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90章

作者:荔枝很甜 标签: 近水楼台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狂风大作,整座京都都笼罩在飘摇的暮色里。

  他们紧挨着彼此。

  姬玉落攥着他前襟的手指渐渐无力,被霍显占据的瞬间,悬在云端的身体像是被重重抛了下来,在那一次次的失重里,她终于没有空隙再去观察和思考。

  霍显是个坏人,他推动着潮起潮落,用呼吸烫红姬玉落的耳,要把她之前对他的逗弄都百般千般地讨回来。

  而此时,阒静的城门忽然惊起一阵马蹄,士兵一怔,一改闲散的姿态,摆好栅栏,挥停马匹。

  谁料来人并没有退停的意思,骑着骏马就往栅栏冲,猛地一撞,人仰马翻。

  那人胸前竟插着根羽箭,躺倒的地方,把雨水都染红了。

  他把怀里的信护在蓑衣里,艰难地说:“汝宁府、汝宁府急报……”

  -

  萧元景是被扣门声惊醒的。

  也不算是惊醒,他本就没睡着,自打从九真庙回京后,他没有一夜是安稳睡过的,通常是半梦半醒到天亮,此时听到声响,还以为是在梦里。

  仔细分辨过后,才披衣上前。

  门一开,风雨灌了进来。他皱眉道:“什么事?”

  随侍满身泥泞地滚了过来,“公子不好了,汝宁府急报,国公爷班师回朝的大军,反了!知府被俘,汝宁府沦陷!”

  “什么?”

  萧元景顿时从浑浑噩噩里惊醒,他推开随士,顶着雨就往外走。

  这与事先说得不同!

  当初说好,借着班师回朝的借口顺利进京,直指皇宫,如此一来,既可以省去打前面州府的兵力,又可以打得京都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怎么提前起事了?

  然萧元景定然不会知晓,汝宁府生变实在萧骋计划之外,这场战事他是不得不打。

  那夜几个士兵接着采办的由头进城挑事,生生闹出两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深夜随知府前去平事的师爷,这还不够,那个叫张曲的士兵嚷着大军入京实则要反,吓得知府跑回府中,就要书信一封上报朝廷。

  他若不报还好,可他这信刚送出去,立马就被萧骋的人往死里追杀,这知府原先还抱有两分期待,说不准只是一场乌龙,萧兵此举是坐实了罪名。

  于是,汝宁府为自保,打着讨伐反贼的旗号先行发兵,这场战,于萧骋来说更似无妄之灾。

  可对方的刀已悬在脑袋上,由不得他往后退!

  只是萧家大军刚打完一场胜战,本就热血沸腾,斗志昂扬,不过三天五夜,就把汝宁府守备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俘了知府,劫了城池。

  只余那替知府送信的小兵一路逃难北上,送了急报,人也咽了气。

  可这些萧元景一无所知,他只知萧府反了,京都必然掀起波澜,有所防备,而他姓萧!

  恐怕今夜以后,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住他。

  思及此,萧元景倏地止步,随侍跟着停住,不解道:“公子?”

  雨顺着萧元景的鼻梁而下,他抹了把脸,说:“回去,萧府早就分了家,今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城门那边,锦衣卫已经拆信看了,他们正要将小兵的尸体抬走,却逢如今的皇城守备文彬赶来。

  锦衣卫素来都是身兼数职,缉拿追捕、护卫京都都是他们的办差范围,可如今正在一点一点被剥夺蚕食,从刑部大理寺,到现在禁军都要上来踩一脚。

  这太正常了,从前文麾也是被霍显踩在脚下打,一报还一报罢了。

  篱阳不挣扎,非常和气地把信和这小兵的尸首都给了文彬,任几个禁军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也不回嘴,牵着马就往霍府赶。

  平日这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只是雨还在下,乌云把天光都挡严实了,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南月闻讯来禀时,扣了好久的门,才得来屋里人一声沙哑的回应。

  那嗓子,就和吞了沙砾一样粗糙。

  南月摸了摸鼻,把汝宁府的事通报了,霍显只应了声知道,没有别的回应,他站了会儿,才自行离开。

  姬玉落没有睡沉,她半个身子都压在霍显身上,他出声时胸腔震了震,她便醒了。

  “汝宁府……”

  她嗓子好哑,说到一半便不肯说了。

  霍显笑了一下,抚着她光滑的背脊说:“嗯,不出所料。”

  姬玉落没应声,似乎又睡过去了,过了许久,她才窸窸窣窣地仰起头,“天亮了么?”

  霍显把她往上提,几乎让她埋首颈肩,说:“没有,再睡会儿。”

  姬玉落却不肯睡了,她浑身上下都是他弄出的痕迹,他就像匹狼,连嗅带咬,又凶又疯,毫不留情,几乎是把这些年憋的狠劲全搁在里头了。

  她抬目去看霍显,重新审视这个她以为的“柳下惠”。

  霍显也看她,“还疼?”

  姬玉落摇头,说:“你刚才在我耳朵边上说什么?”

  霍显语调上扬地“嗯”了声道:“我说什么了?”

  姬玉落道:“我睡着时,你说了句话。”

  “你都睡着了,怎么听得到我说什么?”

  霍显不肯再说,弯着脖颈去亲她,姬玉落不给亲,挣扎着撇开脸,皱着眉头看他,露出清冷的凶样。

  他们隔着一指距离互相望着。

  霍显摸着她的脸,停了半响,道:“我说,这些事情结束后,我就跟你走。”

  姬玉落分开紧闭的唇齿,说:“去哪儿都行?”

