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霍显起身拍了拍手,又将那些东西踢散,“没什么,打发时间。”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手的动作顿了顿,他闻到一股松香。
很浅很淡,但存在感十足的松香。
其中夹杂着被冲散的茶香味儿,那都不是她的味道。
霍显若有所思地看姬玉落,将帕子丢给丫鬟,说:“用饭吧。”
两人落座,丫鬟布好饭菜。
短短几个月,桌上的菜色已经是全暗姬玉落的口味来了,刘嬷嬷实则是个心眼子长偏的人。
但天气炎热,姬玉落没有胃口,她心不在焉地扒了扒米饭,说:“我可能得离开一阵。”
霍显抬目看来,脸上却没有多惊讶,他夹了菜放进她碗里,说:“我知道。”
“你怎么——”姬玉落明白过来,他如今与谢宿白算是一根绳上的人,那夜两个时辰的长谈,谢宿白想必将计划都告知他了。
他早料到,她得走这一遭。
用过饭后,天色还将暗未暗。
清凉的晚风一吹,落了一地花草香,不知谁在檐下悬了铃铛,此时也噹噹响起。
夫人和主君和好如初,院子里又是一片欣欣向荣,日头渐渐落下时,丫鬟便搬了小凳在树下打络子,无视朝露追着那红毛鸟满院子的跑。
起初她刚来时,旁人大多还会帮着鸟儿拦拦朝露,如今全然坐视不理,任鸟毛一日比一日黯淡无光。
霍显紧靠窗边,借着最后那点天光把地图看了又看。
他手里这份地图无疑是最详细的版本,囊括了大雍境内所有的城池,当初和文麾还打得火热时,从他手里诓了真正的,命画匠照着给他弄了份一样的,才把真的还给文麾。
好东西迟早要派上上用场。
只是那图字太小了,姬玉落从湢室出来,就见霍显撑在窗台,几乎埋首在图纸里。
淡淡的皂角香飘来,霍显闻到了味道,但是没转身。
他听脚步声渐近,让了半个窗台,指着图说:“自京都西行,绕道太原再南下,从南阳府往东即是汝宁府,追着萧骋北上,途径七城,你追到顺德就止步。”
姬玉落看他指尖在顺德府上打了个圈,问:“太原府有兵力部署?”
霍显笑笑,“聪明。”
太原府距顺德府最近,追到顺德就止步,极有可能是因为萧兵在赶往下一座城池时会遇到突袭,回退的几率太大,若他们也紧追不舍,半路撞上就要打个你死我活,损耗太大,不如留守顺德府来个请君入瓮。
姬玉落问:“谁的人?”
霍显顿了顿,“我的。”
姬玉落沉默不语,锦衣卫那才几千人,一个得当成十个用,方能在数量上与叛军打个平手。
但等京都反应过来再作部署,定然是来不及的,如今再从通州调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锦衣卫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人虽少,好在够阴,虚张声势的本事最为了得,吓唬吓唬萧骋应当不成问题,只要能等来援兵。
霍显又与她说了几座城池的情形,姬玉落认真听着,只是在地图上划着的手时不时碰到他,那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碰得他心猿意马,正经不下去。
她身上太香了。
霍显稍停,说:“你今日用的皂角是不是换味道了?”
姬玉落仿佛不知,她低头闻了闻,“可能是刘嬷嬷换了皂角,不好闻?”
霍显没吭声,他把目光继续放在地图上,但很快,那几座城池就被姬玉落用手压住了。
她抬眼看他,那目光像是春风化雪,清冷的雪化在霍显脸上,沿路滴到了心口一样。
他想叹气。
他受不了姬玉落。
霍显把地图一收,道:“有什么话直说,别这么看我。”
姬玉落看着他将地图宝贝得卷起放进箱笼里,说:“你今晚抱着我睡么?”
霍显其实很少正儿八经抱着她睡,要么是累极了,抱了没半刻钟就睡死过去,要么是抱着抱着,便将她放到一旁,隔着个楚河汉界平心静气。
他忍得那么矜矜业业,以至于那般拙劣的借口,她竟然被蒙骗过去了。
霍显转过身,看了看她,牵起唇角笑了声,道:“抱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姬玉落意味深长地朝他看,“嗯”了声,没说什么。
直到夜里,霍显吻热了,也吻疼了,他眼角猩红,一把摁住姬玉落胡作非为的手,坐起身时带翻了薄被,他急促地平复呼吸。
他有些负气道:“不是要抱着睡么,你怎么不睡。”
姬玉落眼睛都湿了,那是被他亲的。
她声音低哑地应了声,双手朝他伸来,“睡啊,这就睡。”
“骗子。”霍显坐着冷静了会儿,才说:“你先睡。”
他要下榻,看着不是要去泡个冷水澡,就是灌下一大壶凉茶,可能顺道还要推开窗吹吹风。
姬玉落对他的行迹了如指掌。
她抱着薄被坐起来,发丝在枕上蹭得凌乱,衣襟也是敞开的,她看着那个狼狈想逃的始作俑者,也说:“骗子。”
霍显一只脚伸出床幔,他踩着黑靴站起身,扭过头看姬玉落,隔着层纱,看得并不分明。
姬玉落的声音从纱账里传出来,“霍显,我不把你当圣人君子看,你也别把我当大家闺秀,你们高门显贵讲究的什么章程什么清白,我不在乎。我不要你负责,也不怕你耽误,你若真不惜命死了——”
她似是在思索,于是停了好长一下,说:“我又不嫁世家子,换下一个就是了。”
“但今日我就是想要你,你给是不给?”
