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醉风华
坐在旁边的李彻、李徍兄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康王李徕和昭王李徽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只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
坐在李征旁边的李德则附和地嚷嚷道:“我也要看五嫂嫂!”
李衍微微笑了一笑,还没说话,坐在他身边的七皇子李徖已开口道:“我觉得乐部这些伎人挺好的啊。”
李征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不以为然地道:“就你那眼界,看么么不觉得好?”
李徖被他一哽,想说么么,又忌惮着忍住。
恰此时,李衍笑着说了话:“好不好的,都是父皇给的恩典,六弟虽可畅所欲言,我却不敢比较。”
李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面色不虞地住了口。
不多时,宝慧来禀报说接亲的马车到了。
李衍颔首,起身往曲楼外走去。
李征拉着李德随后跟上,李徽、李彻、李徍三人稍落后了几步在中间,慢腾腾走在最后的则是康王李徕。
李徍用恰好自己这边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老六今天又抽什么风?我看他像是莫名其妙要给老五添堵。”
李彻道:“他一贯是不消停的。”
“我看今天他这事是帮八弟找的。”李徽看着前方身影,淡淡说道,“你们忘了重阳戏射那天,楼家聚射输在了陶氏手中,陆三先生随后又一箭射掉了他们的面子,楼廷秀单射时也被崔元瑜抢光了风头——看看八弟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你当他几时和他五兄这样好了,会当真对他的新妇多感兴趣。”
李徍恍然大悟,轻屑地笑道:“老六靠楼家这棵大树靠得不容易啊,还得哄小孩儿。”
李彻对李徽说道:“二兄,这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既归根结底是楼家和陶家的恩怨,便由得他们去闹就是,我看五弟应该也是知道的,这口气让楼家出一出也没有么么。”
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闹新妇时闹得过分了些,但只要那陶二娘忍得下屈辱,也不会有么么事,毕竟闹一闹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儿。
李徽点了点头。
陶曦月在车里坐了许久,正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便听到从外面传来了一声高喊:“来了!”
她连忙正襟危坐。
李衍行至中门处,见到驻在不远处的那辆喜车,停步,伸手接过了宝慧递来的喜弓和羽箭。
随后,引弓开箭一气呵成。
伴着那支红色羽箭准确无误地稳稳钉入了车壁,门前鼓乐声忽起,陶曦月被柳芽和喜娘搀扶着从车里款款步了下来。
李衍接过喜绸,正要迈步上前,身边一道身影却在此时倏地窜了上去。
是八皇子李德。
陶曦月刚从梯上下来站定,还没来得及看清面纱外朦胧的人影是谁,头上的红纱便忽地被人一把扯了下来!
她愕然抬眸,下意识朝眼前人看去,然而转息之间,李德已跳起来伸手在她脸上揩了一把,口中嘻喊道:“五嫂嫂真好看!”
周围的鼓乐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陶曦月身上,有惊讶的、同情的,还有忍笑的。
而左边脸上冰凉黏腻的触感也在告诉她,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很滑稽。
陶曦月紧了紧交握于身前的双手,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去看周围人的目光,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还未入喜房,取把扇子来给我遮面吧。”
喜娘这才反应过来,忙将自己手里的扇子递了过去。
“殿下……”
陶曦月顺着喜娘的目光,回眸看向了走到面前的人。
李衍伸指轻拨开了她将要挡在脸上的扇子,瞧着她打量了片刻,弯唇笑道:“倒是别有风味。”
他话音落下,忽然倾身过来,低头吻在她左边脸颊,浅浅一舔。
陶曦月顿时被震得魂飞天外,呼吸突屏,脸上的烫热瞬间蔓延烧透了耳根。
只见李衍一边抬手用拇指轻擦过嘴角,一边回头冲着不远处已然也愣住了的李德说道:“小八今日这闹新妇倒是别出心裁,梨酱甚为甜美,如此风情为兄岂能不受?”
言罢,他回身一把将陶曦月打横抱了起来,然后笑着垂眸看了她一眼,便于众目睽睽之中抱着怀中人径自踏入了院中。
第69章 新妇
陶曦月清洗过面庞,又在妆娘的服侍下重新打理好了妆容之后,再坐到喜床上时已经觉得有些饿了。
她看了眼案上摆着的果子点心,正认真地思考着从哪里下手比较不容易让人看出来动过,便听得有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是个年纪和柳芽差不多的王府侍女,自称叫作芳霞。
“殿下担心王妃饿着,特吩咐灶上给王妃做了碗汤面。”芳霞如此说着,恭敬地将手中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汤面放到了陶曦月身边的床几上。
陶曦月猝不及防地被扑鼻而来的鸡汤香气熏了一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面上仍端庄微笑道:“有劳你了。”
“伺候王妃原是婢子本分。”芳霞说罢,又要主动来服侍她进食。
陶曦月忙婉拒道:“我还是等等再吃,你就先放在这里吧。”
芳霞也不多劝什么,恭声应了喏,便告退而出。
柳芽以为自家姑娘是在王府里的人面前还放不开,便主动地上前来要接手服侍陶曦月吃东西,谁知后者却轻抬手止住了她。
“初来乍到,还不知这碗汤面吃得吃不得。”她看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平静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吃我们自己带的干果子吧。”
……
夜色渐深。
陶曦月接过柳芽抓来的几颗红枣,转头望案几上看了眼,说道:“你也别光拣着枣拿,容易被瞧出来。”
柳芽就又回身过去拿了几个花生和桂圆给她:“二姑……不是,王妃光吃这些怕是也不够,要不还是拿块点心吃吧?”
