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攀高枝 第78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爽文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李勇讥笑道:“你既然想到用卖她还债这个借口搪塞你爹,难道真没动过这个心思?”

  “没有,我没有。”宋孝纯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脸色愈发苍白,似乎某个深藏心底的,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念头,突然暴露在阳光下。

  李勇深恨这群人没把官家放在眼里,愈发不依不饶起来。

  “稀奇!搜刮民脂民膏的脏钱,走私盐铁的黑钱,你花起来竟如此理直气壮?你宋家弄权贪墨,你不仅不知悔改,反倒怨恨查案的差人。由此可见宋家家风真是污龊不堪,烂到根儿了。宋公子今天这话,我必要原封不动禀告官家。”

  完了,他又给老父亲惹麻烦了!宋孝纯脑子轰的一响,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地上可真凉啊,刺得膝盖有如针扎,那天倩奴躺在雪地里,又是什么感觉呢?

  一双黑色皂靴停在他面前,头顶传来谢景明毫无起伏的声音,“义冢。”

  是了,她没有亲人,只能葬在义冢。

  可惜宋家被抄,他不被砍头,也会被流放千里,恐怕没机会去拜祭她。

  宋孝纯痴痴呆呆地想着,忽听一阵轰轰的车轮声,太子的车驾已是急急而至。

  太子肯定求得官家的恩旨了!宋孝纯眼神一亮,忙从地上爬起来,若能逃过此劫,他一定好好听父亲的话,再不给宋家惹祸。

  谢景明和李勇互相对视一眼,不疾不徐踱到马车前,恰好谢元祐从车上跳下来。

  “我来送送老相国,他毕竟做过我的老师。”谢元祐身穿绛纱袍太子衮服,头戴十八梁远游冠,太子的气派拿了个十足十。

  李勇看着谢景明。

  谢景明略一点头,让开道路。

  因是太子殿下亲临,看守宋伋的官兵也不敢使劲拦着。

  “相国!”谢元祐几乎是一路小跑跑到宋伋轿前,小声道,“可有法子救你?”

  宋伋摇头,“无解,太子不可替我求情,以后在官家面前务必谨小慎微,收起所有的小心思,你是嫡长子,只要不犯谋反大罪,官家没有理由废黜你。”

  在他面前,谢元祐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惶恐,他的人接二连三折在十七叔手里,眼瞅着老相国也倒台了,现在他真是不知所措了。

  宋伋贴近他耳边,声音极低极低,“先帝薨逝前,曾想让李妃殉葬。”

  谢元祐一愣,“我知道啊,后来她突然查出有身孕,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遗腹子就是十七叔,唉,瞧人家这运气!

  “当时先帝病得起不来床,怎么可能临幸她?”宋伋的眼睛阴沉沉的,“起居注被改动过!殿下,东南百里的寺院,我给你留了一个人。事关宫闱,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不能妄动此人,切记,切记!”

  听着这话,谢元祐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只觉一股又酸又辣的热流搅动着往上涌,忍不住痛呼一声,“相国——”

  宋伋长长叹出一口气,放下了轿帘。

  出于种种微妙的原因,官家没有砍宋伋的脑袋,只没收宋家所有家产,将他削职为民,令送盘缠五千贯,遣返原籍。

  但宋家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宋伋的长子、次子、三子、嫡长孙,均被判了斩监候,其余男丁,包括宋孝纯刺配边关,所有女眷罚没教司坊。

  曾经显赫三朝的相府,就此落下了帷幕。

  伴着宋家的倒台,曾经依附宋伋的官员们也惶惶不可终日,有人为求脱罪,暗中揭发其他宋党的罪行,因此牵连出一连串的大案、要案,把三司忙得食不暇饱,案卷几乎堆了三大柜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出了正月,就是龙抬头的节日,天气转暖,又是一年春天到来了。

  谢景明不是案件主审官,倒落得了一身轻松,韩斌文彦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时,他正琢磨着给顾春和过生日。

  他听春燕提过一嘴,应是二月初九的生日。

  春燕说,“国公府的姑娘都做生日,只有姑娘不做,院里的姐姐们私底下还说,大约表姑娘手头拮据,没赏钱打发下人,所以才不过生日。”

  兰妈妈却道:“去年她还戴着孝,定是不方便摆酒席庆生。有那起子不知高低的碎嘴子,见占不得便宜,就信口胡诌,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春燕想想也对,笑嘻嘻说:“妈妈说的有理,那今年咱们给姑娘好好办一场?”

  兰妈妈道:“把国公府的几位姑娘,还有田家姑娘也请来,再搭个戏台子,好好乐上一日。郎主,你意下如何?”

  谢景明自是说好,“妈妈受不得累,也不能让她自己办自己的生辰,正巧我最近得空,就交给我吧!”

