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攀高枝 第89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爽文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不是为了向官家请功,你想,用边防军堵决口,这事以前有过吗?”

  萱草摇摇头。

  “我就怕有人拿此事弹劾王爷,更怕有人借机生事,说王爷用将士们的命买好名声。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最大的依仗就是边防军,如果边防军因此不信任王爷,或者对王爷的威仪产生怀疑……”

  顾春和深深叹息一声,“所以一定要让大家知道,今天的形势是多么危急,王爷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萱草恍若大悟,“这个好说,我去办!”

  “再找几个懂行的工部官差问问,为什么用人堵决口。”顾春和追了一句,“王爷把那些兵看得眼珠子似的宝贵,绝不会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下山的时候,她们迎面碰上了许远。

  萱草抓着他问决堤的原因。

  许远答道:“河工里头排查出来七个,摁住六个,剩下一个,炸药绑在身上,一看逃不掉,就直接炸堤了。”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似乎刚才经历的不过一场小打小闹而已。

  可他身上好几处挂了彩,血水渗透青布短打,大片大片的红,衬着他惨白的脸,显得有些可怖。

  连他也受了伤,可想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惨烈。

  一个就有这么大的威力,若是七个,任凭多少边防军填下去,也堵不上这个决口了。

  “万幸的是两条泄洪渠都提前挖好了,水位下降不少,而且北面地广人稀,不像南面密密匝匝全是城镇村子。”

  许远长长吁出口气,语气很复杂,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闹心。

  顾春和小声问他,“有那六个人的口供,能不能给太子定罪?”

  许远犹豫了下,模棱两可说:“还好。”

  顾春和一怔,还好?这什么意思?

  再问,许远却不肯说了。顾春和只好忧心忡忡下了山,此时已是夜半,出城自是不可能的了,便住进了谢景明的大帐。

  “滦州在堰塞湖南面,这回倒不用担心被淹。姑娘早些歇息,这阵子就没见你睡过踏实觉,好容易养起来的肉,又瘦没了。”萱草帮着收拾好床铺,自去外帐守着了。

  顾春和晕沉沉地躺在席子上,身体极度的疲劳,可根本无法入睡。脑子里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一声夜鸟的啼叫,一个石子的滚动,她都会心颤肉跳,立刻惊醒。

  因此谢景明一踏进帐子,她立刻就察觉到了。

  天光蒙蒙发亮,黎明的曙光揭开夜幕的黑纱,他的轮廓朦朦胧胧显现在青白的光线中,那双如暗湖般幽深的眼睛,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泽。

  就像暗夜中的星。

  顾春和用手指一点点描绘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一股又甜又酸的滋味不住翻腾着,有无数话想和他说,可一个字也没有,只用力抱紧他,使劲贴住他的身体,感受着他的存在。

  谢景明同样抱紧了她,那充满男性力量的,又硬又坚实的臂弯,抱得顾春和从身体疼到心里。

  虽然痛,可这种痛楚带着满足的欢乐,他好好的,没有受伤,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顾春和轻声说:“吃过饭没有?想吃什么?这里备了点心,你先垫一口,我去给你下碗面。”

  “这些事有别人干,你过来。”谢景明翻身躺下,手还拉着她不放,“为什么不听话,明知道危险还往这里跑?这是堵上了,万一——”

  “我要跟你在一起!”顾春和打断他的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景明的笑渐渐融在脸上,他看着那双眼睛,眷恋、喜悦、羞涩……,如果说人世间是美好的,那一定是因为有这些情感在。

  “决定了?永远跟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

  “嗯。”

  “你要想明白,一旦把手放进我的掌心,我就绝不会放开,生也好,死也罢,你都别想再挣脱。”

  顾春和用力点头,紧握着他的手。

  他心跳得厉害,微微震动着她的胸膛。

  一束束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喷射出灿烂而耀眼的火花,映得帐篷里金灿灿的。

  帐外传来兵戈撞击马刺的声音,有人在走动,伴着阵阵换防的呼喝声,军营开始热闹起来。

  “你还回堤坝上吗?”顾春和问。

  “不了。”谢景明说,“决口合拢,目前堰塞湖情况稳定,滦州城能清理的也都清理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重建,这些交给当地官员办就好。我琢磨着,过几天就该回京复命了。”

  “太子这回逃不掉了吧?”

  “不好说,那七个人都是死士,牙齿里藏了毒药,剩下的六个,四个死了,两个昏迷不醒,看样子也没多少醒来的可能,口供怕是拿不到。”

  这下可有点麻烦,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没办法治太子的罪。

  顾春和的小脸皱了起来,“难道要吃个哑巴亏?”

  “怎么可能!”谢景明笑了笑,那笑容多少带着森森的冷意,“折了我十几个的兵,他还想全身而退?我可是要千百倍的找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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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金风乍起,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呱噪的蝉声也逐渐听不到了。

  边防军已从滦州城撤了出来,余下事宜, 诸如民房重建、道路整修、修渠筑堤等,谢景明都交给了当地官府去办。

  河北东路的这些官跟着摄政王忙活两个多月下来, 早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那是丝毫不敢懈怠。没有饿死人,没有生乱子, 没有瘟疫流行,没有灾民的怨声载道, 更是赢得了民众的好口碑,简直是大周朝赈济的典范。

  摄政王说了, 只要经办过滦州赈济的差事,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大家伙请功!

  此话一出,整个滦州官场都沸腾起来了——摄政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请功,那朝廷一定会有封赏!

