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门 第62章

作者:且醉风华 标签: 婚恋 逆袭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她虽然想过以陆氏为首的各大家族大约对这事会很不满意,却也没想到那位陆丞相的反应会这么大。

  陆玄低头打量了她半晌,忽而一笑,说道:“陶绵绵,干得漂亮。”

  她倏然抬眸,满脸愣怔地望着他。

  “先生,不怪我么?”她问道。

  “怪你害我挨骂?嗐,”陆玄不以为然地道,“他对我喋喋不休的哀怨事迹多了去了,懒得理他。”

  他边说,边径自迈入了陶家大门。

  “早知你买那片沼地是为了干这事,我就该与你联手才是,晚了,太亏——不对,还是你的错。”他转头挑眉道,“谁让你藏着掖着,让我错失了机会?”

  陶云蔚知他是在玩笑,以他的性格,就算是一早知道了自己的用意,肯定也是不可能插手的,因为事关朝廷里那些人,他向来不爱沾染。

  “先生莫要怪我隐瞒,实在是这事我不想让你沾手,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不想你为难。”陶云蔚此时方坦然对他说道,“我若只是为了家中定产经营,那倒也简单,但实不相瞒,此举原是打算一石三鸟。”

  “一是用最少的成本以最快的速度置起家产,二为大兴陶家声名;”陆玄看着她,说道,“三呢,是什么?”

  陶云蔚迟疑了一下,回道:“为了安王。”

  陆玄一愣,旋即蹙了眉。

  “此事若成,圣上大约也会算他一份功劳吧?”她说,“他在兄弟间处境若能好些,我家二娘也能少些委屈。”

  她原是打算要在散布消息,推波助澜的时候,把头功记在安王身上的。这样一来,陶家也算是得了两头好,想必安王也会把这份情记在曦月的头上。

  然而不同于以往对她的事事认同,此时他听了她的话,却是神色微深地看着她说道:“这件事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到这里,默然了片刻,才复又朝她看去。

  “安王在兄弟中处境不好,并非因为他没有声望。”陆玄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让其他兄弟忌惮,所以才只能在夹缝中求存——一个养过鹰的人,意味着他曾有过野心。那你觉得,后来他不再养鹰了,又是为何?”

  陶云蔚有些发懵,陆玄说的这些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认知,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他已幽幽开口续了下去:“所以对他来说,你如今给的正是他不敢要也不能要的。”

  陶云蔚背后顿时沁出了一丝冷汗,不由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陆玄:“那可有什么办法能彻底将他摘出去?早知如此,我就不让曦月找他帮那个忙了!”

  她很是懊悔。

  陆玄低头看了看她正抓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须臾,反手轻轻握住,语气平静而温和地说道:“莫怕,有我在。”

第75章 决断

  陆玄见过陶云蔚之后,便直接去了金陵城。

  他到丞相府时已是傍晚,陆敦闻讯后亲自来迎了他,说道:“三叔父来得正巧,大伯父也才刚进门。”

  陆玄并无什么意外之色地平静应了声,由他引着去了花厅。

  他一进门,就立刻感觉到了屋子里的两道目光。

  陆方甚至都没等得及把儿子遣出去,便兜头就冲着幺弟说道:“你看你把那陶家大娘惯得什么样子?这回她可坏了我们大事!”

  陆敦作为晚辈略有点尴尬,于是主动开口道:“阿爹,大伯父、三叔父,你们慢聊,我便先退下了。”

  “子诚留下无妨,本是家里的事,你阿爹晚些还得要你帮手。”陆玄从容说罢,径自转身走到旁边坐了下来。

  陆方一愣,而陆立已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玄抬眸朝他们看去,微笑了笑:“陶云蔚租地的事,我事先知情,也是我授意她这样做的。”

  “什么?你……”陆方险些被他气了个倒仰,“你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要与自家人过不去!”

  陆玄淡看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丞相,这么沉不住气。”

  陆方蓦地噎住,大感尴尬。

  陆立不动声色地唤了陆敦:“子诚你先去忙。”

  做儿子的哪里好听自己父亲和叔父吵架,偏偏父亲还吵不过。陆敦本就深知伯父和阿爹对三叔父的倚重,这种场景自己无论如何不好待下去的,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告辞请退。

  陆玄这回倒没有留他。

  果然这小子就是故意报复自己骂了他。陆方看在眼里,险些又被这难搞的幺弟气得吐血。

  “三郎,你接着说吧。”陆立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对着陆玄早已经没了脾气。

  “我只问你们一句,”陆玄问得淡然,“是想自己得好处,还是损人不利己?”

  陆方气笑道:“一闲先生,陆某愚钝,您能否说得直接点?”

