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月无灯
脚下是一方脚凳。
她搭上去,大手紧紧的回握住,托住她,稳稳的送入轿中。
郁桃隔着盖头,听见外头的笑声闹声,却依旧心跳的厉害。
第六十二章
平阳城至京都, 府役开道,将迎亲的花轿引到城外,杳杳官道蔓延无际, 这才踏上送亲的路途。
途中轿子停下,拾已与翘楚钻入轿撵。
郁桃瞧见人影晃动, 问:“你们怎么上来了?”
翘楚稳稳当当端着银盆, 一手掀开红盖头, 笑嘻嘻道:“咱们姑爷说,路途还长, 姑娘且把妆面洗净,卸掉头冠, 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郁桃看着面前的小案几, 拾已从匣子里一样一样端出各色的点心。
“哪里来的这么多点心。”
翘楚扬起笑, 颇有几分骄傲:“姑爷带的, 比咱们夫人还要贴心呐。”
郁桃闷头没说话,只是一口一个点心, 一面儿撇过脸任由翘楚净面。
案几差不多空荡荡时,她喝了一口茶, 吃饱喝足随之而来的便是混沌睡意。
晨起过早,亲迎路上的忐忑不安, 被这睡意一扰, 反而变淡。
郁桃斜靠在榻上, 随着花轿悠悠晃晃,打起瞌睡。
队伍不休不止的行进,偶有驿站停歇, 郁桃也是被人一双手牵进屋中。
不等她说话, 韩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从未做多停留便离去。
郁桃心里犯嘀咕。
那唐妈妈笑说:“姑爷牵姑娘进来, 那是以示珍重;不做停留,那是未成亲拜堂,不做越矩之事,尊您敬您。依我看,姑娘遇到了有心人。”
任他们夸出花来,郁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里还在介怀什么,时常泛起莫名的心虚感。
路上耽搁的久,郁嶔龄与郁哲宏在送亲的队伍中,有些担心误了时辰。
不过苏柯迁悠哉道:“还不是心疼弟妹在路上累着,晚上多歇息会儿。”
约莫第五日晨,亲迎的队伍在一处驿站停下。
郁桃从睡梦中惊醒,迷糊中看见翘楚和拾已钻进马车,将她扶起。
“快要入京城了,姑娘精神些,奴婢喊了嬷嬷来给你上妆。”
郁桃沾着凉帕子醒神,那身收好的嫁衣上身,翘楚伺候她一一穿上,
许是这几天在马车上呆的太多,吃的又太好,郁桃总觉得腰间胸前的有些挤。
她吸了吸气,看着桌上的糕点,暂且停了一顿,光眼馋着,没有再伸手去拿。
不知是过了多久,听见此处人声鼎沸,鞭炮远远地如雷鸣炸响,能闻见隐隐的火药味儿。
郁桃头上已经遮上盖头,听见翘楚在耳边说‘姑娘,落轿了’,接着她被扶起,搀下花轿。
周边似是比平阳城还要热闹,此起彼伏的杂谈声里,还有孩童嬉笑打闹。
闫韩侯府的仪制自然繁琐,郁桃被那双手带着,上石阶,过火盆,走百子百福廊,最后登入高堂。
赞者高亢嘹亮的嗓子吟哦,‘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她跟着拜过高堂,拜过天地。最后一道,转身相对时,低头看见面前那双男子的鞋履,方才觉得有些真实。
这就算拜过天地了啊......
