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他赶紧趿着鞋子起身,举着灯台,走到龙床前,幔帐掀了一条缝,往里看了看。
皇上似是魇着了,睡得很不舒服。
徐公公轻手轻脚地退开几步。
他并不敢把皇上叫起来。
不管皇上做的是什么噩梦,都不会希望身边人察觉,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徐公公重新回自己的榻子上躺了,闭上眼睛。
他需要装作毫不知情。
这场噩梦,纠缠皇上直到将近四更过半。
那厢呼吸声渐渐平了些,徐公公才撑不住睡意。
等再起身时,徐公公面上难掩疲惫。
皇上的精神也不好。
他依旧记得昨夜的梦。
梦里,他扣下了永宁侯府其他的男女老少,就是找不到秦渺。
秦胤手持虎符,兵临京城下。
皇上把秦家人都捆上城墙,质问秦胤还管不管血亲。
秦胤哈哈大笑:“老夫保住了幺孙,还怕没有香火?”
……
梦的后续,没有这一段这么清晰。
因此,秦胤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皇上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以至于,早朝上,皇上都没有舒展眉宇。
待下了朝,徐公公提心吊胆伺候。
上午时,没有什么新消息。
过了中午,还是毫无进展。
眼瞅着日头要落山了,徐公公以为今儿也不会有信的时候,一人急匆匆来报。
“怎么说?”他忙问。
“在的、在的,”那人道,“两兄弟一块出门了。”
“秦沣、秦渺两人一块?”徐公公压低了声,“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那人道,“肯定不会错。”
徐公公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进御书房禀报。
随着他的话,他看到皇上眼中的阴郁渐渐散了几分。
“知道了,”皇上道,“退出去吧。”
徐公公退出来。
站在廊下,看着映在琉璃瓦上的余晖,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胸口。
这一天天的,心惊肉跳。
最要命的是,这种心惊肉跳还得继续下去,一直等下永宁侯回京交出兵权。
以西凉、南蜀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少说三月,多则一年半载……
徐公公深吸了一口气。
才第二天就这样了。
之后,能吃得消?
第195章 舍不得也没办法
比起徐公公的焦虑,永宁侯府上下,日子过得很自在。
半个月间,该采买采买,该迎客迎客,侯夫人还约了几个老姐妹,出门走动、赏了一回花。
一切都和原先没有任何区别。
季氏忙完了手上的事,听了汪嬷嬷回禀,便去见了老夫人。
“守在附近的人手,比最多时少了三成了,”季氏笑着道,“精神头也不比先前足。”
侯夫人颔首,对此毫无意外:“等着瞧吧,再过十天半个月,躲懒的更多。”
盯梢,就是这么一回事。
从早到晚,盯不出一朵花来,谁都会懒。
“您看得准,”季氏奉承了一句,又正色起来,低声道,“所有的准备都按部就班做着,一旦有什么状况,我们都能应对。”
永宁侯夫人道:“很好。”
等季氏离开,侯夫人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说起来,她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好好操练过了。
为了身体康健,平日里挥个胳膊、踢个腿,这些没有落下,但要说更多的,都疏忽了。
那天听永宁侯讲了各方缘由,侯夫人试着提了提长刀。
那才发现,她的手劲儿,只能提起来,却舞不动了。
这也不怪她前些年疏于操练。
实在是想不到,都这么一把岁数了,她这个老太婆还要发挥发挥呢。
习武,没有一蹴而就的事,重新捡起来,也不容易。
侯夫人很清楚自家状况,不盼着说遇事时能一刀劈开大山,但她决不能拖儿孙们的后腿。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锻炼。
日复一日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这让她更加有劲了。
“把我的大刀拿来。”侯夫人道。
采薇看着娇弱,手上也不差力气,捧着大刀就来了。
侯夫人一把提起来,重重往地上一杵!
春日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气,吹散了她已经花白的鬓发,她却恍惚着、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时,没有大周。
赵挥是他们的主公。
秦胤随主公出征,她秦杜氏留在驻地,与其他将士们的女眷一起,把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
彼时生活艰苦,战事频繁,远不及这几年安逸、自在、过得舒服。
可她每每想起来,苦中依旧饱含着甜。
那真是,光辉一般的岁月啊。
她曾经也那么奋战过。
她老了,但年轻时的感觉,重新又回来了。
生机勃勃。
遥远的西方,永宁侯总算抵达了飞门关下。
冯仲带人来迎他。
秦威最是记挂老父身体,上前扶住他,几乎是半托半架着,把永宁侯送到大帐里。
毛固安与刘贲等人,早就听闻永宁侯病着,见状不由皱眉。
看似是老侯爷自己回的路,但其实是儿子扛着,他那身体……
冯仲眼眶发红。
他知道永宁侯先前刚病时是什么样子。
按说,这么些日子了,不说完全康复,也能好上不少,何至于走路都要人架着?
说穿了,是边关战事不稳,老侯爷这一路舟车劳顿,耽搁了病情。
秦胤示意几人都坐下,问:“安北侯与林小子呢?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冯仲道:“安北侯今日守城墙上,还不到换班的时候,定国公领人出关探查了,夜里回来。”
因着永宁侯要来接掌,冯仲收到消息后,就没有一味组织进攻,而是把重心放在了情报收集上。
西凉在打下玉沙口后也放缓了脚步,似乎在等南蜀的助力。
不过,他们也没有放松对玉沙口的布防,一旦大周想要出战,可能会与前次一样。
冯仲撒了很多斥候出去。
林繁主动要求去,出了探查,也想更多了解关外状况。
“他说,以前学的、了解的,总不比亲眼多看看,我就让他去了……”冯仲说着,就发现永宁侯的精神不太集中,他不由暗暗叹气。
老侯爷的身体,定是十分疲乏。
冯仲道:“您这一路来,不妨先休息休息?”
秦胤确实不怎么舒服。
最初坐船,好歹宽敞,后半程换了马车,那真是累死个人。
车厢就那么大,连腿脚都伸不开,对一个每天练拳的老头子来说,要命了。
恨不能下去,直接骑马。
可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