  “去哪儿都行。”

  他已经压着身子亲过来了,唇舌游走间,手也不得空,引得姬玉落泛起了红潮。

  她汗涔涔地说:“天要亮了。”

  霍显在那细细碎碎的吻里,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却是不想让她走了,他从未给自己想过归处,他就像悬在海上的人,直到这一刻,才有了落地的感受。

  有了念想,也有了畏惧。

  他贴着她,企图把这些千回百转的情绪都释放给她。

  直到雨停了。

  食髓知味来得太晚,霍显在那破晓的天光里送姬玉落出了城,她就像个薄情郎,刚缠绵悱恻过,这会儿头也不回就走了。

第99章

  日夜兼程, 七月中旬姬玉落抵达汝宁府。

  正如所呈军报那般,汝宁府历经了一场大战,城门大开, 放眼望去, 残垣断壁, 百废待兴, 但好在伤亡无多,萧骋并非真要在汝宁大开杀戒, 且他谋的是帝位,民心于他也甚为重要, 是故没有下狠手。

  但他这点上就不如谢宿白了, 该狠的时候不够狠,简直是将待宰的肥羊送到她面前。

  他们毁了汝宁百姓的家,以为放他们一条性命,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不, 他们恨死了。

  百姓们只会对事后伸出援手的催雪楼心怀感念。

  姬玉落入城, 先是找了座宅院作下榻地,而后便命武婢下属相继行事,赈灾济贫、灾后重建, 无一落下,便成了百姓们口中的活菩萨。

  彼时, 萧骋已经率兵往北而行,打到了怀庆府。

  他们不似在汝宁府停留了三五日那么久, 攻城的速度愈发快,因往北的州府听闻了汝宁之事, 皆是胆战心惊, 又闻反贼没有在城里烧杀抢掠, 是故为防有更大的损伤,只佯装打一打,便举了白旗,大开城门。

  但萧骋许是反应过来后面的催雪楼在捡漏,再往北的城池便不肯轻易丢下,而是留下人手守住城池,拖住了催雪楼的追赶进程。

  如此,催雪楼入城便稍稍费了些力。

  但这些都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谢宿白给的这支鱼龙混杂的“兵”并不完全受用于行军令,或是说,行军令的主人。

  他们往日归顺的是谢宿白,服从的也是谢宿白,谢宿白说往东,他们绝没有异议要往西,可换成一个毛头小丫头,这就不是一回事了。

  几个领头之人本就是江湖人士,性子都破有些桀骜不驯,越往北,他们的不服就越显露出来,从最初的懈怠懒散,到最后甚至公然抗命,所谓上行下效,这份不服管教便在底下那些小喽啰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刚入怀庆府不到三日,便出了劫掠民女这等丑事。

  朝露对城里的大事小事都了如指掌,很快便据悉告知,道:“小姐,行事之人是周白虎的手下,这种事不止一桩了,不过好在,他们并未打着催雪楼的名号作恶。”

  姬玉落不说话。

  坊间大多对江湖帮派一知半解,催雪楼这么多年的有心经营,便让他们真当催雪楼是个行事端庄、造福百姓的圣人组织,可实则暗地里那些杀人不见血的事,唯有江湖中人方可得知。

  尤其是这些年的不断扩张,人越来越多,难以顾及,只要不损害催雪楼的圣名,谢宿白便对那些行事丑陋之人睁只眼闭只眼。

  他曾说过,水至清则无鱼。

  至于那周白虎,早年间占山为王,是个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后朝廷派兵围剿,他逃难之际得了谢宿白援手,自此便在催雪楼安顿下来了。

  只是这土匪作风依旧是改不了,底下的小喽啰也是有样学样。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每一步都对谢宿白来说至关重要,她分明严令禁止,而这些人不守规矩,并不是有意坏谢宿白的计划,只是没拿她当回事罢了。

  姬玉落捻着手里的金珠,想了许久,淡淡道:“违命行事,坏主上大计之人,留着无用,杀了吧。”

  一旁的武婢道:“那周白虎……”

  说话时,姬玉落余光闪过一片衣角,她侧目去看门外的影子,手里的金珠霎时停在掌心里。

  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说:“屏溪,你以为我留着他们,主上也会放过他们么?我问你,主上来日登上大宝,是什么人?”

  唤作屏溪的武婢道:“是,天子。”

  “是了,是天子。”姬玉落点头,说:“彼时那些前科累累之人,只会成为他的负累,更不要妄想来日能在朝廷分一杯羹,也不怕那羹里下了毒,荣华富贵也没命享。而他们竟还愚蠢至此,不知低调行事,根本是找死,我便是想保,怕是也保不住。”

  那影子晃了两下,从窗格一闪而过。

  姬玉落收回目光,道:“你去吧,不要怕。”

  她如此说,武婢心里便有了底,这才领命退下。

  姬玉落神色却不见轻松,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她决不能退,倘若今日退一步,来日只能步步退。

  她靠在椅背上,垂目看着这颗珠子,靠近鼻尖嗅了嗅。太久了,已经没有霍显的味道了。

  “小姐。”有人推门进来,说:“那人还是不肯进食,已经三日了,我怕饿出个什么好歹来。”

  姬玉落慢吞吞地把珠子收回指间,露出厌烦的神情。

上一篇:我与宿敌成双对

下一篇:宠婢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