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40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总好过现在就死,拼一拼或许还有出路!”

  胡夏各领军急促商议之下,立刻各自带兵拔营!胡夏军中士兵连营帐都没来得及拔,就丢盔卸甲地向东南逃窜。

  一进山中,胡夏人便蒙了。时下刚初春,四周依旧还是秃荒荒一片,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胡夏人一进去便如无头苍蝇般没了方向。几路人马在数名领军的带领下四下奔逃。因不敢交战,几路夏军都躲着仇池军走。仓惶撤军之时,连粮草都未及押运同行,胡夏军就在仇池军的围捕下,惊慌失措,饥肠辘辘地东奔西跑。

  山中多风雨,几日冷风吹下来,许多胡夏士兵就这么病倒了。

  直到十五日后,绵延几里的林子突然断了,一片凹地大湖显露眼前。饿疯了的胡夏军疯了一般冲下去想捕鱼充饥,却愕然发现凹地上方的一圈已经被仇池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完了!中计了!”

  谁曾想到,仇池放着唾手可得的胜利不要,而是缓缓驱赶,将胡夏军像牲口一样,一点点赶入陷阱之中,又让他们毫无顾忌,心甘情愿,甚至欢天喜地地往陷阱里跳!

  笃政殿中,邀雨正与众臣议事。

  “胡夏军那边怎么样了?”今日见姚老将军面带喜色,邀雨便知事情大多是成了。

  “回仙姬,已经全都圈住了,三万人所剩八成,有湖养着,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那得赶紧派人催催胡夏的新皇了,赫连昌若再不派人前来求和,咱们湖里的鱼可就要被吃光了!”梁翁捻着胡须道,此话一出,引得堂上众人皆大笑起来。

  邀雨也掩不住喜色,吩咐道,“既是如此,便由梁翁费心此事了。还请姚老将军再辛苦几日,千万莫在此时出什么差错。”

  梁翁和姚将军皆下拜道,“诺,定不负仙姬所托。”

  邀雨又仔细看了看下面的人,何卢已经回来了。而姚中建却始终音信全无,许是凶多吉少了。

  听说姚中建乃是姚正老将军的独子,却因为自己……她不禁有些哀伤,不愿再议事,挥挥手,“如今两郡百废待兴,还请各位卿家能同心协力,重振仇池。今日便到此,左右丞相暂留片刻,其他卿家且退下吧。”

  众人散尽后,邀雨才缓缓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额角。邀雨的贴身丫鬟盈燕见了,赶紧上前来帮邀雨按揉。

  邀雨归来后开始正式上朝听政,国中杂事繁多,她多少有些不适应,会如此疲累也是情理中的事。

  “两位丞相且坐下吧。我留你们下来,是想问问蓬莱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邀雨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淡淡问道。

  秦忠志立刻回报,“国书宴贴已送达我国和宋朝。据报,宋朝欲派如今驻守荆州的宜都王刘义隆前往。”

  “刘义隆?是宋皇的兄弟?”

  “正是如此。是刘氏排名第三的皇子。”秦忠志知道邀雨对刘宋皇室的怨怼,答话也都是小心谨慎。

  “梁翁怎么看?”邀雨见梁翁眯起了眼睛,便知他还有别的消息。

  梁翁捻捻银须,开口道,“老臣听闻宜都王自小便体弱多病,一直不受宋武帝所喜。还未及弱冠之年,便被打发到荆州去了。此番派他入魏,一则是顾忌皇家礼数,二则怕是觉得一个久病的皇子,真出了事也不打紧吧。”

  “蓬莱宴,名字叫的好听,不过就是议和,能出什么事。”邀雨冷冷嘲笑着刘宋皇室的胆量。

  梁翁也赞同道,“正是如此。两国皆是新皇登基,根基不稳。内不安何以攘外?议和之举乃是两国共同所愿,应不会有诡谋于其中。”

