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色鸳鸯肚兜
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跪过他了。
他见此才匆忙将我扶起道,你我之间何至于如此呢,咱们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样的心性我最了解,早料到如此了,你,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不……
我看着他道,我知道陛下有自己的苦衷。
我还知道,陛下若横了心要赐死阿扎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世事艰难咱们都身不由己罢了。
如今我只求陛下一件事,阿扎和咱们的阿烁同龄,我实在不忍看她殒命,适才,我自作主张下了懿旨将阿扎废为庶人,令她居于冷宫永不得出,还望陛下放她一条生路。
皇帝叹了口气,良久才扶额道,罢了,罢了。
虽说没有按着漠北的意思赐死阿扎,这一番处理也算给足了他们面子。
漠北的使臣还来不及置喙什么的时候,漠北的可汗又送来了信件。
大意有两层,一是责令漠北使臣马上带着中原朝廷的书信回去。
二是道歉,使臣无理,还请中原皇帝宽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马上安排宫里再准备宴会给漠北的使臣送行。
至此,这事才算告一段落了。
四月,御花园的牡丹花期正好。
可是灿儿却不能陪我赏牡丹了,他父皇昨日下了旨,让他跟着他舅舅一道上淮南去。
我自己也来不及赏什么牡丹了,只一天到晚地给他张罗着收拾行李。
长这么大头一次出远门,还是一去这么长时间,思及此万般不舍涌在心头却又说不出口。
晚上的时候,我还在就着灯火给灿儿缝着一件夏裳。
那是一件棉布薄衫,绸缎虽好,但是江南那地方气候湿润,尤其夏天炎热多雨。
绸子穿着肯定没有棉布舒适。
郑灿安静的坐在我旁边,我一边熟练的穿针引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嘱咐着他。
江南的气候虽说比京城要好,到底还是注意着添减衣物。若出了汗便不要贪凉,晚上到衙门里办公差,自己要惦记着带衣服。夏日里还好,若到了冬日里,万不要贪玩进食寒凉之物……
儿子记得了。
想了想我又道,你父皇说要拨给你的一百亲兵,你去瞧过了么?
下半晌瞧过了,都是父皇亲自选的,没得说。
我点点头道,往后他们都是你的亲兵了,生死都系在你身上,虽说要多磨炼,你也要好好待他们,他们才肯为你卖命,如何管理亲兵,你父皇不是教过你么,要好好记在心上……
母亲,儿子知道了。
还有一桩,你舅舅到底年长些,万事多和你舅舅商议。办差的时候不要一股子热血上来了就什么都不顾了,母亲等着你回来呢。
郑灿耐心听我说完,沉默了片刻,忽然跪在我身前,开口道。
母亲说的,儿子都记住了,儿子万事都听母亲的,如今只一件事请求母亲。
我隐隐料到他要说什么事,因此只道,说吧。
梁家的情形,儿子这几年也看明白了。父皇一直不处置,不过是为着田老先生还在人世,倘若那一日田先生不成了,父皇必定要收拾梁家。
儿子恳求母亲,一定要替儿子保住簌絨啊,儿子是真心喜欢她。儿子真的放不下她。
我不应他,只无奈地闭上眼,良久才道,保住她,往后呢?你要娶她为妃,然后让你父皇失望,同母亲离心吗?
到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她又愿跟着你吗?
你知道你亲娘是怎么含恨而终的吧,你便不怕旧事重演吗?
他不说话了,只低下头去,良久才道,往后她们家若是败了,犯官之女必逃不过流放或发卖,不论哪一样儿子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糟践,儿子的心会疼死的,儿子此生都不会安宁的。
母亲就当是疼一疼儿子吧。
我叹了口气,良久才道,罢了,若是真到那一步,母亲会替你尽力护她周全的,不叫她被人糟践。
只是也到此为止了,你要是求别的,那是断断不能了。
灿儿,你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是知道的,如今我跟你父皇也老了,你要挑起身上的担子才行。
小情小爱的母亲理解你,可是不能应了你。你是皇子,要万事以百姓为先,以朝廷为先,你,明白吗?