“差不多了。”陶曦月道,“殿下估计待会就要回来,我不好吃得太多,以免失仪。”
柳芽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忽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陶曦月忙将手里的干果往袖中一藏,挺直了背脊坐着。
片刻后,李衍推门而入。
陶曦月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眼。
“放心吧,”李衍笑了笑,说道,“今夜不会有人来闹新妇了。”
她被他看出心中忐忑,不禁微有尴尬,起身低首盈盈一礼,拜道:“妾身谢过殿下照拂。”
李衍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凝眸看了她半晌,浅浅笑道:“你我今日结为夫妇,从今往后需要互相扶持的日子还多着,何谈谢与不谢。”
陶曦月微愣。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不知何故,她隐隐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有几分萧瑟。
而李衍已移开目光,转了话题,看着案几上那碗早已凉了的汤面,问道:“你没吃么?”
陶曦月意外道:“这真是殿下让人送来的?”
说完她忽觉不对,这话问得实在是太随意了。她暗暗有些懊恼,疑心自己大约还没从刚才的失神中调整回来,才会用反问去回答他。
她正要开口挽回,就见李衍恍然地笑出了声,看着她道:“原来阿陶的胆子这样小,上次吓了那一回,怕不是要担十年惊了。”
陶曦月有点儿不好意思:“妾身家中门庭浅,今日初入王府,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
李衍沉吟地看了看她,须臾,遣了柳芽先退下,待室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他才复又看着陶曦月,淡淡笑道:“其实这府里也没什么值得你学的,你既为主母,想做什么便做就是了——我们家只要不与外面掺和,凡事都好说。”
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好像不过是在说着简简单单的柴米油盐事,但这短短一句间,却已让陶曦月震惊了三回。
他说这府里没有什么值得学的,也就是说他对这府中之事一直心中都有数。
他又说……我们家,她从未想过他会说“我们家”。
再有,便是他说不与外面掺和。这让她想起了长姐当初对自己说的话,那时听来,她以为是他在外面有什么事,可现在看他的意思,却更像是他不愿意惹事。
陶曦月没有想到,李衍会在新婚当夜就同她说这些,若不是两人现在已结为了夫妻,大约这能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吧?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衍看她低头不说话,也不急着要回应,兀自微笑了一笑,说道:“算了,这些事以后我再慢慢与你说明。”
陶曦月莫名听出了他言语间的无奈与怅然。
想到他之前的照顾,她心下倏然微软,开口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今日那位八殿下么?”
李衍一怔,定定看着她。
陶曦月被他看得不免有点忐忑,垂眸道:“妾身愚笨,若是说得不对,还请殿下莫要生气。”
“你说得对。”李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眸中微亮地温声说道,“他和老六,还有我头上除了康王之外的三位兄长,你心里都要有个数——正如你阿姐与陆三先生交好,但今日你我大婚,陆三先生只去了陶家恭贺而没有来这里,这便是他的避世之法。”
陶曦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李衍顿了顿,又说道:“这家里的人,也确实复杂了些。你若不想理事,我也都安排了人一切照原样便是,你这边也不要担心,我会让芳霞来和柳芽一道贴身侍候你,灶上也都是我给你安排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只要放宽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她听到后面,已不由得愣住。
“怎么?”李衍问道。
“额……没有,”陶曦月尴尬道,“妾身只是觉得,不知该为殿下做些什么了。”
这和她预想的根本不一样啊!
陶曦月只觉自己早已准备的贤惠模样都还来不及表现,就反被他的“贤惠”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安王这是在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么?
她万万没想到他原来婚前婚后竟是两个风格。
李衍听她这么说,先是微怔,继而不由失笑,说道:“谁指望你为我做什么了么?咱们只要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所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务必要将心怀放得宽广些。”
陶曦月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了然了,原来他是怕她争风吃醋么?于是当即表态道:“殿下放心,妾身别的长处没有,但这点您大可信任。”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她肚子:“饿么?我让灶上重新再给你做些吃的来。”
“殿下不必费心,”陶曦月规矩道,“妾身不饿。”
“嗯。”他微微颔首,说道,“那就安歇吧。”
她一顿,旋即倏地烫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