  而且这些官儿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随着老相国的倒台,太子的势力大不如前, 甚至不知何时起, 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在官场悄悄传开:太子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卸了监国的差事,只窝在东宫闭门不出。

  是自愿, 还是被迫, 谁也说不好。

  再看摄政王, 一手掌兵权, 一手握政绩, 官场民间的声望是与日俱增。

  饶是脑瓜子不灵光的人也能琢磨出点意思来!

  能得未来的官家一句嘉奖,今后的仕途便可想而知了。

  因此那些人一商量,连感谢带表忠心,准备了十来桌酒席给摄政王饯行——当然不敢再用山珍海味,食材皆是市面上常见的菜蔬,只在烹饪做法上花了无数心思。

  然而等知州大人登门拜访时,摄政王却病了,他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知州有点懵。

  恰好顾春和在门口下了轿,见他左顾右望,徘徊不前的,暗暗问过门房来由,因与知州解释:“这阵子又是赈济,又是泄洪的,要紧事一件接着一件,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他,他性子又要强,再苦再累都咬牙硬挺着。”

  “终是安定下来,一直绷着的那根弦蓦地松了,积攒的疲惫伤痛也一下子爆发了。”顾春和不住叹气,提了提手中的药包,“偏生不爱吃药,愣说自己没病,身边的人稍劝一句,就惹来他一顿大骂,逼得我不得不亲自给他拿药、煎药。”

  如此说来,倒不是摄政王有意为难他。

  知州松了口气,不由就带了点谦恭的笑,“依姑娘之见,这席面是不是等王爷好了……”

  “还是省了吧。王爷早就说过,没有百姓们吃糠咽菜,当官的饫甘餍肥的道理。好容易才稳定好灾民的情绪,千万不能刺激他们。”

  “是是是。”知州应道,顿了顿,又说,“知道王爷崖岸高俊,我们只准备了几样时令鲜蔬,鲤鱼河虾而已,都是我们滦州的土特产,不值什么钱。”

  顾春和立时明白他言下之意,笑着说:“大人放心,此番心意我定会转达给王爷。”

  “有劳姑娘。”知州微微躬身,顾春和见状,忙福福身子还了一礼,不想那知州拱手作揖,口中喃喃:“不敢,不敢……”

  他如此谦恭,倒让顾春和有些无措。

  稍停平复了下,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关于堰塞湖决堤的案子,案犯物证被王爷拿了个正着,想来用不了多久,幕后之人就会捉拿归案。这案子势必会呈报御前,少不了滦州当地的证词,到时候请大人务必拨冗写一本奏章。”

  知州一听,嚯,这可是绝佳的拥立机会啊!顿时提足了精神,“此乃我等分内之事,我马上联系诸位同僚,联名上折子。哼,炸堤毁城的事都干得出来,简直丧心病狂!管他哪个大人物,这回非叫他以死谢罪不可!”

  顾春和微微颔首一笑,提裙迈进门槛。

  两个总角小厮坐在廊下煎药,满院子弥漫着药香,再加上愁眉苦脸不断唉声叹气的长随,倒颇有几分主人家病重的意思了。

  屋里,谢景明斜斜靠坐在窗前的大塌上,手里拿着本书,发髻半散,一身果灰色的交领直缀,没有系腰带,领口松松散散的耷拉下来,大半锁骨都露了出来。

  有风徐来,散落的头发飘起,又落下,不显凌乱,反而凭添几分自然随性。

  看他这幅样子,顾春和耐不住笑了下。

  “你笑什么?”谢景明把书扔到一旁。

  “想起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给人感觉就像冰天雪地里暗蓝色的湖,高贵,沉静,冷冽,高不可攀,不可靠近。”顾春和慢慢坐在他身边。

  谢景明凑过来,他的唇,几乎贴着顾春和的唇说话,“现在呢?还冷不冷,有没有靠近多一点?”

  顾春和失笑,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轻轻向后推,“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以这幅慵懒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谢景明吻了吻她的手指,“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应该是我,总是低着头走在人群最后头,那个爱哭爱道歉的怯弱的小丫头,也能独当一面了。”

  “我才没有整天哭来哭去的,就那么几次,不巧全被你看了去。”

  “好好,是我说错了话,这杯茶算作我的赔礼,好不好?”

  顾春和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浅浅啜了口,把在门口遇见知州的事细细讲了,末了道:“按你之前的谋划,咱们已是放出了风,端看太子上不上钩了。”

  炸堤的人不愧是死士,一共七个,竟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现今他们是既没有人证,也没有口供,只有寥寥无几的火/药,根本无法给太子定罪。

  因此谢景明放了烟雾弹出去,声称犯人落网,证据确凿,迷惑太子自乱阵脚。

  “会的。”谢景明漫不经心地说,“能做出炸堤这个决定,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了。谢元祐那人,忒自负,又莽撞,顺风顺水的时候,尚能摁着性子,维持住几分太子的体面尊贵。一旦陷入困境,立马原形毕露,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天举动来。”

  正说着话,许远隔着窗子请示,“郎主,东西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谢景明“嗯”了声,手背轻柔地滑过顾春和的脸颊,声音低柔,“我先走了,过几天你坐我的亲王车辇出城,这些侍卫都留给你,蓟州悄悄换车,许清在那边。”

  又要分开了,顾春和只觉心口一阵发酸,忙低头掩饰过去泪意,再抬头,仍是笑盈盈的。

  “人家记下啦,你都说了八百遍,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她嘟着嘴说,“到了京城,不要回府,先住到城郊的温泉山庄,等宫里的事情落定了再说,对不对?”

  谢景明重重握了下她的手,翻身下地,随许远悄然离去了。

  十天过后,摄政王的车驾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