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嘶。
与之前那些生死相博不同,已知没有性命之危,姬玉落这回没有大动干戈,何况车厢里这点空间也施展不开,她只撑了一下,蹙眉瞪过去,道:“你发什么疯?”
霍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许是因为楼盼春,又或是因为她非局中人,一门心思只要赵庸的命,没掺合进那些错综复杂局势里,他纵然严防死守,可也免不了有哪个瞬间是不设防,或是有疏漏的。
而她就在这瞬间,窥查到了他那隐藏在暗处的情绪。
这多少会让人察觉到危险。
然而心中那点郁气在她脸上生出恼意时莫名散开了,愤怒仿佛是会转移似的。
这张冷霜一样的脸,果然是有点生机才好看。
霍显倏然抬手,掌心摁在她额头上,说:“你又起热了,你知道吗?”
姬玉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时愣住。
疯子。
她漠着张脸拂开霍显的手,拿过账本重新坐了回去,只是那几分将散不散的恼意仍留在脸上,她警惕地看了对面一眼。
霍显似乎心情愉悦了,车厢内安静下来,马夫将车赶得很平稳,姬玉落却没了看账的心思,眼看到了街市,她往车窗外一瞥,恰就途径谢宿白下榻的那个客栈,她的思绪不由发散。
沈青鲤……
这人跟在谢宿白身边的时日太早了,远在他之前,两人的关系不似简单上下级那样简单,她因此对沈青鲤并不多疑,竟连他是哪里人士都不知。
还有谢宿白,沈青鲤虽含糊其辞,但她直觉他所做之事,应当都是听从谢宿白的吩咐才是。
好似有什么关键被她遗漏了,姬玉落正沉思时,马车正从一家药铺路过,有个人影自姬玉落余光一闪而过,她怔了怔,蓦地扭回头,“停车!”
车夫忙拉了缰绳,姬玉落跳下车,便往那家药铺去,药铺门前长队如龙,但哪还有她方才见到的那个人影?她站在门口皱着眉,左右扫视,疾步朝不远处的白衣女子走去,一手摁住她的肩颈。
然当那张脸转过来时,却并非她以为的人。
姬玉落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气,恍惚地站在原地,而后回到马车上。
霍显仍坐在车上,拨开帘子,朝那白衣女子的背影瞥了眼,若有所思道:“你以为她是谁?”
姬玉落顿了顿,“没有谁,看错了。”
霍显没应声,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移到不远处的药铺。
此时已晚,夜里的女人们不必忙于家计,男人们也忙完了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还有下学下职的世家公子们出街,酒楼饭馆热闹是常事,但药铺也如此热闹,还真稀奇。
锦衣卫的嗅觉灵敏,霍显的目光在那儿停了一瞬,才命马车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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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嗷算了先到这儿吧。
霍显发现了逗猫的乐趣,玉.高冷猫猫.落
第50章
回到霍府时已是亥时。
主院寂静, 廊下留了三四盏灯,此时丫鬟们不会在院子里走动,只刘嬷嬷上前过问晚膳茶果之后, 便又退下, 朝露可怜兮兮地趴在房檐上, 动也不动, 像尊屋脊兽,眼里尽是无声的控诉。
姬玉落命人给她拿了些糕点, 才步入内室。
折腾了一晚,她也没紧着沐浴更衣, 反而径直往书案走去, 提了油灯之后,便将账册摞在案上。
这张书案平日没人用,姬玉落没有用到它的时候,霍显若是办公多会去书房, 故而一时间竟找不着火折子, 正四处张望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将东西递了过来。
姬玉落看他一眼,点灯之后翻起账本。
看起来是要通宵达旦的模样。
确实是得要抓紧看, 以防万一,最好在秦威察觉前, 尽快将这些送回去,但窥其厚度, 必不是熬一宿便能翻阅完的。
霍显在旁拉了把椅子来,姬玉落顺着看, 他便倒着看, 于是翻起了最后一本。
两人背脊都挺得笔直, 借着油灯的光埋头书案,指尖翻阅的节奏都如出一辙,像是商量好似的发出整齐的声音,因相离太近,手肘无意碰撞了一下,那翻书声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姬玉落扭头看他,正逢霍显也看过来,轻轻一眼后又相继移开视线。
心无旁骛的时间过得异常之快,高耸的蜡烛熔成一滩,姬玉落的姿势也从原来端正的坐姿变成向后靠着,脑袋仰在椅背上,将书举在眼前。
而霍显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背着光倚坐在书案一角,伸手揉着困倦的眉心。
两个人都已经很累了,三分之一都没有翻完。
茶水空了一壶。
姬玉落抿了抿唇想说什么,霍显似是背后长眼睛了一般,回身问:“可有发现什么?”
