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45章

作者:赤色鸳鸯肚兜 标签: 古代言情

  母亲,女儿往后不能侍奉您了,您就当从没有生过女儿吧,此番我自己出去找他……

  我看着她这般疯魔的样子,只觉得头疼的马上就要炸了。

  我尝试着同她讲理,让她安静下来。

  阿烁,你听母亲说,他若当真是个有担当的,怎么不当面同你告别?非要遮遮掩掩的半夜走?

  阿烁道,母亲,我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他头天晚上还带我去看烟花,说往后只为我活着的……

  我无奈,你睁眼瞧瞧吧,他如今影子都没了,还为你活着……

  母亲,你知道我此刻有多痛么,我的心都没了呀……

  我心疼她,可是又不得不让她看清楚。

  你看,这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一个浪子罢了,他不配,你也不值当。

  事已至此,我只好先把这伤心的女儿安置在宫里,好言抚慰。

  我的一儿一女,姻缘上都是这般坎坷,这是他们命定的劫数,还是我上辈子造下的孽?

  灿儿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事关朝政,我不能成全他,因此我便将这份亏欠弥补到女儿身上。

  哪怕是一个浪子,只要她自己喜欢我也不说二话。

  可是事到如今,竟是各有各的难处,两不能全。

  阿烁一开始伤心了一阵子,一会儿闹着要出走,一会儿又闹着要求他父皇下通缉令,都被我拦下了。

  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她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后来还是安稳下来,虽说依旧有些伤心,但总归不再吵闹了。

  云朗为什么跑,我不知道,也无从查起,只知道他是半夜带着他的兄弟出的城。

  可我料着终究是身不由己,也许是因为他们江湖上的事,或许因为别的。

  总之一定是他自己权衡利弊之后舍下阿烁的,在他心里一定有比阿烁更为重要的事。

  既如此,那便不配做我女婿了。

  我看着安静读书的阿烁,心里一阵感慨。

  她小时候最不喜读书,如今到肯安安静静地看会子书。

  想是在外头见过了人间疾苦,突然明白先贤们要传达的意思了吧。

  母亲,幼时我读诗经上说,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尚不知其意,如今再看,竟深有体会。

  我这么一心对他,他怎么就走的这么干脆呢?

  那年,西街上来了一伙子人,他们衣衫褴褛,日日乞讨为生。听闻有时候还抢人东西。舅母说让他们在那里待着,有碍观瞻。不如请他们到悲田院去,做些搬扛的活儿。原是让涫彤表姐去请他们的,但是他们不愿跟着表姐回去。

  我觉得自己厉害,自己能啊,因此瞒着他们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云朗,我同他这般那般的讲了许多,但是他一句都不回我。后来我才晓得原是他天生不能言语。

  我问他叫什么,他只摇摇头,我觉得他真可怜,不仅不能说话,竟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他虽不像哥哥那般长得清秀俊逸,可是眉目俊朗,让人见之难忘。

  我将身上的桂花糕递给他,我告诉他,这是赠予,不是施舍。

  我同他说,我读过很多书,为他取一个名字好不好,他竟然应了。我便叫他云朗。我觉得他的眼睛真好看,尤其是看着我笑的时候。

  母亲,我知道你疼我,父皇也疼我,哥哥也疼我,舅母和表姐也疼我。但是你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话。

  可是云朗愿意,不论我同他说什么,他都会特别认真地听着。我说的每个字他都会认真地听。虽然他的字写得不好看,但还是会努力回应我一堆又一堆的废话。

  我知道,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比我优秀,我文不成武不就。弹琴下棋也一样不成,又不如涫彤表姐那样会打理庶务。我原本是姊妹里头最没用的。若不是做了母亲的孩子,哪里配得上这么许多的好呢?

  那一次我自告奋勇教云朗射箭,我同他说了好多的射箭要领,把师傅教给我的都同他说了,还亲自上场射了两把,自认飒爽无匹。他倒是一直凝神听着,也认真看着。

  可是过后我才知,云朗才是射御高手,那箭法恐连哥哥都不能与之相比。

  我自觉被他戏耍,因此数日不再理他,他不知做错了什么,只好日日跟着我,我做什么他也做什么。

  直至一日在街上,我发愣不瞧路。不想碰见了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竟照着我身上就要窜过来,吓得我都忘了挪动。是云朗拉着我将我护在身下,他自己被车辕碾过,被马蹄子踩的背上鲜血淋漓的犹不觉,竟还心疼我胳膊上被撞到的乌青。

  我见他身上伤的厉害,因此带着他去找人包扎。不想他见我愿意理他,又连连道歉不该叫我生气。

  母亲,那时我是真心疼他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慕喜欢他,可是我想跟他在一起啊!

