“我跟你去陇右,就为你今日这番话。如果天长日久你变了心,到时候放我离开就好了,和离之后各自安好,谁也不要心生怨怼。”
他正色看着她,从来没有那样一本正经过,启了启唇道:“你休想。”
说得很无情,也很斩钉截铁,但眼下这当口,她就需要这样的不体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