  邀雨舒了口气,“他们相安无事,我们才有喘息之机。只是北地诸国,魏皇偏偏只点名叫了我,很难不让人有顾忌,还要偏劳梁翁再多方打探一下消息,知己知彼才好。”

  梁翁颔首,“诺。”

  “此外,”邀雨有些内疚地道,“还请梁翁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沿着黄河打探姚中建的下落。今日也请您替我入姚府走一趟,眼看就要年关了,姚中建却依旧音信全无,您先帮我去宽慰一下姚老将军,告诉他我们一定会全力查找。”

  “诺。老臣即刻便去。”

  邀雨颔首,让盈燕送梁翁出宫,偌大的议事堂里只剩邀雨、秦忠志和立于暗处的子墨三人。

  待梁翁走后,秦忠志才探头探脑地询问,“女郎这是何意?要安抚姚家,何劳梁翁亲去?”

  邀雨冷冷道,“梁翁方才不是说了,不安内,何以攘外。如今外患暂除,仇池国内该有人要兴风作浪了。稳住梁、姚梁家,我的位子才坐得稳。”

  邀雨顺手取了只案几上的果子,像打赏猴子似地扔给秦忠志道,“前日伏麒岭的‘金光祥瑞’你做的很好。”

  秦忠志乐呵呵地受了赏,眼睛眯城一条线答道,“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只是这种事,臣以为梁翁会早就安排好的。”

  邀雨冷哼了一声,“妖女,神女,还不都是一面之词。他怕我难以掌控,自然不会放那么多‘祥瑞’之兆在我身上。他日真要反我,便可拿赫连璝和赫连伦的惨死来说事。”

  秦忠志听了邀雨的话,没有丝毫吃惊,倒是松了口气般。他从前最怕的就是邀雨看不透,全权依赖于梁翁,如今看来,倒是他自己杞人忧天了。

  邀雨又盯着秦忠志看了一会儿道,“最近梁翁杂务繁多,无暇他顾,你该做什么,当不用我多说吧。”

  秦忠志当下跪在地上,向邀雨行群臣的朝觐之礼,“臣当肝脑涂地。”

  邀雨借着战后的重建,给梁翁派了一堆的事儿,看上去像是对梁翁信任不疑,实际上却是要秦忠志借机观察,哪些是梁翁的人,哪些是姚家的人,而哪些又是邀雨可以拉拢的人。只有秦忠志在朝中立住了脚跟,邀雨才能屹立不倒。而将此任交给秦忠志,狡黠如秦,怎会不知,邀雨此时才逐渐将他当做自己人。

  子墨却始终无法完全相信秦忠志,邀雨入北魏的事,知道的人不多,秦忠志就是其中一个。如今姚中建死了,很可能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出去,才导致姚中建被劫杀。否则他一个仇池的使节,带着一名赏赐的舞姬,有什么值得出手的地方?

第八十二章 、秦郎君

  此时的嬴风正闷闷地喝光了杯里的热酒。酒肆里人人都在谈论胡夏王和两位王子惨死的样子,说他们触怒神明,死时才身首异处。这些话自他离开魏地便不绝于耳,听得他满心厌烦。

  明明才事情才发生不过十几日,怎么连南边儿都传开了?赢风当然不会知道,秦忠志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人口耳相传的。

  胡夏王战前祭曾写了一篇表文,说要取檀邀雨的项上人头。如今胡夏两名皇子身首异处,简直像是表文的内容应验到了自家身上。所以世人都笑胡夏王这是大言不惭,报应己身。又道仇池的护国给仙姬神通广大,上天能饮仙人酒,入地能改生死簿。

  嬴风心中明镜,什么报应,定是檀邀雨潜入了军营搞的鬼。要是以往,他定会嘲笑檀邀雨故弄玄虚。可一想到那日,她昏迷前还催自己逃命的样子,胸口就闷闷地不爽快。因此连荆州都没回,直接进了建康城找乐子散心。

  他刚一进城,便听闻凌香阁的碧渊姑娘今日接客。众人皆闻香而动,把凌香阁围了个水泄不通。碧渊是红透了建康城的名妓。多少王宫子弟为了一睹真颜不惜重金争缠头。可碧渊却只随着性子,想接客时便挂了名牌上去,任人叫价,价高者得。

  嬴风随着人潮进了凌香阁,老鸨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刻笑脸迎上前来,“秦郎君,老早就等着您来了!今儿个碧渊接客,我就知道您肯定不会错过!来来来,请上座!”