  陆玄也没与他计较,径自又续道:“二兄围着昭王转得久了,只怕是已被他影响地眼睛里只瞧得见楼家那点事。清拆庆阳门外的民居既是势在必行,那你们觉得是在这里恶心一下楼家,让昭王殿下他心情得好便够了,还是趁机恶心了楼家,但是为陆家自己添了声名更好?”

  陆立、陆方微顿。

  “以我的身份,自然是不便出面去做这些事的,但陶家不同。”陆玄悠悠说道,“陶云蔚去买那片沼地,旁人只当她是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购置家产,既不引人注意,也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是冲着清拆之事而去。等到消息传出来,陆家再站出来说自己早已知情便好,陶家那边也会帮着宣扬,然后我们可再以陆家的名义送些人和种子过去,帮着那些居民安置落户。”

  陆方沉吟颔首:“如此一来,陆家便占了上风之势,且其他家族自不可能独独落下惹人话柄,必定会相继跟上。”

  也就是说,陆家在付出甚少的情况下,捡到了最大的便宜。

  这话他没有明说,但在场三人都心照不宣。

  “不过此举一定要快,”陆玄淡声说道,“若让其他家族先反应过来,抢在了前头示好,陆家就长不到什么脸了。”

  陆立当即就要开口唤人,却又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但我听说陶家那片地还不够安置所有人,余下那些又怎么办?”

  总不能让陆家带头去出这个地,他们出少或是出的地一般了,后面的人只要稍微能越过去一点,就会大抢风头。

  再说了,他们手里那些地怎能与陶家的沼地相提并论?那陶云蔚是用最少的成本换了最大的收益,可他们这些大家族这样做却就是亏大了。

  他们又不可能仅仅只安置那些士家。

  “这个倒不必急。”陆玄缓缓说道,“我已经问过元瑜了,广庆门清拆的确引发了些骚乱,楼廷秀那边是直接找的卫士署去给他们收拾摊子,但也正是因此,元瑜的消息也收得很快——极有意思的是,那些闹事的里面没有一个是有家底的庶门。”

  陆方当即敏感道:“你是说楼廷秀先用了最多的补偿安抚他们?”

  陆玄微微颔首,说道:“所以你们可以联合崔、江等大姓,大家商量着一起让些地方出来,不必多了,可先安置士家,至于其他庶人,你们可依他们得到的补偿多少倒数为序,先安置几乎没有拿到什么钱的那些。”

  “再剩下的那些人,二兄这边只要放出些该放的风声,”他说,“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应该找谁讨这个公道。”

  “好办法!”陆方顿时激动了,哈哈一笑,幸灾乐祸地道,“这样我们不仅保证了士家拥戴,还可防着那些受了楼宴照顾的人家来浑水摸鱼占便宜,顺便还给他楼家找了个麻烦——那些拿钱少又没能赶上趟的必然心中不满,肯定会去找拿钱多的人闹腾,后者自然又要找到楼家头上去,而这些人偏又是楼家不能一概置之不理的,哈哈,有意思!好!”

  陆方还想到了更远的以后:“待下回圣上再给他们什么差事,就可以再借此事名正言顺地减掉他们的大半油水。”

  陆玄神色清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对了,”陆玄又状似随意地开了口,“陶家之前买地的时候遇到了些枝节,因我也不便出手,所以就让陶大娘去找了她妹夫,此事你们知晓就好。”

  陆方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妹夫是谁:“安王?”

  陆玄一脸“你说呢”的表情看着他:“她三妹还没成亲,就这一个妹夫。”

  “哦……”陆方想了想,觉得于情于理也算说得过去,便也没太当回事,“知道了。”

  陆玄说完了正事就要准备走。

  陆方忙叫住他:“来都来了,我们兄弟三个晚上一起吃饭啊。”

  陆玄还没说话,陆立已开口说道:“算了,他若有事便让他去忙吧。”话音落下,忽掩袖咳了几声。

  陆玄朝他看去。

  比起上次见面,陆立瘦了一些。

  “长兄要不还是让御医来开个调理方子吧。”陆方关心道。

  “年年都在调理,”陆立淡淡笑了笑,“老毛病都习惯了,只是今年秋天略顽固了些。”

  陆方也就没再说什么,视线微转,发现陆玄还没走,便趁机又道:“小三,晚上在二兄这里吃饭,就这么定了,我让厨上做你爱吃的洗手蟹。”

  陆玄收回落在陆立身上的目光,平声道:“我去你书房看看。”

  陆方习惯性点了下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忙冲着幺弟的背影喊道:“你看归看,我那新收的碑帖不许拿走啊!”

