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39章

作者:赤色鸳鸯肚兜 标签: 古代言情

  明白就好,还有一桩,你师傅前儿个跟你父皇上书要乞骸骨,这事你知道吧,你父皇看着他年龄大了便在城西赐了他一套宅子,让他在京城养老,这两天正着人收拾呢。往后你得空了多去瞧瞧,方是你们师徒的意思。

  儿子知道,待下回休沐了我便过去。

  我转身替他拍了拍衣领和袖口才道,行了,你且去吧,头一回上朝,给各位大人们留个好印象才是。

  儿子告退。

  我站在丹陛门前瞧着他远去,直到他出了宫门处看不见我才慢慢地踱回去。

  娘娘,周夫人昨儿晚上递了牌子,说有事要回禀。这会子在宫门外头呢。我正恍惚的时候突然听见苏泽这样说。

  我提了精神道,你亲自带上两个宫人去请进来。

  周夫人这两年越发老成了,因着谨慎,她这两年鲜少进宫,但凡来了必然有要事,只是不知道这回又是怎么样。

  娘娘,夫人到了。宫人道。

  请夫人内殿说话。

  周夫人这两年日子过的滋润,人倒显得年轻了,同我也熟稔了不少,也不像从前一般一见面就要三扣九拜的。

  臣妇自知娘娘宫务繁杂,旁的事也不忍来叨扰,只是前儿个去银碗胡同收账的时候见了一样东西,臣妇瞧着不是一般的,特带来给娘娘过目。

  她说着将一个盒子捧过来给我,我打开锦盒,赫然看见那枚再熟悉不过的独山玉佩。

  莹润的质地上缠着明黄的流苏。

  上头还用篆体刻着,郑字。

  银碗胡同那里有咱们的一间首饰铺子,我前天去那里查账,不想见了这物件儿,我瞧着不凡,便拿来给娘娘过目。周夫人有些惶恐的道。

  我叹了口气,道,咱们的交情这么多年了,你直说便是。

  娘娘说的是,我昨儿问了那铺子里的伙计,伙计没眼色,只说是个好相貌的公子留下的,我又仔细问了这公子的长相岁数,听着倒像是咱们四殿下一般,我这才赶紧送来了,若是咱们殿下的东西,万不能流落在外。周夫人道。

  灿儿的东西为何会到银碗胡同的首饰铺呢?

  我虽猜了个大概,但还是道,这倒的确是他的,只是他将这个留下做什么呢。

  那伙计说,咱们殿下看中了一把镶着红豆的绿檀梳子,才拿这个抵了。咱们殿下实诚,原本便是自家的,何须如此呢?周夫人笑道。

  我也笑道,买东西给钱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他也忒不讲究,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抵了去,还劳累你专门跑一趟。此番多亏了你,不然也不知要流落到哪里去呢。

  娘娘休如此说,咱们姐妹们的娘娘照拂才有今日,娘娘在宫里好了,咱们在外头才顺畅呢!

  ……

  又说了一会儿,我才着人好生将周夫人送回去。

  晚间的时候,我独个儿坐在窗前,握着手里的独山玉佩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或许我这个母亲做的太过仁慈了,才让我的儿子这般懵懂不知事。

  他的爱情那样不容于世,我到底该怎么同他说才好,我怎样同他说,才能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我叹了口气对外头的宫人道,着人去前院守着,见着你们殿下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娘娘,殿下适才派人传话说长孙殿下做生日,在府里摆了生辰宴,这会子一道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原该立时回禀的,只是奴才瞧着娘娘精神不好,这才迟了半刻。

  那宫人战战兢兢的,想是我真的脸色不好,吓着她了。

  我转头瞧了瞧窗外,看见一轮圆月挂在乌沉沉的夜幕上,四周没有星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数日之后,因着上书房里休沐,皇帝还是开恩给了他半日的假,让他来同我用午膳。

  他虽同我住在一座殿里,但是他早出晚归,以至于如今早晚不能相见。

  好容易他早来一回,我也亲自下厨做了他喜欢的糕点,他一边欢欢喜喜的吃着,我一边斟酌如何同他说那玉坠子的事。

  听闻前两日,榕哥儿作生辰了,你去了可有见什么好玩的,同母亲说一说。

  郑灿笑道,不曾有什么,大皇兄一向行事简朴,这回并没有张罗什么,只是请了本家的兄弟们在一起热闹罢了。

  母亲,您知道悯毓贵妃么,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一时愣住了,仿佛晴天里的一道响雷一般,让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我看着他脸上半是随意半是好奇的神情,突然有些悲切。

  我承认自己这些年自私了,我贪图这样母慈子孝,母子合乐的时光,所以刻意的回避着他的身世。

  暗自以为,这样便可永保无虞。

  但是他终究有自己的亲娘,我不能因为这几年的对他的殚精竭虑和处处用心便不让他知道自己亲娘是谁,这对他不公平。

  母亲,您知道吗?

  我伸出手替他擦去脸上吃糕点时沾上的糖渍,缓缓地道,自然是知道了。

  你父皇年少时,曾经有一个倾心相爱的女子,那女子容颜秀美,才华出众,率性而纯真,你父皇当时爱极了她。

  可是你皇祖母不同意啊,以死相逼,坚决不让那女子入宫。

  郑灿疑惑道,这女子既然样样都好,皇祖母为何不同意呢?

