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门 第130章

作者:且醉风华 标签: 婚恋 逆袭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那毒虽不致命,只是会让人思绪迟钝甚至产生些许幻觉,但在战场这样瞬息万变的地方,只要对手比你快上一分,就可能是生死关头。

  而作为多年对手,又同为当初征讨南越的人之一,楼宴也猜到了崔湛会自己带人上山来追剿他们,所以也在林中设下了埋伏,虽然他那一箭只是擦破了崔湛的面颊,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箭,让崔湛险些死在楼起的刀下。

  之后崔湛就昏迷了,陶伯璋已让人把他送往了蜀郡去疗伤休养。

  这些细节都是陶伯璋写在随战报一起送回来的信里的,后面的事谁也不知道,战报也好,信中也罢,都只是写到了崔湛受伤,至于他被送去蜀郡后的医治情况,现在京城里还没办法知道。

  李衍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地把回信送出去了,还随了些宫里的药材,并下旨让窦老太爷父子即日出发前往蜀郡。

  “还有这个。”陶伯珪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封皱巴巴的信,上面还染着些许乌黑血迹,“是阿兄在骠骑将军小铠的心口夹层里发现的。”他说着,朝陶新荷看去,“三姐,是给你的。”

  齐军现用的小铠制式是陶新荷设计的,她很清楚那处夹层里应当放的是什么。

  是将士们想要尽量保存的私人小物,又或者是……遗言。

  她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陶伯珪走到了陶新荷面前,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陶曦月和长姐对视了一眼,说道:“新荷,这信既是崔将军写给你的,留在别人手里也是不妥当,你就算不想看,将来也该自己还给他,如此方算是你们之间的了结。”

  陶新荷沉默了良久,慢慢伸出手去,将皱信接了过来。

  几乎是瞬间,信封上那“与妻书”三个字便映入了眼中,陶新荷倏地抬起了脸,飞快重新把这封信塞到了袖子里。

  “阿姐,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她边说,边站了起来,“阿娘那边若收到消息想必也会很担心,我明天打算去崔园看看她。”

  陶曦月轻轻点了下头,说道:“你若有什么难处就来与我说。”

  陶云蔚道:“新荷,我送你几步。”

  陶新荷知道长姐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她本能地想要逃避,然而在陶云蔚的目光之下,她终是什么也没说,默认地与对方一起出了栖凤宫。

  “你大约以为阿姐是要劝你接受他,但你也该知道,我向来是胳膊肘往里拐,所以我不会劝你。”陶云蔚慢步与她走着,缓声说道,“只是新荷,阿姐虽然很欣赏你的勇气,可也不希望你钻进牛角尖里,你可明白?”

  陶新荷沉默地走着路。

  陶云蔚也并不等她回应,径自又续道:“早前你不惜用十年青春去斩断和他的牵绊,现下却连他一封信都不敢看,你在怕什么呢?”

  陶新荷停下了脚步。

  她望着眼前的长街宫墙,良久,轻声说道:“阿姐,再摔一次,会疼死的。”

  “说不定你也没那个机会,”陶云蔚道,“他受伤这么重,大概这封信就是他的遗言了。你若觉得看着还行,就烧了给他当纪念,也算你们好聚好散一场;若觉得看着糟心,那就更没有什么疼痛可说了。”她淡淡说道,“人死如灯灭,何况只是一封信。”

  陶新荷从听到她说“大概这封信就是他的遗言了”这句时就忽地愣在了原地,后面陶云蔚说的那些话再一字字钻入她耳中,好像更是肯定了这样的结果,她脑海中有些白茫茫的,似乎整个人都停止了思考。

  陶云蔚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坐上马车,回到了净因庵里,陶新荷都仍然觉得整个人有些发懵。

  好像崔湛受伤的消息不真实,这封信不真实,他可能就要死了这件事……更不真实。

  她在窗前坐着,眼看太阳落山,夜色缓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从她和他相识到后来成亲,从他总是端着张脸,到后来每次见到她都会笑,再到最后见面时,他对她的小心翼翼。

  是了,那次相见,竟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当时对他说了什么?

  她忽然想不起来了,但肯定不是他想要听到的话。

  陶新荷一顿,少顷,低头从袖中拿出了那封染着血迹的信,又犹豫了几息,终于拆掉火漆,将里面的信笺取了出来,展开。

  熟悉的笔迹霎时映入了眼帘——

  “新荷吾妻,

  今余将以身许国,诀别之际,心有数言欲诉之予卿。

  你我婚约实属我心之本愿,余此生从未有悔,惟憾终不得与卿白头,脉脉此情,深恨无法与卿言。

  余死后,前事既罢,与卿夫妇之名自当不复所存,卿为后世计,当另托乔木,不负韶华,从此乐度半生,愁绪尽消。

  吾心向往处,世不可阻。

  夫崔湛绝笔”

  陶新荷定定看着信笺上的字,怔了半晌。

  忽然,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第128章 重圆

  九月的蜀郡,夜风已有了些许透肤的凉意。

  自知晓陶伯璋已把那封信送往了金陵城之后,崔湛就一直在等,然而直到今天,他都没有等来任何的消息。

  他伤得确实不轻,但还不至于就此长眠不醒,又或是他心里头还有个执念——虽然那封信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让她看到,可真到了那一刻,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很想知道他的生死在她心里是否还有些许分量。