  “这个三郎,”他气笑地对长兄说道,“他那里的好东西从没说往我这里漏的,就知道只进不出。”

  陆立笑了笑:“他打小就机灵,你哪能斗过他。”

  “他那会儿长得粉雕玉琢可爱得要命,又聪明得不得了,阿爹都对他下不得手,何况是我呢。”陆方无奈失笑地道,“哪晓得给他惯出这么一副狗脾气。”

  陆立默然须臾,涩然地牵了下唇角:“他原也不是这样的,若是元娘还在……”

  陆方一顿,忙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兄长也别想太多了。这事也怪不得谁,三郎总有一天会想通的,好歹他现在也算是有些长进了,晓得主动为家里做些事情。”

  陆立摇了摇头。

  “你真当他特意过来与我们说这么多,是因你那封信?以他的脾气,理你都嫌多。”他幽幽说道,“他并非是什么事先筹谋,不过是事后挽回罢了——替陶家。”

  “陶……”陆方愣了愣,“所以他是为了陶家才来管这事的?”

  陆立道:“三郎这人你还不清楚?他今日说的这些话,你听着有哪一点像是他事前筹谋好的?且不说他一向不愿意沾染这些事,就算是沾了,他几时吝啬过安排我们?怎可能等到你那封骂他的信都送去苏州了,他才又特意赶回来与我们解释,告诉我们如何逆转风向?他要么理都不会理,要么就不会这样没交代。”

  “他今日这番话,其实重点只有两个:一是陶家可以与陆家双赢,让我们莫要追究计较;二便是他最后提到安王的那句。”陆立道,“想让你到时若听到了什么,也好帮他在昭王等人面前将安王摘出来。我看,应该也是为了那位已成安王妃的陶氏二娘考虑。”

  陆方听得大为无语:“自家兄弟,他就不能直说?我又不是楼家人那样心眼小的,既是咱们没有人吃亏,我也犯不上一定和陶家计较。还是说他觉得咱两都傻,一时看不出来,便一辈子都看不出来他是在背锅?”

  “以他的才智,会不知道你我迟早看出他是在帮陶家兜底么。”陆立静静说道,“他这样做,也不过只是想告诉我们有事冲着他去罢了。”

  陆方若有所思,少顷,忽而好笑地道:“照兄长这样说来,我们倒还得谢谢陶家人了,不然他陆三郎哪里肯插手这事,还能想这样的主意给我们?”

  陆立叹了口气,说道:“我看,此事是应管管了。”

  因着淮阳陆氏的及时出手挽回,很快风向便有了转变,陶家虽然于租地之事中先出了大风头,但由于陶云蔚和陆家的默契联合,又将更惹人瞩目的光环引向了陆氏一族——首先便是身为丞相的陆方,原本因为先有清拆补偿款的严重不足,后有身为区区丁姓的丹阳陶氏主动站出来救济那些居民,所以他是首当其冲被顶上风口浪尖的。

  然而随着“陶家竟然是和陆三先生联手为之”的消息传出来,还有陆家随后“低调”地派了人手又送了种子的事“被发现”之后,风声立转,甚至引发了下一波令陆方喜闻乐见的舆论:既然陆家能这样做,那也就是说陆丞相是知道的,既然陆丞相也心怀着庆阳门外的这些百姓,那“不心怀”的显然就是别人。

  这个别人还能有谁呢?

  之后,陆、崔、江三大士族公开宣布了“进一步让地救济”的决定,又将起部暗中操作使得补偿款严重分配不均的情况暴露了出来,而得到最大好处的却并不是那些士家出身的人,反而是同为庶族的富户门庭。

  于是轩然大波再起。

  楼家这边起初只得到了以陆氏为首的那些士族和陶家联手的消息,本只当是这些大族挽回脸面的手段,原本两相权衡下也干脆乐得让那些士族自己花钱去平风波,可却没有想到,陆氏等族竟然又会来了这一手!

  楼宴被父亲叫回去的时候,一进厅堂发现里面围坐着一圈人,就已心知不好。

  “……说是那些刁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个贼得很。”有人正继续在向楼越诉苦,“他们现在也不只认哪些才是得了清拆款的,只要见个门户富裕的就去惹事捣乱,还专挑不好逮人的时候,那武侯铺的又不可能把每家每户保护起来,卫士署那边也不管,当真是让人烦都烦死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骂骂咧咧到最后,不知谁没好气地来了句:“要我说,那会儿就不该搞什么区别对待,反正是度支给拨的款,人人均分下来都少,我们正好让他们去找陆家闹。”

  楼宴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不善目光,只当无所觉地径自低首向着父亲恭声道:“阿爹,此事是孩儿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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