她顺势就说:“没有,但就是没有才奇怪,这些账目记得太清晰,大大小小无一错漏。这是稽核账目,却每一笔银子都能完全对上,干净得出人意料,可即便是小商小铺,也会有对不上账的时候,何况是一州府。”
隔着书案,霍显立在她对面。
听她说完,便将手里的账本倒过来给她递去,俯身指着某一处说:“你说得对。你看,云阳地处边境,灾事军事不断,朝廷每年都下达数笔赈灾款和军饷,可连这些账都是平的,也就是说地方入库的银子数目,与户部银库拨下的数目相等,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银子从户部银库到地方,没有半分损耗,可这怎么可能?贪官污吏比比皆是,尤其是赈灾款这种银子,入地方银库之前非得剥掉一层皮,这是常态,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太过分,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京都与云阳相隔万里,这银子更是要经由层层剥削。
所以,少了不奇怪,没少才奇怪。
霍显淡声道:“有一种可能——”
姬玉落猛然抬头,接过话道:“在秦威稽核库银时,有人填上了这笔银子!且因是照着账本填的,并未减去某些该有的损耗。”
两人中间横着桌,但都盯在账本前,这么一个俯身一个仰头,距离蓦然被拉得很近。
她的双眸很亮,里头倒映着摇曳的星火。
霍显压在页角上的手指点了一下,并未刻意退开,继续说:“也有可能是时间太急,来不及反应。而秦威只看最终数目,所以当账本送到户部时,并未发现问题——这么看,确实是一点问题也挑不出。”
只是少有人会往“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上想。
姬玉落的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滑到他唇上,想了想,又道:“可是这些都只是猜测,想要佐证,需得找到当初管辖地方银库的司户。”
姬玉落说得很对,可此话刚落,内室里倏地响起一道咕噜声,她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对上霍显戏谑的眼神。
霍显笑了声,
今夜虽是筵席,但姬玉落一口没吃上,连酒都没尝就干了番大事,直至眼下夜半,统共进到她肚子里的,也就是方才那两盏茶了。
他开门命人去备饭菜。
恰好朝露就抱着一盘桂花糕在廊下啃,原闲散地倚着廊柱的身子,在瞧见见霍显走过来时防备地站直了,然而对方却只是夺走了她手里的糕点,气定神闲地回屋了。
朝露瘪着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姬玉落还伏在案上,手边忽然多了盘糕点,就听霍显道:“当年的司户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要人没死,应该能找到。”
闻言,姬玉落只点了头,趁他背过身时拿了糕点。
霍显松了松衣领,去湢室换了身轻松闲适的衣裳。
这其间后厨的丫头送来了饭菜,姬玉落闻着香,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蠕动,饿得有些难受,喝汤暖了胃后才好受一些。
面前两碗八宝汤,而她手边这碗是没有红枣的,姬玉落握着玉勺的手顿了顿,扭头看了眼窸窸窣窣的湢室,遂低头尝了一口。
良久,霍显还在湢室里。
洗漱更衣过后,他对着浴桶里那遗落的一小片布料看了会儿,最后用食指将其挑起。
浅蓝色布料,丝绸质地,上面绣着两片蓝色荷叶,素净淡雅,连朵花儿都没有。
霍显无声“啧”了下,女子的贴身小物多半都是粉粉嫩嫩的,绣点锦绣花鸟,她倒是极简。
霍显顺手将其丢进衣篓里便出去,然没几步他又折了回来,把那衣篓里的小衣捡起来,重新丢回浴桶里,这才走了出去。
姬玉落已经睡着了。
手肘压着账本伏在桌案上,只露出半边侧脸,那眉眼间映着烛火摇曳的影子,光点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
那双盛着冰霜的眸子不睁开,这张脸就显得分外柔和,看着都乖了不少。
饭菜没动几口,八宝汤倒是喝了大半,想来是真的又困又累。
霍显站在旁,在由着她这么睡一夜和抱她上榻二者里犹豫了片刻,脚步都已经离开了,偏又转了回来,有些烦地盯她一眼,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而就在她脚尖悬空的刹那,姬玉落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啪”地一声,巴掌正正拍在男人脖颈。
声音清脆响亮,指甲在他下巴往下的肌肤上刮出一道血痕。
霍显顿步,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垂下眼睫,看着她道:“我就该让你整夜睡在桌上。”
紧接着,姬玉落就被远远抛到了床上。
那一下简直将她砸晕了,正皱着眉头翻身时,被褥扑面而来罩住她,有只手将她的头摁了下去,“睡,别吵。”
霍显倦容满面,说罢就闭眼不再动了。
姬玉落被闷住脸,静了会儿,终是也敌不过困意,但是在即将睡过去的那一刹那,仿佛灵光乍现,她忽然想到那个被她忽略的关键点是什么了。
那幅新婚夜里挂在壁上的“铁马冰河”,去哪了?
她蓦地从被褥里挣脱出来,正要说话,听到霍显匀长的呼吸,话在嘴边绕了绕,又咽了回去,她的目光落在男人下颔往下那一道伤痕上,伤痕充了血,已经变得猩红。
姬玉落凝视须臾,下意识伸出手,在即将碰到伤痕时停住。
她躺了回去,眼神清醒地盯着床顶,忽然就没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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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内设坐记,专用于派去各官府和城内搜访,昨夜经霍显授意,这些人便出没于京中各大药铺药行,以暴风之速搜集情报,上报镇抚司。今早霍显来时,篱阳便已等在差院前了。
霍显昨夜没睡好,一床被褥,磕碰在所难免,只是他下半夜醒来后觉得肝火旺盛,睁眼便到天亮了。
篱阳注意到他眼下的疲态,又瞥了眼他脖颈处的划痕,一看就是女子指甲划出来的痕迹。
篱阳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先说公事道:“派去探查的人回来禀话,说是京中各大药铺里有几味药短缺,分别是知母、芍药和黄芩,都是些治疗风寒的普通药,但因少了这几味药,风寒难治,那些病患才排队购药。但说来也怪,这些药并非罕见,几家药铺竟都短了此药,细问之下,都说是前阵子有人多次小量收购,起初没注意,待反应过来时,药已经所剩无几了。”
锦衣卫干的便是搜集情报的活儿,城里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必都要谨慎对待。
故而不及霍显问,篱阳便已经说:“属下又着人查了查,发现买药的多是清河坊的百姓,尤其是枕香阁,好几个姐儿染上风寒病倒了,连她们头牌都病倒了,老鸨着急得不行,正四处买药。主子,这事有些古怪。”
霍显摸着颈侧,道:“收药的是什么人?”
篱阳摇头,“还在查,但估计也查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