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醉风华
虽是心中早有准备,但事到临头,陶曦月还是瞬间涌起了股落荒而逃的冲动。
好在她生生压住了。
“……妾身先服侍殿下更衣。”她忙站了起来。
藏在袖子里的干果突然哗地掉在了床上,又咕噜噜地滚落了不少在地。
陶曦月一脸无语。
李衍的目光缓缓从地上那些干果移到了她脸上。
“王妃看来好像还是有点饿啊。”他语带戏谑地说道。
陶曦月索性望着他微微一笑,坦然道:“先前确实有些饿,正吃得差不多,殿下就回来了,这会儿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李衍笑着捡起了撒在床褥上的一颗红枣,唤她:“坐。”
陶曦月从善如流地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李衍将红枣一分为二,然后递了果肉多的那半过去,对她笑道:“分甘同味。”
她便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含蓄地咬了一口。
李衍忽然倾身过来,抬手抚上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唇间。
陶曦月赫然震住,呆呆看着他。
咫尺相对,呼吸可闻。
李衍含笑凝视她双眸,又慢慢凑了过来,试探地用鼻尖轻碰了碰她的。
陶曦月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手心,闭上了眼睛。
他毫不犹豫地欺身将她吻住。
攻城略地。
翌日清早,陶曦月和李衍一起用过早饭后,便随他入了宫去拜见帝后——也就是她的公婆,再等到一个月后夫妻两人去祭过祖陵行了“庙见”之礼,她才算是正式成了皇家媳妇。
然而皇帝昨夜却宿在了楼妃的万和宫。
陶曦月不由多看了眼陆皇后,发现对方虽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气、从容优雅,但眉宇间的郁色却也有些明显。
皇帝这么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确实太不给皇后面子了。
陶曦月下意识地朝李衍看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亦转了眸看来,然后不着痕迹地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一炷香之后,李峘终于过来了。
陶曦月乍见这位国君,又想起他和晋王妃那些事,多少难掩紧张,李衍伸手过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身后拨了半步。
但皇帝却并没有多朝她看一眼。
李峘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匆忙和尴尬——这是对皇后流露出的神情,但对李衍和陶曦月夫妻两个,却显得有些敷衍,好像他们两个打扰了他的事一样,草草接受完两人的拜礼,又照例赏赐了些东西之后,就打发他们走了。
出来的时候,陶曦月暗暗松了口气。
“不必太担心,”李衍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父皇素来醉心于求佛法、问长生,只不过旁事若有来者,他也不拒而已。”
所以他那日更多防着的是楼妃和其他人。
陶曦月了然,心下稍宽。
她抬眸朝李衍望去,见他提及这些时满目疏淡,顿了顿,终是没有将心中疑惑问出。
李衍扶了她坐上马车,说道:“待会我先陪你回府接受侧妃拜礼,然后再去紫园,晚上回来和你一起用饭。”
陶曦月一怔,想到自己学的规矩里好像并没有他陪着的事,于是略一思忖后问道:“殿下是担心妾身处理不好么?您放心去忙您的事,我会与侧妃们好好相处的。”
李衍本想说什么,但目光对上她满脸保证的神情,不由微顿,半笑道:“你确定不要我陪着?”
陶曦月自然不能让他在这事上对自己产生误会,影响了日后相处,于是果断再保证道:“殿下放心。”
他眉梢轻抬,点了下头:“那便随你吧。”又叮嘱道,“若有什么事处理不了,可以让人去找我。”
陶曦月颔首。
她今日出门前已有准备,嘱咐了芳霞在花园里准备茶点,待差不多时候便去请其他侧妃姬妾过来品茶叙话。
然而等她进了王府大门才知道,那些人一个都没有来。
“王妃和殿下前脚刚走,范侧妃就领了一堆人出门,说是要去登高野游。”芳霞禀报道,“宁侧妃虽然没有一起去,但却称病在葳蕤轩里闭门不出,有几个娘子说去探病,结果也是进了院子就没出来。”
陶曦月听芳霞这样一说,就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这宅子里最关键的便是范、宁二氏。
她若有所思地端起面前茶盏啜了一口,问芳霞:“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芳霞微怔,旋即犹豫了须臾,委婉地道:“硬有硬法,软有软法,只看王妃想如何做,婢子都听您吩咐。”
“硬法自然是不行的。”陶曦月微微笑了笑,“家中和谐要紧。软法嘛……”她想了想,“大约也不是长久之计。”
硬法需要背后有人撑腰。虽说安王说有事可以找他,家里兄弟姐妹也都原意撑着她,可她嫁过来又不是为了给自己人惹事的。当日阿姐筹谋她嫁入王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范氏背后靠的是楼家,而宁氏也是宗室里头塞过来的,她硬头硬脑地把人收拾一回是可以,但接着又该如何?
总不能让家里还没因她过得更好些,便又要累得阿姐为她操心奔走。
而安王……大约也会嫌她除了麻烦之外一无是处。
只不过她虽然可以把面子递过去给范、宁两人踩,可于长远而言对她太不划算了,毕竟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活得久还是那两人活得久,总不能要她七老八十了还去给人点头哈腰的,那也太辛苦了些。
陶曦月一贯是不想与自己作对的,于是想了想,果断地选了第三个办法。
“这府中对牌是谁在管着?”她问芳霞。
后者回道:“是范侧妃和宁侧妃轮着在管,这个月刚好是在范侧妃手里。”
“哦,那你看我这个印章能不能用?”陶曦月解下夹囊,将今日刚从李衍那里得来的玉石印章递了过去,“去请个最好的大夫来。”
芳霞忙拒道:“这是王妃宝印,婢子不敢擅领,怕万一有个损失……”
“什么宝印不宝印的,”陶曦月笑了笑,“你只告诉我,它能不能请得动大夫?”