  赢风为了隐藏身份,对外都是自称姓秦。

  他打赏了块银子给老鸨,挑了座径直坐了,“老规矩,无论谁出多少,本郎君都加价一百两。再泡两壶茗饮,一壶替我送到碧渊姑娘那。今日鱼龙混杂,难免叫她不快,品杯清茶,也好去去火。”

  老鸨乐得眉眼开花,奉承道,“还是郎君懂得疼人!我这就亲自去办。您先坐着,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就是!”

  嬴风眯眼望向楼上,最顶层就是碧渊的房间。两年前碧渊登台,艳压京城,一曲红绡未知数。但见过她真颜的,全京城就只有嬴风一人。

  龟奴奉了茶上来。嬴风便只品茶,不做他想。凌香阁里的姑娘都知道他是冲着碧渊来的,只远远私语,却无人敢上来搭话。

  嬴风的这张脸,不知骗了多少女人。加之他平日里喜着长衫,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渊渟岳峙,木秀于林的样子。若说碧渊名动建康城,那嬴风的风流倜傥在城中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多少建康城中的女子对他魂牵梦绕。

  争缠头开始时,嬴风四下望了望,除了原有的老主顾,还添了些新面孔。

  嬴风原是很享受争缠头时逐渐炒热的过程,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无论如何都不想等。于是还未待旁人开口,便直接叫价,“白银万两。”

  场子里顿时冷了下来,老鸨干张着嘴杵在台上,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怎奈无人能高过此价,她也只好悻悻地落了价。

  有人不满道,“秦郎君每次都来拍如此高价,倒不如直接为碧渊姑娘赎了身,娶回家中,也省得咱们总看着眼馋!”

  “就是就是。碧渊姑娘一年就挂牌几次,郎君何苦次次都据为己有!”

  老鸨赶忙打圆场,“各位爷也知道,秦郎君是这唯一见过碧渊真颜的。他每次都不惜重金中标,一是怕唐突了姑娘,二么,也是咱们姑娘生得美极,让郎君倾心不已嘛!”

  有人立刻唾道,“什么唐突不唐突!不过是个青楼的妓,还以为自己是皇室公主不成!”

  嬴风只当没听见,这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他见得多了,只对老鸨道,“银子去我府上取。”说完便径直走上楼去。

  进了房门,便见一如仙女子斜卧在贵妃榻上。女子的样貌他见过多次了,说她倾国倾城,绝不为过。指如柔荑,玉肌如脂,颈比蝤蛴,螓首远黛。腰身细软,不盈一握。若不是早知道她的身份,如此精绝的人儿,嬴风是肯定要调笑一番的。

  此时嬴风一言不发,绕过屏风,走进里间。外间的碧渊则从贵妃榻上起身,转坐到案桌后,弹着古琴,自言自语起来。在外间听起来,大概会以为她是在与嬴风调笑吧。

  嬴风进入里间没多久,就见床板一翻,从里面走出了一人。正是本该在荆州镇守的三皇子刘义隆。

  “什么时候入的城?”还未等刘义隆落座,嬴风便开口问道。

  地方王无诏入京那是死罪,可赢风和刘义隆都一副闲情雅致的轻松模样。

  刘义隆也不觉他唐突,落座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笋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

  “早你一日而已。”刘义隆品了口茶,反问,“怎么没回荆州?”