儿子谨记。
第十三章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景效二十八年 四月十七。
皇帝擢升吏部郎中苏子新为江南河道总督,派往浙江任职,并授皇四子郑灿为经略史令之随从赴任。
要交代的头天都交代完了,原不准备去送的。
后来还是去了,但也只是悄悄地在城垛上望下瞧了瞧。
郑灿一身甲胄,头戴银盔骑在马上含笑跟他的兄弟好友们道别,马后跟着同穿甲胄的一百亲兵。
子新乘轿,在队伍前头跟同僚们左揖右揖了会儿也上轿了。
待瞧着他们远远的一行人都出了城门,我还是兀自站着不肯走。
苏泽瞧了一会儿才道:娘娘回吧,没的回头又咳嗽。
话说,这边郑灿跟着他舅舅被皇帝外放,心里头最舒坦的莫过于郑焕了。
他如今不仅是布政司史还兼理着督察院,又是皇子里头第一位封王的。
儿子也争气,小小年纪便能去翰林院。
至此,他再不用像早年间那般日日腆着脸私下里结交大臣了。
他的郡王府虽说建了没多久,可也算日日都有高朋来访了。
往日里他总觉得父皇偏爱郑灿,如今瞧着,也没有多看重,小小年纪就打发那么老远,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思及此,他都有些同情那个小子了。
可如今虽说一切都好,但是人总有不如意的,如今他唯一不如意的便是他媳妇了。
他这位媳妇是当年他母妃做主帮他娶的。
娶过来以后母妃又急着催生,孩子是生了,母子两人都险些没了命。
榕哥儿吧到底年轻,这两年身子也好了些。
只是他媳妇这两年却不曾好转。冬日里病着不说,如今都春日了也不见好转。
恒郡王府就建在皇城边上,郑焕自己溜达着回了家,进门便问道,今儿王妃怎么样了?
伺候的人忙回到,早上来回说好了,不知这回怎么样。
行了,我自己瞧瞧去。
郑焕这厢自己来到后院进了王妃的屋子,便看见王妃又靠在榻上做针线活儿。
见此,他忙亲自拿了毯子给王妃披在身上才道,做这干什么,没的凉着膀子疼。
王妃抬头温柔一笑道,你回来了,不是说送四弟去了么,怎不多说会子话。
郑焕随口道,父皇催得紧,他们赶路程。说两句便完了,再者,我说的他也不一定听。
王妃叹了口气道,父皇这回怎么打发四弟走那么远的地儿,你去的最远的地儿也才到直隶。幸好是四弟,万一是咱们榕哥儿,我是不能同意的。
郑焕道,咱们又没犯什么错儿,父皇何苦来折腾咱们。要说四弟这回,都是咱们母后折腾的。
王妃惊道,这话怎么说。
还不是后宫那个鞑子,父皇嫌她碍事,要料理了她,原本都赐药了。谁知母后不让,还下了道欲盖弥彰的懿旨,这才把父皇惹恼了。
你瞧,漠北的人一走父皇便把四弟撵出去了,今儿个老四出远门,夫妻两个谁也没来送,那小子走的还怪可怜的。
王妃这厢一听郑焕自己说的有理有据的,还真就信了。
她才道,那往后你要忙了吧,二弟诸事不管,三弟是个糊涂蛋,父皇身边可用的只有你了。
郑焕道,可不是么。
榕哥儿如今在翰林院么,我也不担心,我只担心你,往后我若忙了不能来瞧你,你也要好好顾着自己。
说着把那罗线筐子扔一边道,这东西往后不要碰了,伤眼睛不说做久了颈子也疼。
王妃听此,很温顺的依在自家相公怀里道,我呀,什么都不惦记,就惦记你们爷俩,等咱们榕哥儿大婚了,我就什么也不管了。
恒郡王妃原本是将门之女,刚成婚的那会儿也是个毛躁脾气一点就炸,但是经不住郑焕对她好呀,一个女子能得丈夫疼爱,还有什么怨怼暴躁的呢?
虽然郑焕侧妃妾室的一堆,可是她是理解的。
宫门王府的哪个不是这般,再说郑焕也是真把她放心上,这就足了。
话说,自从郑灿走了以后我着实是伤心了好一阵子。
虽说面上不显,可心里头还是放不下。
日头好的时候,我担忧他穿着甲胄闷热,天气冷的时候,我担忧他自己不知道添衣服冻着。
阿烁吧,更别提了。
一开始说要在宫里陪我照顾我,后来又偶尔跑出去。
待到如今,竟再不回来了。
她哥哥今日远行,她竟连面也不露,想到此处我已有些不满,想着派人召她回来理论一番。
谁知,我还不曾召她回来呢,林漾便亲自进宫回我说,云朗那个小子跑了。
那个答应我,会一辈子不离京都半步的那个少年,留下一张字条说,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然后深夜走了。
阿烁此时已经疯了,闹着收拾行李要出去找他。
我无语望天,我他娘的这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我匆忙派人将阿烁带回宫里的时候,她正疯魔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