  所以他挺过来了。

  就连大夫都说他求生之意相当顽强。

  只是他恢复得很慢。

  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他等到了圣上的恩旨,也终于等到了可下床稍作行走的康复进展,甚至于他连陆玄的信都等来了,可却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关于陶新荷的事。

  他不晓得是他们当真不知,还是新荷已经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遗言”,所以没有人能再对他多说什么。

  崔湛一点点地感到了失望。

  在这样的秋夜里,他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突然觉得人生毫无意趣。

  这晚他又做了许多梦,零碎且杂乱,甚至还又出现了刚受伤那段时间常会有的扭曲梦境,他几乎就要放弃抵抗。

  崔湛就这样在梦境中浮浮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刚踏实片刻的时候,却又忽然被推门声给惊醒了。

  天光随即映入眼中,他看着头顶的帐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闻到了一丝熟悉的药味。

  崔湛出了会神,然后有些疲倦地撑身坐起,口中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来人微顿,须臾,回了句:“快巳时末了。”

  声音传来的瞬间,崔湛蓦地一震。

  下一息,他猛地掀开了帐帘,目光投向来人,牢牢抓着。

  有长达片刻的时间,崔湛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余毒未清,否则怎么可能呢?而今日之前还在心中百转千回的那些话,好像突然之间又都化作了空白,他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半晌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陶新荷倒是步履从容地走到了他面前,神色淡定地把手中托盘放在了几案上,然后倾身过来帮崔湛整了整背后的迎枕,又顺便探了下他的额温后,才自然地往床边一坐,说道:“你昨夜又有些发热,很是折腾了大家一阵,我让如风、如云都先去休息了,他们这些时日跟着你也没少受罪。”

  她边说着,边递给了他一杯温水,又道:“先喝点水,把饭吃了,待会再服药。”

  崔湛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然后依言将杯子接了过来,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陶新荷就又亲手端了粥来喂他。

  “我错过了窦老太爷他们那趟船,”她好似随口地,用一种极为平常的语气说道,“所以来得晚了些。”

  崔湛一顿,然后微微点了下头,又继续沉默而顺从地吃着她喂给自己的粥。

  陶新荷看了看他,又说道:“窦老太爷说了,你现在是外有毒伤,内有积郁。若是不能放开心怀,只怕这病情还要反复,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我反正是不想做寡妇。”

  他动作忽滞,旋即倏然抬眸朝她看来,好像没有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又好像是听清了,但却不能相信。

  陶新荷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崔元瑜,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辈子是绝不会答应你纳妾的——就算我当真不能生养也是一样。你若心有遗憾,又或是另有顾虑,最好干脆果断一些,莫要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别等再过些年头才来与我掰扯你的‘身不由己’,到时我就没有这样好说话了。”

  她似是早就想好了这趟来见他要说些什么,此时开口竟是一气呵成,几乎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但崔湛却顿住了。

  他定定看着她,良久,垂下了眸。

  陶新荷等了两息没听到他回话,正想再数落几句他这闷葫芦性子,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忽见他睫毛微颤,陡然掉下泪来。

  陶新荷愣住了。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

  “……新荷,”他低着头,轻声开了口,问道,“你是不是,愿意再喜欢我一次了?”

  他要的不是她的于心不忍,更不是她的勉强为之,他要,就要她这样霸道的喜欢,除了他,再不可能看上别的男人。

  陶新荷自然也明白他这一问意味着什么。

  俄顷,她唇角浅弯,简短而干脆地回了声:“嗯。”

  崔湛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间,他忽然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啊!”陶新荷低呼道,“粥——”

  崔湛却不管不顾地紧抱着她。

  陶新荷看了眼被弄脏的床沿,只好“尽人事”地把端着粥的那只手拿远了些。

  “你信我。”少顷,他在她耳畔哽咽地如是说道。

  她没有多说什么,无声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攀住了他的脊背。

  陶新荷来了之后,崔湛的身体情况也开始日趋于好。

  用窦老太爷的话来说就是:“将军心怀已舒,药效自然也比从前更好,想必很快就可完全康复了。”

  十月下旬,陶伯璋那边差不多初步整顿完了益州部军务,在派人往京城送去了奏报后,便率军也来到了蜀郡。

  兄妹相见,自是一番喜不自胜,陶新荷拉着她兄长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崔湛在旁边看着,只是微微地笑。

  最后还是陶伯璋找了个理由把陶新荷给支使走的。

  “你们这算是好了吧?”他含笑向崔湛问道。

  崔湛笑了笑,抬手朝陶伯璋一礼,说道:“谢维明成全。”

  陶伯璋止道:“我不过就是做了回信使,也不曾劝过她什么,这都是你精诚所至的缘故。”

  崔湛默然地牵了牵唇角,说道:“其实我知道新荷是对我失了信心,偏这样东西也不是嘴上说两句就有用的,我只能让她慢慢看到。”

  他说到这里,面露了几分犹豫,沉吟地看向自己这位舅兄,忖道:“有件事,我还想请你帮我出个主意。”

  陆玄远在金陵,他也不可能写信去问这个,好在陶伯璋来了,他总算能有个“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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