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攀高枝 第77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爽文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谢景明的目光比冰雪更冷,“相国,春闱马上就到了。”

  什么意思?宋伋怔了下。

  谢景明却没有过多解释,命人抬起杜倩奴的尸首,带着顾春和离开了这里。

  相府的下人们七手八脚清扫门前的血迹,一阵忙碌过后,石狮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雪地上的血迹也看不见了。

  阴沉沉的天空飘起雪来,风刮得很紧,雪花像扯碎了的棉花絮一样漫天飞舞,相府门前重新被厚厚的雪覆盖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春和一直缓不过劲来,一闭眼,就是大片大片的血,铺天盖地袭过来,几乎令她喘不过气。

  有时梦中惊醒,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躺在血泊中的,是杜倩奴,还是母亲,亦或是她自己。

  不想叫人替她担心,白天她极力装没事人似的,可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很少笑了,时常盯着一处发呆。

  春燕劝她,“姑娘对杜娘子已是仁至义尽,她自己想不开,谁也没办法。最可气的是姓宋的,听说宋家都开始张罗着给他娶妻了,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万年长呢!”

  顾春和半晌才闷闷地说:“如果杜姨是官宦女子,哪怕是小官之女,宋家也不会不认她的吧?”

  “那肯定的。”春燕随口说,“她出身太低了,比我还不如呢。但凡是个良家子,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至少也是位贵妾。姓宋的又舍不得泼天富贵,如果和顾老爷一样……”

  她突然住了口,姑娘的娘亲也是那地方出来的,她还是不要再往下说了好。

  顾春和心里郁郁的,只觉堵得难受,“一个人过又有什么不好?学个傍身的手艺,总能过得下去。”

  春燕说:“谈何容易?她们那些人,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取悦男人的把戏,别的活计,既学不会,也不想学,早和咱们不一样了。她又没有识人的眼力,说白了,自打她把全部指望放在宋孝纯身上,她就没指望了。”

  顾春和诧异地看她一眼,“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呀,被姑娘看出来了。”春燕吐吐舌头,赧然道,“郎主担心你,又怕你见他窝火,就让我多和你说说话。”

  “我见他窝什么火?”顾春和更是诧异,忽而心头一软,他背着自己查宋家,大概是怕自己迁怒他吧。

  真是的!顾春和扶额叹息一声,决定安安他的心,“王爷回来了吗?”

  春燕点头,“回了,应该在书房和韩大人商量事情。”

  已过酉时了,看看窗外的天,风紧雪大,估摸着一时半会停不了,韩大人可能要在王府留宿。

  顾春和下厨,做了道红白鸭子杂烩火锅,命丫鬟给前院送过去,又炖了道补品,用食盒小心装了,一路来到兰妈妈的院子。

  兰妈妈的咳疾越发厉害,消渴症也不太见好,如今只是虚胖,精神头比先前差了好多。

  “雪梨银耳汤,我最喜欢喝这个。”兰妈妈笑眯眯地说,“正想着这口呢,难为姑娘就送来了。”

  顾春和看着屋子当中摆着几口箱子,里面装着泥人、风车、鲁班锁之类的小玩具,好奇地翻了翻,“看着不是新的,这是谁的东西?”

  兰妈妈答道:“收拾院子捣腾出来的,都是郎主小时候的玩意儿,先太妃舍不得扔,一样一样都收好了,说要留给孙子接着玩。”

  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她倒是节俭,也不想想,到时肯定有新的好玩意,谁还看得上这些几十年的旧东西?”

  顾春和拿起一个胖乎乎的泥人,穿着红衣,梳着小辫,是个女娃娃。再看另一个,绿衣裳,桃子头,是个男娃娃。

  原来是一对!