她说到最后,已然带了点赌气的情绪。
姬玉落左肩抵着墙,抿唇紧紧盯着床幔外站定的身影,她就是想要霍显。
从身到心,里里外外的那种想要。
这种渴望曾经也有过,是初到乔家时,那时她会把绣着“落”字的帕子赠给乔夫人,以确保乔夫人不会忘记她,她要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放上自己的东西,一块珍藏的石头,一盏漂亮的花灯,她霸道地要在所有地方标上记号。
如今也是这样。
她要让霍显属于她,她要让霍显,不敢轻易地消失。
暮色四合,夜已经深了。
院子里没有人声,只余几盏微弱的灯,从窗格里看去全是朦胧的重影。
霍显盯着其中一盏,久久不能动作。
姬玉落太坏了,他甚至觉得再往后退一步,都不能算是个男人。
他蓦地回身,撩开幔帐,凶狠地说:“我要是死了,那也是被你折腾死的,你干脆拿把刀捅死我算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很准时的荔枝。
第98章
夏秋更替的时节, 老天下雨没个准头,将至亥时,天边闪了电光, 却不鸣声, 紧接着, 一场大雨兜头就下。
这是孟秋的第一场雨, 雨过之后,夏季的炎热才算真正过去。
朝露躲在檐下, 南月给她递了火铳。
她只在书里见过这玩意儿,稀罕得紧, 里里外外摸了一遍, 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眼看她要上膛开火,南月吓了一跳,忙摁住她,说:“姑奶奶!这支火铳是我偷造的, 与神机营那种肯定没法比, 但已然算很好了,我这是没有图纸,我若是有, 还能造得更好。”
那火铳表壳被磨得油光发亮,朝露拿在手里, 煞有其事地掂了掂重量,点头“嗯”了声。
南月道:“如何, 我拿这个与你换剑。”
朝露皱眉,面露犹豫。
南月的剑是顶好的剑, 朝露确实十分眼红, 拿到手后也是日日背着, 但真到用时方察觉,武器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的趁手。
旁人的剑再怎么名贵,用不趁手就跟破铜烂铁无异。
诚然,若南月知道他的绝世名剑被喻为破铜烂铁,定是要呕血。
犹豫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内室里倏地传来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重撞在木板上,紧接着是一道很轻的哼声,那么短促的一声,似哭非哭,倒像是从齿间无意泄露出来的。
眼看朝露愣了愣,抛开火铳就要冲进去,南月忙去拽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拉住。
朝露生气地说:“你家主子又欺负我家小姐!”
南月无言,总算明白为何每回主子进屋里,都要他在外头看着朝露,尤其不许她在房顶上蹲着。
平常亲热也就罢了,这若是……叫她掀了瓦片可怎么好?
要命!
两人拉扯间,一个没留神,南月摁着朝露的指尖扣下了扳机——
“砰——”
姬玉落抖了一下。
她咬着唇,眼圈泛红,眼里嵌着情潮,把琥珀色的瞳孔都给湮湿了。
可唇依旧紧紧闭着,吭都不吭一声,唯有目光会随着感知流转,霍显能从那里头分辨出她的痛和欢愉。
他迅速往窗外看了一眼,说:“是火铳。”
姬玉落“嗯”了声,她揪着眉头,手扶在他肩颈,说:“哪……哪来的火铳?你们锦衣卫还给配火铳么?”
“不给。”霍显呼吸粗重,额前细细密密地全是汗,他也疼着,艰难地往前抵入,说:“以前皇上赏了南月一支火铳,他胆大包天给拆了,学着造了个类似的,没有神机营的威力大,唬人玩的。”
他说完,她的脸色已经惨白,才行至中途,他干脆憋着一口气又退了出来,用指去弄她。
将她翻来覆去,弄得湿哒哒的。姬玉落像是被浪潮掀上云端,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只好挺身去抱他。
霍显摸着她潮湿的眼睛,他们在一点一点的推磨中望着彼此,像是两个勤奋好学的学生,要将对方的所有反应都仔细观察,对所有细枝末节都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