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蒹葭
萧愈一把夺过食盒,拿起一块就要尝尝,却被吴少陵一把抢走:“陛下!还没验毒!”
吴少陵给霍刀递了个眼色,霍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从萧愈手中拿过食盒,从怀中拿出贴身包着的验毒银针,将每块点心一一试过。
吴少陵一瞧萧愈这失常的反应,便知道这块桂花糕不简单,莫非还能与李琬琰扯上关系?
吴少陵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玩闹这一场,他转手将糕点递给家仆:“你吃。”
家仆接过来,乖乖的吃掉。
吴少陵见他吃的毫不犹豫,又有银针验证,这才放心点心无误。
他挑了一块没有被酒水浸泡过的点心,双手递给萧愈。
萧愈拿过点心的手忍不住颤抖,他将点心送到鼻息,是一股熟悉的桂花香,他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他将点心送到口中,霎时间熟悉的味道充斥口腔,萧愈眼睛霎时一红。
吴少陵也吃了一块,一尝便知是御膳房才能做出来的口味。
刚刚刘知县说开点心铺的掌柜是两个年轻姑娘。
“刘知县,”吴少陵招手将人召上前:“那两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其中一个,可是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岁,容貌十分出挑惊艳?”
刘知县被吴少陵的话给问住了,他没去买过点心,也没见过那两个掌柜,只是听闻是两个年轻姑娘。
刘知县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忽然一直跪在一旁的家仆开口:“奴…奴才虽没见过,但听过县上百姓们夸赞掌柜的容貌赛西施…”
吴少陵一听这话,连他都开始动摇了,难道这李琬琰也能“死而复生”不成?
萧愈闻言,握在缰绳的上愈发用力,他一刻都不愿再等下去。
“去县城。”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江南的秋带着京城不可多得的温暖, 药堂和点心铺都不开张,三人在家中闲下来,便将几案搬到庭院里, 在满树红叶下铺一张竹席, 又在席上盖一张柔软的兔毛毯子, 三人坐在席上, 围在几案上煮茶聊天。
李琬琰捧着茶盏出神,她昨晚又梦到了萧愈, 梦里的场景分外凌乱,她回忆着梦境出神良久。
何筎风瞧见了,他端起炉上的茶壶, 轻声道:“小姐, 茶要凉了吧。”
李琬琰闻声回神,她瞧向何筎风, 怔愣片刻, 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片刻点了点头,将茶盏递上去:“多谢。”
何筎风替李琬琰填好茶,明琴笑嘻嘻的将杯子递过来:“我的也凉了。”
何筎风见了,无奈笑笑, 又替明琴续上, 他放下茶壶:“刘知县也走了有三日, 不知圣驾要在郡上停留多久。”他说完, 悄悄打量了李琬琰的神情, 紧接着又道:“我明日去知县府周围转转, 若他们那里有动静, 我们再搬走也不迟, 不过想来我们这里还是安全的。”
明琴囫囵个听完,她觉得定然风平浪静,便直接转了话题,问李琬琰今晚上想吃什么。
“南街那家烤鸭铺子不错。”李琬琰答道。
“那奴婢等下就去买,然后再做桂花糖藕解腻,再做一个冬瓜汤。”明琴高兴的张罗着晚饭,宅院的门忽然被敲响。
好似宁静美好的时光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三人的心里皆是一顿。
不知为何,李琬琰忽然觉得紧张,她眼睛看向院门处,指尖微微用力捏住茶盏。
何筎风与李琬琰和明琴对视后,站起身,径直往院门处去,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即开门,而是隔门问道:“外面何人?”
“请问是何大夫府上吗?”外面的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何筎风闻言先回头看了看李琬琰和明琴,接着转回头朝门外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奉知县大人的命,来请两位女掌柜去府上做桂花糕。”
“知县大人回来了?”何筎风有些意外。
“是啊,我们大人晌午就从郡上回来了,之前吃了女掌柜做的桂花糕,赞不绝口,正等着姑娘再去做。”
何筎风没料到刘知县竟回来的这样快,难道萧愈已经离开郡上了?
“何大夫,您在听吗?”外面的小厮催道。
何筎风闻声回神,将院门从里面打开,将人请了进来。
小厮一进院中,便看在坐在树下喝茶的李琬琰和明琴,连忙快步跑上前。
小厮先看到坐在外侧的明琴,心道果然是美人,难怪会有西施之称,接着目光移向李琬琰,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却是愣住。
李琬琰平日在点心铺时,多半时间待在后厨备料,客人太多时,才会到堂前来,但都会带上面纱,很少有人见过她的全貌。
小厮怔怔瞧着李琬琰,半晌回不了神。
何筎风没想到门一开,小厮便直奔向李琬琰和明琴,他追上前就见小厮一动不动看着李琬琰,顿时心里不悦。
“劳烦回禀知县大人一声,进来家中有事,点心铺子不开张。”
何筎风的话落到小厮耳边,小厮才猛地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失态,红着脸低下头:“大…大人知道铺子没开张,才让我来家里请人。”
“大人一定要吃刚出锅的桂花糕,还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您若不答应我,我回去定要挨板子。”
小厮开始朝李琬琰和明琴说软话。
何筎风闻言正打算拒绝,明琴瞧了瞧小厮,先开口:“知县大人可说了什么时候要吃?”