  泥人上面的颜料都有点褪色,有几处明显发白,显见被人常常摩挲把玩。

  一想到谢景明小小的个子,梳着小揪揪,趴在炕上玩泥人的场景,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谢景明的声音,吓得顾春和手一颤,男娃娃的泥人应声而落,咚地砸在箱子角,骨碌碌地在地衣上滚出去老远。

  “哎呀!”顾春和急急忙忙捡起来,男娃娃胖胖的身子已是破了个大豁口。

  她心疼得了不得,“这可怎么办?都怪我没拿稳。”

  谢景明漫不经心接过来一看,“碎了就碎了,又不是打紧的东西。是我突然吓你,要怪也是怪我,你用不着内疚。”

  “可这些都是你母妃心爱之物,却在我手里弄坏了,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谢景明一怔,“是吗?”

  兰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谢景明左看看右看看,记得是小时候的玩具,因笑道:“从宫里到边关,又从边关道京城,这些年来来回回搬了几次家,好些东西都丢了,也不差这一件——反正我早就不玩了,放着也是占地方。”

  他越是这么说,顾春和越不好意思,忽一拍巴掌,“对了,我爹走前落下一瓶黏胶,粘东西特别好用,我把男娃娃修补好!”

  说着,就弯腰在地上找泥人碎片。

  看她趴在地上四处寻找的样子,谢景明又是好笑,又是暖心,这等小事随便吩咐下人干便好,何须她自己动手?

  “找到了!”顾春和兴奋站起身,手里捧着几片碎片,在男娃娃身上比了比,一脸的庆幸,“还好没少。春燕,春燕,打发人回院子拿黏胶,就是红木匣子里装着的那个小瓷盒。”

  不多时,黏胶就拿过来了。

  顾春和打开盖子,里面的胶液已经干燥成冻状,她倒了一碗热水,把瓷盒放进热水里,慢慢的,里面的胶开始融化了。

  她用一截藤尖,刚要蘸取胶液,谢景明一伸手,先把瓷盒拿在手里。

  “小心,粘到手上特别不好洗。”顾春和提醒他。

  谢景明的眼神有点奇怪,翻来覆去看着这盒胶,“顾先生从哪儿得来的?”

  “救了他和曹将军的那个小村子,爹爹说那里的村民都会熬胶,这是他们给的。”顾春和察觉出异常,“这胶不对劲?”

  “这是鱼胶鳔。”谢景明轻轻咬了咬牙,“制造□□用的,属于朝廷禁榷品,不允许私人制作。”

  顾春和倒吸口气,“那里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人去村子里收胶,难道有人私制□□?”

  “这事不要外传,和谁也不能说。”来不及多说,谢景明嘱咐几句,拿着小瓷盒匆匆走了。

  快出正月了,京城读书人的身影越来越多,都是为二月的春闱而来的。

  往年都是礼部主持考试,主考官多为大学士或宰相担任,题目也是主考官根据经史子集出题。

  宋伋是相国,几位大学士都是他的人,因古董铺的案子还未审理清楚,他想着这回不会任用他当主考官,大概从大学士或侍郎中选三人出来。

  然而东宫悄悄给他递了消息,“官家会亲自主持考试录取,题目也是官家出,不知道会出什么。”

  乍然得知,如一闷棍砸下来,宋伋脑子嗡嗡作响,脸涨得通红,转瞬又变得雪白。

  这次登科之人,就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科考中心照不宣的规矩,生员一旦取中,无论来自何处,出身高低,都会奉主考官为座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来读书人非常注重师恩,二来么,有座师提拔照看,仕途总要比没靠山的人顺畅点。

  而这些同榜者又称同年,互相称兄道弟,关系十分深厚。

  这些人自然而然抱成了团,官场上同进同退,俨然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团体。如此一来,朝堂上便有了“朋党”。

  他宋伋势力之大,也与此脱不开干系。

  如今官家亲手提拔栽培年轻官吏,为的是破坏朝中的“朋党”,哪怕官位出缺过多,官家手里也有人填补上。

  此时宋伋方明白谢景明为何突然提起春闱。

  官家,是真的要来个大动作了。

  然而还未等他琢磨出应对之法,谢景明连同李勇,已带禁卫军团团围住了相府。

第85章

  书房大门敞开着, 西北风卷着残雪扑进来,吹得满屋字画哗哗作响。

  宋伋坐在一大盆炭火前,膝盖搭着一条厚毯子, 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睛望向徐徐来的谢景明。

