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他知自己不占理,也知皇亲身份能横行,但他更知道,别惹宫里那位姑祖母生气。
平时怎么闹腾,因着他姓颜,各处都给几分面子。
哪怕先前犯在林繁手里,被带回衙门,也是该交钱交钱,该受罚受罚。
反正他干得那些事儿,最多也只是挨板子而已。
他也被关过牢房。
和牢头唠一唠,吃喝都是上好的,从里头出来,还多一样谈资。
至于挨板子,别人下手也不敢太重,真把他打出个好歹,谁也赔不起。
他年轻,伤好得快,没多久又能生龙活虎。
衙门里那些,颜述从来不惧。
至于言官参上几本骂辅国公府的折子,他就更无所谓了。
上朝被骂的是家里的老头子,又不是他颜述。
但这次的事,不太一样。
强抢民女,不是关几天、打几板子,就能了结的。
尤其是,皇太后还在气头上。
“我、我……”颜述支吾了一阵,挤出个笑容来,“我没有强抢,就是稀里糊涂进了一屋子,再说、再说,这不是没成嘛。”
林繁呵得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讽:“要是成了,你还能站在这儿?”
这句话,在颜述耳朵里,成了定心丸。
是了。
林繁没有打算把他怎么样。
就是吓唬他而已。
颜述顿时,又嘚瑟起来:“今日二殿下大喜,是个好日子,别拿这点儿小打小闹去烦太后娘娘。
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若没有相好的,改天我若得几匹瘦马,先送你过过眼?”
林繁不置可否,只淡淡地,扫了颜述一眼。
只一眼,颜述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的个子没有林繁高,那双眼睛,居高临下看他。
他看不出其中情绪,不喜也好、鄙夷也罢,颜述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只是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一只猎鹰,在看将死的猎物。
颜述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二殿下骂林繁是皇上养的狼,其实也没有错。
狼也好,鹰也罢,都是吃肉的。
刚刚的嘚瑟都没了影,颜述只能虚张声势:“不送就不送。”
林繁道:“走吧。”
颜述一听,当即想跑。
“走哪儿呢?”林繁一伸手就把颜述拽了回来,“到西宫门,走这边。”
颜述反手去挣自己的衣领,急得大喊:“你还真把我送慈宁宫?林繁,何必呢?我是皇亲,别说没有成事,就是真成了,也得走八议。”
“我只管抓人,八议是皇上的事,你跟皇上说去,”林繁见颜述还在挣扎,又道,“你要不怕五花大绑进慈宁宫丢人,我现在就把你捆了。”
颜述消停了。
林繁把颜述直接拎到了慈宁宫,一五一十地与皇太后说了经过,行礼告退。
回到赤衣卫衙门,冯靖上来禀道:“那位姑娘缓过来了,没有大碍,看样子是不愿意告。”
林繁对此并不意外。
普通百姓与皇亲国戚,又是如此不堪之事,姑娘家处境艰难。
世道如此。
“折子,”林繁想了想,道,“我来写吧。”
正如他与颜述说的,他在做分内之事,后头怎么处理,得看皇上与皇太后。
冯靖摸了摸鼻尖,有点儿没劲儿,又有些习以为常。
他们赤衣卫,做的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做了,也不一定有效。
真不如哪一天,得个机会,去战场上效力,杀几个敌人是几个!
见林繁往里走,冯靖跟了上去,顺口问:“指挥使,刚那小子那么挑衅,你真不生气?”
林繁脚步不停,道:“你第一天当差?这么低级的挑衅,还能上当?”
冯靖赶紧摇了摇头。
他当差有一年了,这些基本的东西,指挥使教过他们。
不要理会对方的挑衅。
那时那地,中心就是颜述犯事,不是其他。
一旦被对方激起了火气,围绕着“新郎官不新郎官”、“相好不相好”的,就等于被颜述牵住了鼻子,引向了一场毫无用处的争执之中。
这属于办案时的最低级、最不应该的错误。
现在,不在办案中。
人嘛,总有点好奇心。
冯靖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您到底有没有相好的?”
第59章 君子之交
林繁的步子微微一顿,侧头看向冯靖。
冯靖呼吸都憋住了。
他怎么这么想不开,问这种问题!
他可不是颜述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皇亲,宫里也没有姑祖母撑腰。
“自、自然是没有的吧,”冯靖打着哈哈,“指挥使平日这么忙碌,心思都用在衙门里了,再说,您若心仪哪家姑娘,提亲就是了,您跟他们那些走歪路的不一样。”
冯靖一心补救,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说法里,走歪路的有颜述,也包括了二皇子。
林繁笑了笑。
诚然,赤衣卫上下都认定赵启这歪路走得比蛇还蜿蜒曲折,但也不会轻易挂在嘴边,免得惹来麻烦。
冯靖这是失言了。
很快,冯靖自己也反应过来,讪讪搓了搓手,一溜烟跑了。
林繁坐到书案后,提笔把折子写了,让人往宫里递。
没过多久,消息传来,辅国公父子两人急匆匆进宫去了。
这两位是进宫挨骂的。
慈宁宫里,皇太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颜述跪在一旁,缩着脖子不吭声。
如此性子,与赵启挨骂时何其相像?
看着眼前的颜述,再想到赵启,皇太后气得呼吸都喘,由夏嬷嬷扶着,先进寝宫歇了会儿。
直到辅国公父子奉传召赶到,皇太后才重新过来。
“自己背背本朝律法,你这犯的都是什么事!”皇太后道。
颜述抬头,看向祖父、父亲。
他知道强抢民女罪不轻,但要落到律法上,他背不出来。
辅国公世子硬着头皮,道:“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杀头的事儿,你都做?”皇太后拍着几子,震得茶盏都险些翻了。
“这不是没成嘛……”许是疼爱自己的祖父到场,让颜述有了一点底气,咕哝道,“再说了,还有八议……”
“八议?”皇太后抓起茶盏砸向颜述,“也就这几年,能让你折腾折腾,若是先帝爷在,谁还议啊,先一刀子劈了你!”
颜述歪着身子躲了茶盏,暗暗翻了个白眼。
先帝爷?
先帝爷驾崩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都没有他这个人,又关他什么事。
不然怎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皇太后看不得他这个态度,指着颜述,与辅国公父子道:“养出这么一个玩意儿!颜家迟早被他拖累!”
辅国公忙道:“臣一定拘着他、一定拘着他!”
“太后娘娘,”辅国公世子道,“依臣之见,那女子未必会告,赔些银子压下去就是了。定国公那里,按章程办事,知道这事儿结果,他不会揪着不放,若不然,也不会把这臭小子送到您这里。”
“出息!”皇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好巧不巧犯在林繁手里,他不揪着,你就有脸有皮了?”
辅国公世子承了怒火,本想再说什么,被辅国公喝住了。
“住口!”辅国公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硬压下心中火气:“保得了一回、两回,难道回回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