  这女子是先帝那一朝李太傅的孙女,李太傅是旧党之首,旧党一派当时在朝堂上声望极高,先帝对他们也极为信任。只是他们同二皇子是一派的,就是后来的废闵王。

  旧党为了扶持闵王登基,没少暗地里给你父皇使绊子。当时情况凶险,你父皇被他们弄得差点被废为庶人,是太后不顾尊仪,四处求告,甚至拿自己娘家的权势做交换,才让先皇息怒,保住了你父皇。

  后来你父皇登基为帝,依旧放不下那个女子,那女子也忘不了你父皇,直言终身不嫁,要上五台山做姑子去,你父皇也是日日煎熬着,憔悴不堪。

  我一旁看着心疼的不行,那会儿我瞧着朝堂上稳当了点,便自作主张向你皇祖母请求让那女子入宫,也好解了你父皇的愁绪。

  皇祖母同意了吗?郑灿问道。

  当时啊,你父皇一心想接那女子入宫,可你皇祖母不同意,俩人闹得不好,你父皇毕竟不是你皇祖母亲生的,你皇祖母那个时候也想缓和同你父皇的关系,我这么一请求她便同意了。

  然后呢?

  然后我便下了懿旨,亲自派人去将那女子接进宫来,册封为贵妃,至此,你父皇才终于如愿了。

  那女子也欢喜,对我感激得不行,我在一旁看着,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打心眼儿里也觉得高兴。

  可是好景不长啊,这女子入宫受宠了 朝廷里的新党坐不住了,他们当时舍了身家性命的扶持你父皇,自然不愿意看到你父皇如今同旧党牵扯不断的局面。

  所以他们集体上书,请求严办旧党,旧党就是贵妃的母家。你父皇一面要维持朝堂里的平衡,不愿让新党一家独大,一面又不愿让心爱的女子伤心,只好拖着新党的折子不批。

  可是新党着急了,朝堂上甚至出现集体附议的情况,你父皇无法,只好刻意的疏远贵妃,来缓和新党的逼迫。

  可是贵妃不知,以为你父皇厌倦了她,爱上了别的女人,自此郁郁寡欢。不久便一病不起了。我虽时时照应着,到底不能解她心头的愁绪。她身子本就柔弱,在病榻上缠绵了一年多,便去了。

  谥曰,悯毓贵妃。

  郑灿听完不说话,只自己怔怔地坐着。

  我将他手里没吃完的糕点放回盘子里,耐心等着他回应。

  良久他才道,好一个痴情的女子,本就情深缘浅,何苦要进来受这一遭罪!

  我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这女子虽然早逝,但还是留下了自己的血脉,你知道这孩子是谁么?

  郑灿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的话像一种预示的魔咒一般,让他不安,让他惶恐。

  但他还是问道,是谁?

  是你,郑灿。

  他震惊至极,声音都变了调,母亲,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平静道,你没听错,你是悯毓贵妃的血脉,贵妃去时将你托付给了我。

  灿儿,你的娘亲是个极美丽聪慧的女子,她知书达礼,心性纯善,只是时事所逼她才不得善终。

  他看着我,依旧从这个消息中缓不过来似的,母亲,我竟不是您亲生的么?

  我不说话,一眨眼竟觉得已然泪水盈睫了,但还是强自连袖从容。

  这些年我从不曾对你提起,不过是为着你年龄小,不愿让你知道以前的恩怨,徒增伤感。

  二则,便是母亲自己私心作祟了,我怕你知道后同我隔心。自此母子疏离。更怕有奸人挑唆,说我生不出皇子,便谋害宠妃,杀母夺子,以便往后有了实权好坐稳寿康宫……

  说到此处我已泪流满面了。

  但还是哽咽道,灿儿,母亲当年抱你回来,一是为着你年幼失怙,我膝下无子,正好照顾你,二是当时朝政复杂,只有让你在我这,才能让新党不再紧逼。

  母亲养你这些年,从没有对你图谋过什么,若是,若是往后你听信了什么人的话要同我疏远离心,我也绝不会拿这养育之恩要挟你……

  郑灿一听这话急了,忙跪下连声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我不说话,只兀自低下头拭泪。

  郑灿见此才膝行至我跟前握着我的手道,母亲不要伤心,不论儿子的亲娘是谁,您永远都是养育儿子成人的母亲,儿子今日发誓,往后不论怎么样,儿子永远不会背离母亲,不敢同母亲离心。

  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他才接着道,灿儿,我问你,是谁同你提起悯毓贵妃的,向你提起的那人可还说了旁的什么?

  是,是上回去皇兄府上,同宗族里的兄弟们在一起闲话时,有人偶然提起的。

  可有谁刻意同你说什么?

  儿子好奇便多问了皇兄两句,皇兄只说贵妃含恨而终,可怜可叹……

  还有呢?

  夜晚回来时,皇兄倒是对儿子说,不要同母亲提起,母亲听见,悯毓贵妃 四个字会不喜……

  我面无波澜,只敛眸低头替他倒茶。

  待他支支吾吾的说完,我才压下心中的怒气缓声道,你娘亲的确是含恨而终,只是这含的到底是什么恨,你不妨问问你父皇。

  再一个,说我听见 悯毓贵妃 四个字会不喜,我为何会不喜呢?这倒奇了,我自己竟不能想通,你母亲我做了二十多年皇后,自问赏罚有度,问心无愧。

  倒是同你说这话的人,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呢,你这么大了,也该好好思量才是。

  他低头不语,良久才道,母后,儿子惶恐。

  我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默默转头看向窗外。

  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我看着低头跪在我膝下的郑灿才扶起他缓声道,罢了,不是你的错,是母亲这些年疏忽了。这事我本应缓着告诉你的,可是我又怕旁人同你说了什么别的,让你误会,这才一气儿的跟你说了这许多,是母亲的不周到。

  你今儿若是累了,便自回去休息吧,待明儿下了朝就来我这里,同我一起上皇陵拜见一下你娘亲。

  明日么,父皇可会允准?

  这你不必操心,我自会同你父皇说的,那祭拜用的香烛供品什么的,你亲自准备吧,也是你做儿子的意思。

  儿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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