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春令
“有劳张太医,此事切勿声张,等定了再论,你先退下罢。”陈姝元面上不见喜怒让郭忠送张太医出殿。
张太医躬身应道:“臣明白。”
陈姝元斜歪在榻上揉了揉额,菱月一脸喜色取了衾枕来,笑道:“恭喜圣人,您已叫停了避子汤,先前月事未来,都怪奴婢糊涂,一时竟忘了这茬。”
这几个月还未到呢,圣人便有了身子。
陈姝元神色淡淡,委实瞧不出什么情绪:“太医也只说像,究竟怎么还要等三日后再诊。”
“圣人。”菱月唤她。
她“嗯”声。
“您要歇会儿么?”
陈姝元颔首,道:“你也不用守着了,让郭忠去福宁殿递个话,近来我身子不适,无法侍寝。”
她闭了闭眼,自己何时也要这样步步算计着。
陈姝元虽让郭忠传话,赵慎人夜里头依旧来了仁明殿。
那会儿陈姝元已歇下,赵慎连外衫都未褪就匆匆进去内殿,坐在床沿搂着她道:“卢崇贵
那厮不会办事,我刚听说你身子不好?白日里我已替你训过陈二,你莫因此伤了身。”
陈姝元摇头,坐起身欲给他行礼,让赵慎拦了拦:“元娘躺着便是,太医怎么说?”
男人面上焦急神色不似作假。
妇人鬓发微散,她牵住他的手轻轻搁在自己小腹,柔声道:“官家,太医来替臣妾把过脉,说臣妾也许有孕了,只如今脉象浅做不得数。”
赵慎猝不及防听了这话,饶是这男人,竟一时间怔住,半晌问了句:“可是真的?”
陈姝元轻轻点头。
“真好。”赵慎低头看着她。
翌日陈姝元免去各宫请安,推称说病了,直至三日后才隐约传出风声来,圣人娘娘又有了身子。
这人与人的命便是不同,哪位能有圣人娘娘那样的福气,听说官家喜得几日都呆在圣人宫中。
张贵妃腹中胎儿如今已五个月,听闻这消息,她气得摔了手中茶盏,身边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蝉,默不作声过去收拾,却让她踢了一脚:“我可曾让你收了!”
丫鬟扑倒在地,她连瞥都不瞥一眼,冷哼声让人搀着走进内殿。
“你还好吧?”与小丫鬟交好的宫人忙来扶她。
丫鬟道:“我没事。”
“这位脾气如今可是越来越大,也忒难伺候了些。”那宫人小声嘀咕,“要当初分到圣人殿中就好了, 哪个不晓得圣人脾气极好,跟着她可比在这强过数倍。”
“好了,莫说了,仔细隔墙有耳。”
其实这张贵妃刚入宫时,气性可不像现在这般,她家中父亲官职低微,在宫中夹着尾巴做人,待谁都和善。可后来官家恩宠有加,倒将她的心养得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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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璟也是得知消息,才依稀想起当初长姐确是传出过身孕,然而他印象中这小皇子并没有能保住,大概冬至后没多久就落了胎。
近来他日子并不好过,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与上科状元逛花楼。非但宫中官家知晓,让他暂且在家中避避风头,连刘氏都将他喊去劝了番。
“这事我已叫府里暂且瞒着你媳妇儿,好在她近来不出府。三郎何必自降身价去那种地方,若……跟玉娘说声,纳一两个进府,毕竟她现在身子重伺候不得。”
陈知璟脸上神色莫辨:“母亲,并非你想的那样。”
刘氏道:“三郎,母亲并不想多过问,不过你长姐如今又有了身子,你是皇子舅父,为了大皇子他们当谨言慎行才是。圣人娘娘她如今年纪也不小,我这心里总归是不放心,等一两个月后她身子稳妥些,我递牌子进宫去看看她。”
陈知璟微僵了瞬,道:“还是母亲您想得周到,届时您将玉娘带去罢,她总在府中闷着对孩子也不好。”
“也行,我看她挺投圣人眼缘。”刘氏想了想称玉的月份,应声道。
陈知璟很是后悔长姐入了天家,可是如今,无论是陈家还是他自己已没有退路。
他在府中呆了两天,开始称玉还奇怪他怎么不用上值,后来干脆也不问了。
不过到了第三日上头,陈知璟原坐在屋里,却听到院内一阵喧哗。
原来是称玉那小丫鬟又不知道哪儿犯了错。
“……个贼王八,我掏心掏肺对你,没见你丁点儿好……大家都晓得,偏瞒着我一人……”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陈知璟皱眉站起身。
外头兰香拽着称玉袖子,回头看了眼,小声道:“娘子,你别骂了,国公爷已出来了。”
只见那小妇人捧着手炉站在廊下,脸蛋冻得通红,难怪声儿那么大,敢情她是站在自己窗户底下骂的。
陈知璟叫她道:“玉娘,过来吧。”
