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好一阵相顾无言。
沈青鲤倚在山石上喘着气,“早说是你,平白弄出了动静。”
姬玉落看他怀里的印腊,问:“你今夜来做什么?还是之前那个雇主?”
她指的是赌场那桩事。
沈青鲤缓过来后讪讪一笑,“姑奶奶,咱们的规矩你知道,各人手里的任务不可多问,泄露了雇主的私事,可就坏规矩了。”
他转移话题,道:“你呢?你刚躲那角落看什么呢?”
姬玉落冷冰冰道:“也不关你的事。”
嗬。沈青鲤“啧”了声,“行吧行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走了,你也别久留,我看那姓秦的老东西要回来了。”
沈青鲤说罢便匆匆隐进了黑夜里。
他方才那句“姓秦的老东西”,如此口吻有说一种说不上来的熟稔,就仿佛他认识秦威似的。
不远处有人追来,朝旁边大喊道:“站住!”
姬玉落蹙了下眉,沈青鲤……以免被连累,她只好匆匆离开。
终于,冠礼落幕了,宾客渐渐散去。
霍显依旧不急不慢地品着酒,今夜他没闹事,但光是往这里一坐就已经让气氛有所不同了,众人不敢敞开玩儿,总是忌惮着他,宣平侯脸上也不见笑,而当事人却恍若未见,还在慢悠悠地品酒。
秦三今日加冠,也很郁闷,问霍琮道:“他来干什么啊?”
霍琮语气恶劣,“哪知道,明知你加冠我父亲定是会来,他还在这,故意膈应人的吧。”
秦三“唉”了声,心里也很不得劲,拉着霍琮说:“时辰晚了,今夜在我这歇下吧。”
霍琮应了。
而眼看秦威与友人在甬道上踱步说话,霍显才往后院的方向看了眼,起身离开,步入隐晦的小径。
就在这时,拐角处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来人走得很急,眼看就要撞上了,霍显及时停住步子,那人在拐过弯时也紧急刹住脚。
却手掌作刀地劈了过来。
霍显及时扼住她的手腕,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是一愣。
姬玉落顶着那张花猫一样的脸,愕然道:“你怎么进来了?”
霍显抬手揩了下她的脸,蹭了点白在指腹,“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先走。”
话音落地,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了几道人声。
似是秦家人回后院了。
避无可避,只一旁有个湖泊,姬玉落下意识便要摁着霍显进水里躲一躲,却被他拉住衣袖。
他淡声道:“水凉。”
姬玉落本以为他是来兜底的,没想却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只说:“都什么时候了你——”
霍显蓦地俯身下来,靠在她耳侧,说:“玉落小姐,换个思路,倒也不必回回都将自己弄得那么惨。”
姬玉落一怔,耳根仿佛被人吹了口气,有点痒。
这声“玉落小姐”她听惯了,只是往常旁人这么喊,都十分正经,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带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且换个思路,她不由扫了眼四周,还能怎么藏?
而当她揣摩起霍显话里的意思时,耳侧覆上一道温热柔软的触感,和呼吸。
她面无表情,麻木地站在原地。
竟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霍显的意思。
她平素仗着轻功好,遇事就跑已经习惯了,哪想他说的换个思路,竟是光明正大地……搞事情。
前后的脚步声迫近,漆黑的小径被火把照亮,只闻声音戛然而止,为首的仆从举着火把,磕磕巴巴对一脸懵怔的秦威道:“老爷,方才见一男一女行迹可疑,就、就——”
他们看着一旁的两个人,忽然说不出话来。
霍显这时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姬玉落只觉耳侧麻麻的,耳垂在他的唇离开时坠了坠,像是耳珰下的珍珠被什么拉扯了一下。
他将姬玉落挡在身后,讶异地挑了下眉,但对面众人显然比他更震惊。
还是霍琮先反应过来,指着他道:“霍显,你要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霍显:亲老婆要什么脸!
提问,请问落落耳珰下的小珍珠是怎么被拉扯的?
(来晚了!跪
第49章
沈青鲤已经顺利脱身了。
他带着拓泥回到客栈时, 谢宿白正抱着手炉对窗赏景,瞳孔里流转的尽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而他面上纹丝不动, 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来。
这些生机在他眼里, 都毫无意义。
他摇着轮椅转过身, 看沈青鲤狼狈的模样, 问:“秦威察觉了?”
沈青鲤拍了拍肩上的浮粉,说:“没, 只是撞上另一只贼了,你猜猜是谁?”
谢宿白沉默, “落儿吧。”
沈青鲤将拓泥递上, 谢宿白便将此物交给了身后的傲枝,傲枝接过,躬身退下。
四下无人,沈青鲤才说:“她比我先到一步, 大抵是看到我拿了什么, 我却没瞧见她的,但她竟是与霍显合谋动的手,她性子独, 什么时候愿意与旁人掺合在一块了?而且你说她的目的是赵庸,去秦家做什么?”