  兰妈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笑着指点几句,撒手让他忙活去了。

  春燕打心眼里替姑娘高兴,嘴一秃噜就告诉了姑娘。

  然而姑娘却没她想象的那般高兴,双眉微颦,沉默良久才说:“恐怕要叫他失望了,我不想过生日。”

  “为什么?”春燕眼睛瞪得溜溜圆,“王爷可是憋足了劲儿想给你大办一场。”

  顾春和嘴角浮上一丝苦笑,垂下眼帘,掩盖了眼中的泪意。

  为什么,因为她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啊。

第86章

  早春二月, 已经有点春意了,京城各处开始脱去枯黄的外衣,一点朦胧的绿意悄悄荡漾在杨柳枝头。

  摄政王府的杏花开了, 一团团一簇簇,如雪如玉, 春风拂过,便如雪浪般铺展开来,映着春光, 飘逸着醉人的香气。

  顾春和从林间穿行而过,但见八角凉亭前的空地上, 谢景明正和许清几个商量如何搭戏台子。

  “林子边上就是湖,听完戏还可以泛舟水上, 就选在这里好了。”谢景明吩咐道,“客人都是姑娘家,座位不必拘在一处,把那边水榭也布置起来。”

  他说一句,许清应一声,末了问:“席面是咱府里的厨娘做,还是叫樊楼的师傅进府?”

  “两千贯挖过来的厨娘, 为的就是这天派上用场。”谢景明笑道, “樊楼吃过多少次了,也要换换口味才好。对,还有酒水, 去年官家赏的两坛子瑞露酒, 我一直没舍得打开, 索性便宜了那几个小姑娘。”

  “再寻几个玩水傀儡的高手来, 那些小姑娘肯定喜欢……”他一抬头, 忽看见立在树下的顾春和,立时笑起来,“来了也不言语,等很久了?”

  顾春和莞尔一笑,“刚来。”

  许清早已长进许多,见状冲另外几个管事挤挤眼,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阵风吹过,空中飞舞着碎雪般的花瓣,在明媚的春光中闪闪的,好像点点星光洒落人间。

  谢景明低头看着她,“你万事不用操心,只管痛痛快快玩一天。哦,暂时定的女客是国公府的姑娘,还有田家姑娘,我还想请几个和你年龄相仿的郡主县主过来,你看怎么样?”

  他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嘴角含笑,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顾春和突然有些张不开嘴了。

  她垂下脖颈,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对不起……”

  谢景明没听清,“什么?”

  “我不想过生日。”顾春和声音里满是歉意和忐忑,“对不起,白让你精心准备这么多。”

  谢景明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这姑娘脸皮薄,难道不好意思在王府做生日,怕别人说三道四?

  不对,刚搬来的时候还请国公府的姑娘过来玩呢,都住几个月了,她可不是那般矫情的人。

  谢景明看出她的不自在,带着几分小心问:“是有什么忌讳?还是不方便?”

  “我……我,”顾春和深吸口气,脸色比枝头的杏花还要白上几分,“因为,因为那天,我娘走了。”

  谢景明心猛地一缩,只觉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别人欢欢喜喜盼望的日子,充满祝福和欢笑的日子,于她,是冷清和悲恸,是绵绵不绝的哀思。

  不知道怎样安慰她,他也经历过至亲的离世,在极致的哀伤下,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碎花如雨,悠悠荡荡从他们中间飘落。

  谢景明伸手摘去她头上一片落花,“你以后都不准备过生日了么?”

  顾春和“嗯”了声。

  谢景明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想了想说:“那这次就先不办了,去寺庙给你母亲做场法事。”

  “好。”顾春和轻轻拉拉他的袖子,“对不住,白让你们忙活一场,也替我和许清他们说声对不住吧。”

  “原就是我大意疏忽,为何你要道歉?不过,若你真心过意不去的话……”

  谢景明微微俯身,把嘴唇凑到她唇边,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说:“亲我一下。”

  一层淡淡的红晕,覆盖了脸上的苍白,顾春和偷偷左右瞧瞧,林子里只有他二人。

  她嘟起嘴,蜻蜓点水般掠过那略带凉意的薄唇,不待谢景明有所反应,转身就跑。

  第一次主动呀!

  可惜这个吻,歉意比爱恋多。

  谢景明轻轻摩挲着嘴唇,看着那道轻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林子那端。罢了,暗藏心底的伤痕纵然不能消失,也会被越来越多的喜乐冲淡的。

  二月初九,仍是温泉山庄旁的那所皇家寺庙。

  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寺庙前却不似上次来时那般热闹,行人也寥寥无几,衬着悠远苍凉的钟声,倒真有点世外清净之地的意境了。

  “今儿个是大日子,我让寺庙提前清了场。”谢景明解释说,“清清静静的,做法事也显得恭敬些。”

  他在佛前上了柱香,双手合十,闭目站了片刻,便把偌大的佛堂让给了顾春和一人。

  顾春和不禁抿嘴偷笑了下,这人从不信鬼神的,上次来就没有进香,这回不但烧了香,还许了愿。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佛祖端坐莲花宝座,眼眸低垂,目光带着悲悯,自云端撒向跪在佛前的柔曼身影。

  母亲,你在那边还好吗?

  爹爹说,你化作了一颗光芒闪烁的星星,只要我抬头,就能看见你。

  我对着星星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你有没有想我?我想你想得抓心挠肝的,可为什么,你出现在梦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母亲啊,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呀,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望着我时,我的心就砰砰跳个不停。

  真想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是,就这样是不行呀……

  悠扬的钟声扩散在玫瑰色的薄雾中,伴着阵阵诵经声,肃穆而庄严。

  顾春和站在殿前的大铜香炉旁,抬头望向高远的天际,广袤无垠的苍穹下,一排鸿雁缓缓往北飞着。

  堪堪高过屋檐的枝头上,两只雀儿扑棱着翅膀,吱吱喳喳。

  顾春和笑了笑,慢慢向院门外走去,门口只有许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