  嬴风虽然有些放浪不羁,但并不是没分寸的人。此去刺探北魏虚实,他无故不会只让下属来回报,而自己跑回建康。

  嬴风望着手中茶出神,如今南方茶道兴起,名人文士趋之若鹜,导致好的香茗千金难求。只可惜……此时他却没有品茶的心境。

  “大约是因为潋滟的死祭要到了,总觉得心神不宁。”嬴风说着,手指不自觉地敲打桌面。

  刘义隆知道此时劝解对嬴风没用,故而撇开此事不提。

  赢风道,“皇上让你入魏和谈之事我听说了,我会与你同往。”

  刘义隆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两人只品着茶,听着外间碧渊的琴声。

  足足一个时辰后,刘义隆才起身离开。

  他走之后,嬴风索性换到外间听曲。

  碧渊一首接一首地弹着。直到暮色迟迟,才收了手,含情脉脉地道,“郎君今日怎如此好的兴致?”语间眼波流转,隐了些不易察觉的喜色。

  嬴风不答她,其实他也答不上来。怎会如此好的兴致呢?

  不过一个时辰前,他还心浮气躁,甚至用潋滟的死祭来当幌子。怎么此时,却觉得清风惬意,心中满是期许呢?难不成只是因着,蓬莱宴上,又能见到她了吗?

  碧渊见嬴风无意答话,知趣地不再追问。而是转了个话头道,“此番郎君又想化做何人?”

  嬴风一时竟犹豫了,幻化成谁的脸,才会讨她喜欢?

  思前想后,也没个结论,最后嬴风只得道,“随便找张俊俏的脸即可。”

  碧渊轻点螓首,“好,碧渊这就去为郎君准备。请郎君三日后再来,让我为郎君易容。”说完香袖翻转,抱起古琴进了里间,身姿轻盈,翩若惊鸿。

第八十三章 、家书

  这些日子,邀雨过得还算舒心。梁翁因要处理国中大小琐事烦得无暇他顾,而姚老将军则亲自去了冼珠湖那边督阵,防止俘虏的夏军生事。

  唯一能来闹邀雨的就只有仇池国的宗正。因为北魏的蓬莱宴为国宴,邀雨作为护国仙姬,也应以国礼出席。邀雨从小在地宫里长大,自然没人要求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一次彻彻底底地被宗正教导,生平一次知道什么叫学规矩。

  她此时深切同情起子墨,可想他当初学习节度使礼仪的时候有多枯燥。烦归烦,但既然不想在敌国面前丢脸,就只得乖乖地学了。

  四月初一那日,秦忠志带来了第一封母亲的家书。

  书信十分简短,“万望吾儿日日平安。”随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母亲亲手做的糖片糕。

  秦忠志见邀雨边吃糖糕边哭,不忍地宽慰道,“如今女郎的母亲道号‘清音师太’,前去的人说请师太写封信给女郎,师太提了几次笔又放下,最后才写了这一句话。咱们的人还问她,没有别的要嘱咐的了?师太说,太多了,只是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邀雨听了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为何不同你的人一起来仇池?她难道不想我吗?”

  秦忠志叹了口气,才道,“师太说,她已然皈依道门,忘却前尘。可微臣却觉得,师太是怕拖累了女郎。女郎如今自保容易,可若有人以师太的安危做挟持,难免会让女郎掣肘。微臣这次派去的是臣族中的子弟,虽说是小心再小心,却也难免有心人留意。师太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女郎需早做打算。”

  秦忠志这话虽不好听,却说得中肯,邀雨听了颔首道,“我如今得用的人手太少,待父亲那边送的人来了,便差几个身手好的过去暗中保护母亲。”

  子墨此时也道,“你离开去往夏朝后,我假借外出准备物资,见了将军一面。将军也曾提及夫人的安全,想来他在夫人身边也并不是全无安排。”

  邀雨却别扭地不肯领情,“若不是他把那个狐狸精娶进门,娘亲又怎会出家!此时在这儿装好人,说不准是打什么主意呢!”

  子墨知道邀雨这是口不对心,笑着道,“那你还叮嘱我带了熊皮的护膝护肘给将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