  我不信,我不信他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我。他一定有什么难处,只是不便告诉我罢了。此番我也不追究。我只回去等着他。

  阿烁终究不肯放下,决定重回悲田院去,她说那里是他和云朗相识的地方。

  她要在那里等他。

  阿烁这样着实是让我心痛,可是我又不能过于干预,只能盼着时间长了她能自己想清楚,然后重新回到宫中,好生过日子。

  待到往后年龄大了我再从苏氏本门中为她挑一个好男儿罢了。

  阿烁的事还没让我缓过头来,景妃母子又赶着给了我当头一棒。

  五月初五端午家宴,景妃当着满宫嫔妃和外命妇们,向我请旨为榕哥儿赐婚。

  要迎娶中书大人的独女梁簌絨。

  梁夫人也在,却并无推脱。

  我微笑着沉吟许久才道,梁家姑娘我倒是见过,是个好孩子。只是榕哥儿年少,正是好好儿读书的时候,何苦这样着急?

  景妃无奈道,原是不急的,只是焕儿媳妇从去岁开始便一直不好,今冬去春来依旧不见起色。

  臣妾想着或许是气运不利,正好榕哥儿也到年龄了,不若操办一场,也好冲一冲,到时新媳妇过了门,也好在侧侍奉,陪着解闷说话。

  景妃这个理由,真是让我始料未及。

  我道,既是如此,也是该当的,不过榕哥儿是皇上的长孙,本宫若一人定了也不好,不妨让我同陛下商议商议。

  景妃感激道,那便多谢娘娘了。

  我拖了两三年解决不了的事,如今终于拖不下去了。

  其实依着我的意思,成全景妃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不知道,皇帝迟早是要除掉梁家的。

  如若簌絨嫁到恒王府,皇帝顾念郑焕,梁家事败之时也不会殃及她。

  此番,也算我替灿儿护她周全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便成了灿儿的侄媳妇,和灿儿这辈子都再无可能了。

  灿儿必定会伤心,可那又怎样呢,至少两边都好,不用重蹈贵妃的覆辙了。

  两情相悦是不容易,能修成正果的又有多少呢,只要彼此各自安好,也不一定非得相守不是?

  我将此事告知皇帝的时候,皇帝明显不高兴了。

  早年间他没少被朝廷里的朋党坑害过,因此最是厌恶大臣之间结党。

  郑焕身为皇子私下结交大臣已让皇帝有诸多不满了,只是碍着他确有才干又能为朝廷办差这才一直容忍着。

  梁家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他们此时又要和梁家结亲,让皇帝此番如何能不气?

  他听了这事沉默良久才问我,既如此,你的意思呢?

  我有些难过,但还是道,焕儿此举虽不合时宜,但也不是什么大错,梁家的姑娘若嫁到了恒王府,他日,她父亲获罪也不至于牵累。

  此举一来算是陛下来日对梁家的顾念,二来,她是灿儿心底放不下的人,臣妾恳求陛下,为咱们灿儿留个念想吧。

  皇帝听了我的话,怔愣许久。

  半晌才道,如此,你看着办吧。

  我从皇帝那里出来的时候仰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彩,然后说,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我把皇帝的意思告诉景妃后,意料之中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景妃眼底的笑意都遮不住了。

  感恩戴德了一番又提议要召来钦天监,立时便要选日子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全凭他们自己吧。

  钦天监过来子丑寅卯的说了一通,给了四个好日子,分别是六月初五,七月初八,七月十九,八月初六。

  景妃恐担忧夜长梦多,选了最近的那个,六月五,这才喜滋滋的回去了。

  苏泽过来同我说,毕竟是娘娘赐的婚,此番可要下一道懿旨到梁家?

  我道,暂时不必了,此番你亲自带上人出宫,去将梁家姑娘请来。我好生同她谈谈。

  是。

  我知道我做了一件让郑灿伤心的事,但是我没有办法。

  簌絨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又下起了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的打在我前两日刚栽好的白芍药上。

  那芍药还不到最好的时候,只外层舒展了两三个花瓣儿,被雨水一打,竟全都落了。

  我撑伞走进,亲手将那花瓣捡起,然后拿手帕擦干上头的雨水,想着将它们放进我的经书里。

  娘娘,梁家姑娘到了。

  请进来吧。

  这两年我没见她,如今一见到是比小时候更有仪范了。

  她着一身玉白色的交领襦裙,没有纹饰。

  乌发垂在身后,面容温柔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显得颇为贤淑。

  打眼一看,是个干净好看的孩子,可见梁夫人将她养得很好。

  只是往后,她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了。

  她进来见了我先是跪下见礼道,臣女梁氏簌絨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起身吧。

  我让她坐到我左手边的杌子上,才缓缓开口道,好孩子,我召你来的意思,你母亲都同你说过了吧。

  你和灿儿的事我略有耳闻,你的想法我也知道,可是我成全不了你。

  她不说话,眼神像一盏泯灭的灯笼。

  我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们女人呐,一辈子就是身不由己。不是为着父兄就是为着儿女,总归呢,婆家娘家,此生是逃不掉的。

  你还年轻,好多事不能通晓,但好在你还有人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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