芳霞怔道:“自然是可以的,王妃若有需要,连御医院的人都使得。”
“是么?”陶曦月一喜,说道,“那你便去替我请位御医院的人来吧,嗯……要那会调理身体的就好,让人套辆快着的马车去,你记得同人家说清楚是咱们府上的宁侧妃昨夜突感不适,我慌得很,请他赶着些。”
芳霞愣了愣,旋即恍然悟到了什么,眉眼一弯,领了印章笑道:“王妃放心,婢子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柳芽走上来要服侍陶曦月更衣。
“先别换了,”她摆摆手,又啜了口茶来喝,叹道,“我正慌得‘六神无主’呢。”
第70章 把戏
宁氏正坐在屋子里和几个侍妾娘子喝茶,下头人忽然来报说王妃过来了,她不急不慢地啜完了茶,淡淡“嗯”了一声,问道:“她神色如何?带了几个人?”
禀报的侍女回道:“瞧来势似是有些焦急,连入宫的礼服都没换下,身边只带了从娘家一道进府来的那个侍女柳芽。”
有侍妾闻言便笑道:“看来新王妃和从前那位走的是两个路子。”
另一个侍妾亦笑着附和道:“毕竟出身不同,那位心气高,这位嘛……想是平日里抱崔氏大腿也是习惯了的。”
宁氏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吩咐道:“去吧,应如何说便如何说。”
底下人即恭声应喏而去。
片刻后,心腹侍女碧书又返了回来。
宁氏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便问道:“怎么?她走了?”
“没有。”碧书摇了摇头,神色间难掩愕然地道,“婢子同王妃说了‘侧妃身体不适,恐过了病气给王妃,故不便开门’之后,王妃她……”
“她怎么?”宁氏几个均感到有些好奇。
碧书道:“王妃她只说了句‘难为宁侧妃了’,然后就没了声响。”
“走了?”宁氏大感意外。
“因婢子不好开门去看,所以就让小丫头爬梯子悄悄望了一眼,”碧书道,“王妃她也并没有走,只是在门前摆了张交椅坐下了。”
宁氏很是惊讶。
“难道王妃是进不来,又不敢贸然走,所以才这样表达欲讨好侧妃之心?”有侍妾如此忖道。
她话音刚落,外头又快步走进来个婆子禀报道:“侧妃,王妃给您请的大夫到了,说是宫中御医院的圣手,问您若怕过了病气不愿开门的话,能不能让他悬丝诊个脉,这样她也好放心。不过卑妇听那位御医的意思,好像悬丝诊脉是行不通的,侧妃您看要不……”
宁氏呆了呆。
两息之后,她忽地一咬牙,立刻吩咐道:“赶紧收拾一下,碧书服侍我到床上躺着,你们两个去把王妃请进来!”
其中两个侍妾被她指着一吩咐,也不敢耽误,对视一眼后便结伴着去了。
陶曦月仍坐在葳蕤轩外。
此时她正满脸歉意地对站在几步外的御医说道:“宁侧妃这个病症来得突然,昨日里殿下与我谁都没有注意到,今早听说只怕是已经耽搁了,唯恐留下些什么遗症,还要有劳御医好好给她调养调养。”
御医口中应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昨日里是什么日子?安王夫妇的大喜之日。
这宁侧妃摆明了就是要给新王妃添堵,也难得这位陶王妃竟这样的贤淑大度,妾室堵着连门都不让她进,她不仅半分恼怒都没有,还肯想办法为对方周全,不然也就不会只让他为宁侧妃“调养”,而不是“治病”了。
恰此时,来帮宁氏请陶曦月进门的两个侍妾快步联袂而出,上去便齐齐向着她福了一礼:“见过王妃。宁侧妃听说王妃来了,正责怪下面的人不懂事,让婢妾两个赶紧来请王妃进去说话。”
陶曦月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劳你们了,让她在病中还记挂着我这来探病的,也是我不够周到。但我进去不会影响她休养吧?”
两人忙称不会。
陶曦月就伸了手去递给柳芽,那两个侍妾眼见着后者正要扶她从椅子上起来,却又忽见她轻呼一声,似跌坐了回去。
“……许是先前听说宁侧妃身子不好被吓着的,还没缓过来。”陶曦月无奈的说着,叹了口气,捏着手巾便往眼角揩去,“若是她有个什么好歹,我这心里如何能不愧疚,早知昨天这日子与她会有冲撞,我就该请了殿下商量改期的。”
那两个侍妾哪里敢接这话,又生怕她就此坐在外面哭着忘了挪步,更是再不能站得住,忙一人一边上来扶了她,好言好语地劝慰着把人给搀进了门。
芳霞与柳芽落后半步相视而笑,请了御医随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宁氏正一副恹恹的模样靠在凭几上。
见到陶曦月进来,她原本开口正要说话,可还没来得及,对方已先三两步走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宁氏懵了一懵。
“见你精神尚可我就放心了。”陶曦月关切地对着她说道,“昨日殿下还与我提起了你,我原还想着今日便能与阿宁你见面好生说说话的。”
宁氏一听,险些都忘了自己在“病中”,开口问道:“殿下提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