道贺声里,她被围拥着往另一处去。路不算近,廊庑转过许多道,还有好几处院门,像是从一处府邸到了另一处府邸,只是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温暖,干燥,指节有层薄茧。
她被安置在大红的喜床上,听见一道爽朗的嗓音戏道:“咱们新郎可要坐在新娘子的对面”。
热闹声里,多是妇人的笑声,喜婆说着吉利讨喜的撒帐歌,“一进新房,双凤朝阳,恭贺新郎,满门热闹,兰桂腾芳,燕尔新婚,喜报吉祥,诸位亲长,听撒洞房:一撒荣华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塘,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呈祥,五撒五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长,七撒夫妻同偕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1”
从前郁桃听张锦菱说过,这闹新婚,喜婆最爱唱一些没羞没臊的词,如今她坐在床上,左耳听‘洞房’,右耳又是‘夫妻偕老’,怪让人害臊。
枣子花生谷子纷纷扬扬落下,坠在大红色的裙间,她被顶着头冠盖头,并不知道几颗落在头顶的谷子花生,被人伸手轻轻捡走,只听到外头的哄笑兀的高涨。
喜婆唱完撒帐,又唱‘秤杆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顶到头。’
词儿当真是俗的让人脸红,但逢喜事,越是富贵的人家越爱呛俗的词儿。
郁桃捏了捏汗湿的手心,看着一道身影走近,片刻盖头滑落。
通亮的烛火燃进帐中,映出她一张莹白的脸来,唇上红色,发间的乌黑,铺在脸颊上妩媚的霞彩,无一不染就成一副秾艳的壁画,鲜活的火光在她眸中跳跃。
韩祎持秤杆的手微微一顿。
喜婆自是妙词从嘴出,众人催促着新人饮下合卺酒。
方才坐着,她还不觉着冠子太重,此时需站起身,脚下有些发麻,勉强行两步倒也瞧不出什么。
只是饮合卺酒,头却难以抬起半分。
郁桃悄悄涨红了脸,不欲往前行半步,那样离得实在太近了些。
韩祎瞧着她,不动声色的略略低头,一饮而尽。
闫韩侯府的洞房闹到此时,变好便收,不肖人多说,合卺酒饮下,便陆续离去,屋中一时安静,只剩几人。
郁桃颇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不知此时应是站着还是坐着合宜。
烛火摇曳间,韩祎随意的取过她手中的瓷杯,放入漆盘中,淡声道:“你且休息,外头还有客人,我晚些过来。”
“好......”郁桃未假思索,差些咬到自己的舌尖。
韩祎看着她没说话。
他眼中映出她的模样,俯身,抬手向她脑后。
郁桃微微启唇,僵立在原地,心快要跃出胸腔,不知如何间,唰的闭上眼睛。
韩祎顿了下,眸中漾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片刻后,郁桃感觉自己头上忽然一轻,耳边划过淡淡的嗓音。
“头冠这般重,我先替你摘下来。”
尔后便是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郁桃:“......”
她默默捏紧了袖中的拳头,一脸悲愤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顶华丽无匹的头冠。
两抹红色‘蹭’爬上脸颊,郁桃不忍的捂住双目。
天啊,将才她在想什么?
滚烫的脸颊贴在手心里,指尖划过唇脂,在指头上留下一道红痕。
她竟然以为韩祎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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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桃从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主儿,一应唤人伺候沐浴梳洗,换过衣衫,舒舒坦坦的坐在凳子前,吃过上头的糕点,还不忘喝上两口甜酒。
还是唐妈妈拦着,“食多了不好,姑娘鲜少饮酒,当心吃醉。”
如此她才收了手,乖乖上了那张宽敞的喜床。
起初她还忐忑着,在床上坐立不安,但等到夜渐渐深了,外头的喧闹声还未停止,她掩唇打了个呵欠,靠在软枕上不由自主阖上眼。
郁桃只觉自己睡在一片绵软中,绸缎锦被丝滑冰凉。
但没多久,这片独属于她的舒适,就被人一点一点的拉扯去。
她不大高兴的翻身,随手朝那处打去。
一声清亮‘啪’响起,郁桃迷糊间,觉着手心有些火辣辣的痛。
她委屈的瘪瘪嘴,抱怨道:“拾已,你都将我弄痛了。”
回应她的却只是按上肩膀的一只手,郁桃不大高兴的蹙起眉,伸手去拂开,“才睡下呢,怎么这个时辰就要起身......”
然而,下一刻,一道沉沉的嗓音传入她耳中。
“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郁桃耳朵动了动,霎时惊醒,唰的坐起身,看见了靠在床头的男人,只着一身里衣,正看着她。
郁桃颤巍巍抬起手指,声音还颤抖着,问:“你......怎么在我房中?”
韩祎瞧着她,似捉摸不透一般,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郁桃猛地一缩,躲在墙角,想起如今的处境,原来已是羊入虎口。
男人一向淡然的脸上露出点耐人寻味的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回带了带,两人呼吸相触间,粗粝的指尖摩挲她的下巴。
“郁桃,成亲也忘了吗?”
莹亮的烛火照在脸颊上,郁桃像被掐住颈项的小猫,去拉那只捏住下巴的手。
但,它们被反握住。
郁桃看见韩祎靠近,她睫毛像是跳跃的火苗,微微颤栗,唇上一抹温热相触。
他眼睫微闭,这样清冷孤寂的人,唇舌却是意外的火热,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握住她,或轻或重的厮磨。
郁桃逐渐忘了挣扎,眼角愈来愈红,喘不上气。
她难受的去推他,得了片刻的喘息,迷蒙间看见男人的双眼沉沉,落在自己脸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扯系带,她不由得睁大眼睛,下一刻,口中的声音被含住,化作娇软的呜咽。
一撩一拨,她仰起细长的脖颈,眼角沁出泪珠,双颊潮红。
男人温热的气息扑在耳际,带着轻笑,“这几天,没有白喂。”
那样修长的手,拿过狼毫,挽过弯弓,却握不住她。满满一手白脂,像上好的羊脂玉,柔软细腻,桃心殷红,经不住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