  “有旨意?”他问。

  谢景明略一点头, 拿出一本奏章,“这是御史台文彦博参你弄权误国贪赃枉法的奏章,官家批了, 叫我拿给你瞧瞧。”

  只是瞧瞧,不是让他上自辩折子, 官家的态度十分明了。

  一直悬着的刀终于落下时,宋伋反而平静了。

  他撑着椅子扶手艰难地站起来, 接过奏章,上面的朱笔御批:“宋伋深受皇恩,身居高位,然上不能体圣忧,下无法解民困,贪婪无度,政以贿成, 刑放于宠。更擅权妄为, 一味立党倾轧,其何堪翰林清望之名?实乃蠹政害民之辈,奸佞误国之流!着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审理此案!”

  满篇朱砂笔迹酣畅淋漓, 隐隐带着肃杀冷意, 但看这字, 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已是扑面而来。

  宋伋伴驾多年, 经手奏章无数, 一眼看出这不是官家的笔迹,心猛地一沉,“这是……王爷写的?”

  谢景明微微颔首,“官家口述,我执笔。”

  宋伋身子踉跄了下,脸色变得又灰又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此,我要提前恭喜王爷了,朱批奏章,代行皇权,可谓大周朝未曾有之事。”

  谢景明并不理会他的暗讽,“北辽王子如何能有顾娘子的画像,恐怕是你暗中搞鬼吧?老相国,你不该对她伸手。”

  宋伋摇摇头,暗叹一声,“王爷,我这一倒,少了朝臣们的支持,太子就无力与你对抗,朝堂上你一支独大——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朝堂各方势力均衡,彼此牵制,对上位者而言,是最理想的状态。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官家必会感受到威胁,应会打压摄政王扶植太子,亦或再培养另一股势力。

  谢景明忍不住挑了下眉头,这老东西,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给人埋刺呢!

  “相国不如活久点,看看你担忧的情况会不会出现。”谢景明笑笑,转而问道,“那副画是何人所作?”

  宋伋呼哧呼哧喘了几口,“一个普通的画匠而已,没的污了王爷的耳朵,不说也罢。”

  谢景明没有逼问,慢悠悠收好奏章,吩咐随从,“请老相国上轿,把所有家眷赶到门前的空地上,男女分开,不准夹带私物。”

  一众抄家的官兵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闻言立即涌进各房各院,踹门开柜到处翻腾,但听男人惊呼女人尖叫,伴着小孩子惊惧不已的哭声,整个相府已是乱了套。

  宋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大宦官李勇忙着清点宋家资产,根本不在意宋家人的死活,而谢景明背着手立在大门口,对一切哀求声充耳不闻。

  “谢景明,你站住!”宋孝纯不顾官兵的拳打脚踢,声嘶力竭喊道,“倩奴埋在哪儿了?”

  谢景明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宋孝纯呜呜咽咽的,不知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杜倩奴。

  “知道又有什么用?”谢景明望着那尊汉白玉大石狮子,“只怕她最不想见的就是你。”

  “若不是你用计暗算我,我和她也不会阴阳相隔!”

  谢景明淡淡瞥他一眼,“赶你出相府的人不是我,耐不住贫穷的人不是我,躲在人群后头,眼睁睁看着她被你家奴仆拳打脚踢,却只言不发的人也不是我。”

  宋孝纯嘴唇开始哆嗦,“若没有王梦成那一千金,古董铺就不会暴露,父亲就不会被官家问罪,我还有机会把她弄进府里。”

  谢景明失笑,“若没有那一千金,你拿什么还债?你爹可是不愿给你添这个窟窿。”

  李勇在旁冷声冷气地说:“怎么还?必然是卖了那个名妓还债!”

  “胡说!你个宦……你如何懂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