谢宿白添茶, 将茶盏推给他,说:“当初赵庸昧下乔家那么大笔银子, 你说与云阳财政有没有关系?秦威是那年被派去稽查账本之人。”
沈青鲤怔了怔,“你早就知道姬玉落要找的人是赵庸?”
谢宿白没应, 便是默认的意思。
沈青鲤捏住茶盏的动作顿了瞬, 姬玉落从不提起从前之事, 但谢宿白将她带回催雪楼之际便已查清她的底细,沈青鲤自然也有所耳闻,也知她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人,却上天入地也没此人的音讯,沈青鲤还纳闷呢,什么人这般难找,后来知道是赵庸时着实惊了一番。
然谢宿白早早知晓,却藏着不说……啧,想来是怕她上京坏了计划。
沈青鲤沉默了少顷,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半响才道:“那位祖宗同霍显混到一块去,真没事么?”
谢宿白没有说话,修长苍白的指环着碧色茶盏,许久才道:“赵庸,如今没什么用,反而是个阻碍,杀了也好。”
沈青鲤长长地“嗯”了声。
赵庸该死。
此前不动他,是因谢宿白要借由厂卫的恶,将这王朝捅得千疮百孔,令其支离破碎、民心尽失,而催雪楼在这时做的事却与厂卫恰恰相反。他们的势利在南方,是厂卫鞭长莫及的地界,这些年明面上惩奸除恶,杀贪官污吏,也救助百姓,名声就是在一桩又一桩的好事里垒起来的,至于背后那些杀人犯火的勾当都藏在背地里,百姓是最容易煽动的群体,在厂卫作恶的衬托下,催雪楼俨然成了民心所向。
谢宿白这几年静心潜伏,替催雪楼的势利添砖加瓦,为的就是来日得以与京城抗衡,其实如今时机并未成熟,可他强行要攻,赵庸这枚棋,也就提前废了。
废子,没有存在的必要。
沈青鲤问:“那,霍显呢?”
-
马车嶙嶙,碾过平滑的青石板,离开了秦府。
事实证明,有时舍去脸面确实可以换来许多方便,比如方才霍显用几句“内人胆小,诸位莫吓着她”亦或是“抱歉了秦大人,我们回府再亲热”诸如此类的话,将追着姬玉落的仆从忽悠过去,还堵得秦家人无话可说,尤其是霍琮那个深受国子监教育的小公子,根本无法没脸没皮地拉扯这件事。
只是姬家长女的名声污了,她也成了和霍显一样胡作非为之人,但姬玉落不在意。
车厢宽敞,内设长榻案几,油灯搁置在旁,照得通璧明亮,姬玉落胡乱擦过脸就坐下翻看账本。
账本统共有三册,很厚。她幼时跟着乔夫人学打理生意,后来在催雪楼也接管了不少银钱往来的庶务,对看账这种事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如若没有对面那道闲闲的目光干扰的话。
姬玉落抬了抬眼,就见霍显在看她左耳的耳珰。
或者再具体一些,耳珰下的珍珠。
她摁着账本的手蓦地一顿,想起方才在林荫小径,这人抽身站直后,她摸着那珍珠似有点湿热,像是被人含过。
“……”
她看向霍显,而对方像是挑事一样,“啧”了声说:“耳珰——不错,很衬你。”
他在“耳珰”二字后轻轻停了一瞬,仿佛是要说耳珰味道不错,这种停顿是有意为之,他像是刻意想要激怒她,看她或羞或恼地反讽于他,最好还能动个手。
但姬玉落没有。
她没有动手,只一动不动凝视他。
霍显的眼里含着笑,笑里总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挑衅,这就是姬玉落觉得这人笑起来格外不讨喜的原因,她总感觉这双眼睛并不该笑,至少不该在某个时候笑,比如现在。
让人分外不适。
姬玉落目光平静,口吻淡淡道:“你在嫉妒。”
她的话实在猝不及防,霍显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姬玉落用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说:“你在嫉妒秦三,也嫉妒霍琮。”
笑渐渐淡去,唇角也放平了,霍显的双目微眯了一下,深邃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眼底有阴郁闪过,像是那夜他暴戾地掐她脖子的时候。
她又惹怒他了。
姬玉落却无端觉得,这比他假笑看起来顺眼多了。
漫长的沉默。
姬玉落并不欲窥其太深,对视片刻后,便恍若无事地低头去看她的账本,然而老虎屁股摸不得,对面横来一只手,抽走了她的账本。
霍显凉凉道:“你当自己是什么,神算子?张口就来,可知祸从口出?”
胡搅蛮缠,可见心情坏到极点。
姬玉落默了瞬,懒得与他计较,只说:“账本给我。”
霍显看她面上四平八稳的表情,不免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郁气,鼻腔里溢出声冷笑,将账本卷成桶状,握在手里点了点案几,“你来拿。”
姬玉落伸手去拿,霍显趁其不备,攥住她的手,直将人从对面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