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秦胤御前的激动与喜悦,应当不是作假的。
这很好!
同时……
皇上的指尖在大案上敲了敲。
秦胤今儿的话,也算给他解惑了。
先帝驾崩前,曾单独召见秦胤,交谈时间不长,但身边没有留一个人,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当然,也不仅仅是秦胤,几位辅政大臣都曾觐见。
有时留了大内侍,有时一人不留,全看先帝的心情。
先帝彼时大限将至,如此行事,其实很平常。
皇上并没有发现问题,只在他登基后,皇太后琢磨过这事。
毕竟,秦胤不是辅政大臣。
先帝是不是交代过秦胤什么……
尤其是,皇太后怀疑林繁就是赵临遗腹子之后,又旧事重提,猜过一回。
皇上左耳进、右耳出了,直到近两年,他偶尔会顺着皇太后的思路去想一想。
先帝到底与秦胤说了什么?
今日,才算得了个答案。
先帝担忧身后事。
这样的答案让皇上放心许多。
另一厢,秦沣与秦治抬着永宁侯,出了宫门。
秦胤靠着椅背,脑海里整理着与皇上的对话。
他发挥得,还挺不错的吧?
事前与妻子、阿鸾商议之时,提出来的几个点,该点的都点了。
尤其是,先帝爷驾崩前召见他的那一段……
那是侯夫人提出来的。
她说,以皇太后和皇上的性子,十之八九,早前就琢磨着了。
他们不知内情,但他们可以猜测。
一来二去,即便猜不到遗诏上,也容易琢磨出些有的没的。
倒不如,由秦胤主动点破。
若是皇上开口问,那无论哪一种答案,皇上心里都会打问号。
秦胤主动说,且是话赶话地说,就显得自然许多。
皇上哪怕依旧怀疑,心里的那个问号也是小小的,细细的,而不是朱笔描画,满了一张纸,粗线条还画个圈。
正思索着,竹轿进了千步廊。
永宁侯赶紧打起精神来。
这一路,但凡从边上过的,各个都能看出老侯爷的好心情。
与先前进宫时的决绝与忧心忡忡不同,现在,当真是人间四月天,花见花开了。
董侍郎闻讯,急匆匆提着衣摆,从兵部衙门跑出来。
“老侯爷,”董侍郎喘了一口气,“您这么高兴,莫不是……”
秦胤握住董侍郎的胳膊,催道:“皇上答应了,你们兵部赶紧安排,别耽误老夫启程。”
“啊?”饶是董侍郎猜到了,也被这等急切劲儿弄懵了,“安排、这就安排!”
话一出口,胳膊上的力量立刻就撤了。
董侍郎不由垂眼,看了一下永宁侯刚刚握住的位子。
以老侯爷手上的力气,以前回回,不说握着痛,压迫力还是有的。
这一次,许是太快松开了,许是老侯爷手上没什么劲儿……
一时间,因着老侯爷的高兴模样而消散了的担忧与难过,又涌入了心田。
董侍郎只能安慰自己,定是老侯爷急着启程,才会这么催着他去办事,而不是拉着他说一堆事。
松开,是不耽搁。
秦胤亦没有在千步廊多耽搁的意思,催秦治和秦沣抬他回府去。
此时的永宁侯府,季氏刚打完一套拳。
边关紧迫,她听着也着急,自然也能理解老侯爷的急切。
但是,作为家里人,他们明白老侯爷的脾气与追求,更关心他老人家的身体康健。
病得连进宫都要儿孙抬着去,这根本不适合上阵。
只不过,这事儿劝不住。
别说季氏只是儿媳,秦治这个儿子,都不可能说服老侯爷。
再者,谁还没有一点骨气?
秦家上下,铁骨铮铮的,还能不明白什么是个人,什么是家国?
于是,季氏在理解、尊重与担忧、不安之中,徘徊了大半天,等秦沣护送老侯爷进宫去了,她也闲不住,干脆练一练功夫。
从汪嬷嬷手中接过帕子,季氏擦了擦汗,问:“还没有回来?”
“门房那儿还没有消息。”汪嬷嬷答道。
季氏又问:“阿鸳呢?”
汪嬷嬷讪讪:“东园去了。”
“我就晓得!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季氏一听,额上汗水直冒,“大姑娘近些时日一直在画符吧?听钱儿说,是想画得了给飞门关的大伯送去。”
画符纸,纸墨再讲究,也都是外物。
符纸有用没用,全看画的人有多少本事,又用多少心思。
说穿了,就是要“集中”、“凝神”!
“大姑娘紧赶慢赶,辛苦万分,阿鸳还总去打岔,要是没画好,这可怎么办?”季氏催道,“你把她叫回来!别让她影响大姑娘!”
东园里,秦鸾正提笔画符。
秦鸳坐在临窗的椅子下,几子边一盏清茶,一叠豆沙糕,手中捧着鬼怪异志,看得津津有味。
家中状况,秦鸳自是能感受出来,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她不想听母亲絮叨,干脆来秦鸾这里。
一人画符,一人看书,很是自在。
正看到精彩处,秦鸳的眼睛凝在书页上,手指往几子上探着去拿糕点,余光里,书案桌上,有什么东西晃了一晃。
她倏地转过头去,这才看清了,那个小纸人,正在笔架上前摇后晃。
起风了啊……
第189章 你会动呀?
秦鸳嘀咕了句。
视线重新落回书上,忽然一个念头钻入脑海。
未免符纸被吹散,那侧的窗户都关着。
没有风,纸人为何会晃?
难道是眼花了?
秦鸳再看去看那纸人,这一次,她确定自己的双眼,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在笔架上摇着、晃着。
悠悠哉哉。
一张薄薄的纸,散发了一种愉悦的气息。
秦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得不相信。
手里的鬼怪异志,瞬间失去了乐趣。
秦鸳目不转睛地看,连豆沙糕都是下意识地往嘴里送。
似乎是她的注视被发现了,纸人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挂在笔架上。
秦鸳见状,只能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真是太好奇了,也太稀罕了。
低着头,她佯装看书,许久都翻不过一页,实际上,所有的心思都在留意那小纸人。
直到,她发现,那纸人又开始了前前后后的摇。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秦鸳的内心在尖叫,表面上努力控制着,只悄悄地看。
那小小的纸人,就像是真的小人儿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秦鸳记得,过年时候,她还腹诽过大姐剪的纸人。
彼时大殿下病故,各家也就不贴红色的窗花,她来东园,瞧见这白色纸人,颇为一言难尽。
不是剪得生不生动的事儿,而是,它是白色的。
不喜气,还有些渗人。
现在再看,那些印象全部推翻了,秦鸳只觉得有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