“自然是越快越好,桂花糕一出锅,就给知县大人和老太太端过去。”
明琴看了看天色,计算着现在去知县府做一锅糕点,回来正好路过南市,买只烤鸭,刚好就是晚饭的时候。
她那日去知县府上,还真的瞧见管家模样的人,拎着几个年岁不大的奴仆,到后厨巷尾处去打板子,似乎只是因为打碎了两个盏子。
明琴不由有些心软,向李琬琰请示:“小姐,不如奴婢去吧,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明琴话落,李琬琰还没接话,一旁的小厮先乐出来,连连弯腰做了几个深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何筎风叹了口气,对李琬琰道:“那我送明琴去吧。”
“好,那我在家准备晚饭。”
李琬琰落话,明琴从席子上站起身,连忙道:“小姐不必动手,奴婢回来做,顺便还能带只烤鸭,”她说完又看向何筎风:“你还是留在家里陪小姐吧,不用送我,我丢不了。”
小厮也连忙接话:“是是,老爷特意备了马车,来接掌柜前去。”
明琴闻言有些意外,虽然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官,位同朝中三品大员,但如今随李琬琰出了宫,她只是个平民身,不想竟还有如此待遇。
明琴跟着小厮上了马车,李琬琰和何筎风站在家门口,目送马车的背影远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李琬琰收回目光,转身往院子里走:“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小姐安心,等下我去知县府上接明琴回来,我看刘知县既回来,圣驾应该是离开郡上了,”何筎风阖上院门,转身看李琬琰的背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替小姐把个脉吧。”
何筎风追上前:“我还是给小姐把个脉吧。”
李琬琰见何筎风如此执意,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到席子上坐下,将手搭在几案上。
何筎风坐在李琬琰对面,指尖搭上她雪白的玉腕,他细细诊脉片刻:“无妨,小姐这一年身子养得好,心疾也有所缓解,如此下去,我有信心治好小姐的病。”
李琬琰倒从未想过心疾这病会痊愈,从前她为了弟弟,总想着自己能多挨一日便太平一日,如今肩上的担子彻底卸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倒没有病来如山倒,反而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里面,大多都是何筎风的功劳。
“多谢你。”李琬琰朝何筎风感谢笑笑:“这些年若没有你在身边,我只怕活不到今日。”
何筎风出神看着李琬琰面上的笑意。
李琬琰将袖子放下,正欲抽回手腕,下一瞬,何筎风本已离开的手,突然用力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李琬琰被何筎风的举动弄得一愣,她垂眸,瞧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停顿片刻又缓缓抬眸。
李琬琰并没有奋力挣脱,而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何筎风。
她不傻,也并非不懂得儿女情长,她知道何筎风宁愿舍弃前程,舍弃亲族也要陪着她假死,陪她来到南境,是因为什么。
“琬琰……”何筎风紧握着李琬琰的手,看着她喃喃开口。
这个名字,他早在心里唤了上千上万遍,却从不敢宣之于口。
在皇宫里的时候,他口上唤着她殿下,可在他心里,他从来不曾将她当成站在权利巅峰,当成旁人眼中仕途晋升的阶梯,他陪在她身边将近十年,看着她费尽心力,扶持着幼帝维持着四处破碎的山河,他多想自己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从前甚至羡慕或是嫉妒过裴铎,嫉妒他过人的武功,嫉妒他统管禁军,是护在李琬琰身边最坚硬的盾。可是他,只是一介文弱的太医,他不能保护她免受伤害,只能躲在帷帐后,看着她受苦,替她疗伤。
何筎风将李琬琰的手握得更紧。
“琬琰…我…我……”何筎风忍不住眼红,他太过激动,连呼吸都乱了。
“何筎风。”李琬琰平静开口,将他的话打断。
“我心里,有别人。”她不想瞒着他,也不想给他没有可能的希望,更不想耽误他。
“其实我一直想与你说,你的才华未顿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实在屈才,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应该有更大的作为,是我连累了你……”
“不!”何筎风激动的开口:“我是心甘情愿陪在你身边,我…我想这一辈子都陪你身边,琬琰,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不逼你,我可以等,我愿意等…”
“不要等我。”李琬琰垂下眼眸:“我这一生,不会再喜欢旁人了,等风头过去,我和明琴搬走,你回京吧,你还有家人在,还要大好的前途,娶妻生子,这才是你该过的人生。”
何筎风听着李琬琰冷静至极的话,滚烫的心头好似浇下一盏凉茶,他的心瞬间冰冷下来,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掌心的温度火一样灼烧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要逼你,我不提了好吗?我们就还和从前一样,像家人一样在一起好吗?”
李琬琰知道,今日的对话绝非一时偶然,她料到何筎风迟早有一日会表明心意,今日比她心中料想的更晚,她也在纠结中,蹉跎着何筎风的岁月。
从前她虽不知自己要如何主动开口,但她知道,他们这样日复一日下去,只会耽误了何筎风的人生。
今日事情既已挑破,她不想再留余地,也不能再留余地。
“你这话是在自欺欺人,你有这番心意,我亦知道你的心意,我们朝夕相处,怎会和从前一样?”
“这些年,你陪我身边,我对你只有感激,从前我或许还能给予你报答,如今我只求自己不再拖累你,你就当我真的死了,若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你会过什么人生,就是你现在本该去过的人生。”
李琬琰话落从席上站起身,转身步步离去。
何筎风独留在秋叶下,看着李琬琰消失在屋门前的背影,心如刀绞,一涌而上的悲伤让他透不过气,他捂住胸口,像要呕血一样的疼。
何筎风后悔,他不该冲动,他不该开口,可他心里却清楚,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结果。
她若不爱他,明日,后日,明年,后年,哪怕再有十年,他开口,她一样会拒绝他。
何筎风觉得眼角酸涩,抬手触碰,才发觉自己面上皆是泪。
他站起身,环望刚刚还一片祥和的院落,刹那间就空荡下来。
何筎风失魂落魄的推开院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