称玉瞪他眼,磨蹭走过去。
陈知璟领着她进屋,替她拉了椅子,不恼反笑道:“今儿风大,进来与我说话就是,何必站在外头。”
“我还要去纳鞋,可没空找你。”称玉道。
他在她身旁坐下,正色道:“玉娘,前几日我确实与明初兄去了……那地方,不过,我们确实有事,你莫要乱听传言。”
称玉呸声:“当日你回来我就觉得身上味儿不对,但你想错了,我可没拈酸吃醋,我晓得你们怕是另有事。”
倒叫陈知璟惊讶住。
偏这妇人一顿,又道:“绪哥的人品我再了解不过。”
陈知璟骤然黑了脸。
“我就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倒让旁人故意说到我跟前。”
第六十一章 难不成是看我长得好
“谁在你面前乱嚼舌了?”陈知璟顺手将茶盏递给她,她这身子还重,要当真信,气出个好歹来可不是小事。
何况母亲已嘱过众人,哪个胆子这般大。
称玉哼了声。
“我昨儿在花园暖房里躺了会,就听到外头两小丫鬟嘀嘀咕咕,说你和绪哥干的好事儿。”称玉低头抿了口茶,“我当时听着就不大对劲,怎偏这么巧,都让我听见了。我嫁来第一天,你院里丫鬟就在外头偷偷说我没教养。”
想来都是一样,要没人指使,怎会故意在新房外头说得那么大声。
“都嫌我书念得少,家里爹娘早死了没规矩,我看你们这些个高门里头的贵女也不过如此,有人心眼儿比针还小,还有人赶着给人做妾。”
陈知璟看她眼,道:“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只不想叫你误会,伤了身子。如今细想,却是我做的不好,我当先与你说清楚的。”
称玉没说话,默默将手里茶喝尽了才应他:“我不想什么事都到最后了才晓得,跟个傻子似的。”
就像那时,明明两人一同去隔壁县城送了回伞,扭头他人就不见,梁称玉找了两天都没有寻到他。
后头流言四起,她也猜出些,他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还总心存着丝奢念,两人一起处过的日子不算作假,哪能说抛就抛。
“我大概知道是谁指使,只如今碍着宫中娘娘,暂且动不得。”陈知璟道,“以后总会分家的。”
不用他说,称玉其实也猜出怕是与嫂嫂脱不了干系。
她神色落寞将茶盏搁在案上站起身,忽觉得自己无事徒生烦恼,背对陈知璟笑了笑道:“好了,这事儿就算过去。”
这小妇人心中赤忱,嘴上凶狠,其实好哄得很。
陈知璟突然跟着从她椅侧起身,左右四下无人,男人径自牵了她的手道:“你随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站在门前帮她系好帽兜,两人沿着长廊并肩慢慢走,直到了他书房。
“先前说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陈知璟从匣子里取了样东西递给称玉。
梁称玉接过,才发现是块田黄石印章,印章周身让人雕刻着竹子,底部则凿刻着“称玉”二字。
她上回别扭说不想要,这会儿见了却分外喜欢,她拿在手中看了好会儿,仰头看他道:“谢谢,我很喜欢。”
陈知璟心下一动,小心翼翼揽了她的腰,低头吻了她的额:“不用谢我。”
称玉一阵晕眩,总觉得近来过得不大真实。这人给她的感觉跟周进宝越来越像了,温柔又体贴,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凶她。
她从他怀里挣开些,狐疑地问了句:“我都觉得奇怪,你怎突然对我这么好啊?”
还不晓得有孕时就好,现在更是。
还没等男人应她。
她又在那儿嘀咕:“难不成是看我长得好,也喜欢上我?”
毕竟周进宝可喜欢她了,把她当成心尖儿宠。
陈知璟让她这么贸然发问,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她,脸上难得泛起淡淡红晕,却未反驳她的话。
他这夫人……有时总叫人招架不住,陈知璟手悬在半空,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应她了没。
倒是那小妇人不见分毫忸怩,得意笑道:“我就知道猜对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前好多后生喜欢我呢,就我住万胜街上,还在守寡呢,媒婆就来了数回。”
“守寡?”
称玉干笑了两声,大大咧咧道:“但我只惦记着你啊。”
她看着他,这人长得这样好看,打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要不是这样,依着她的性子,刚开始他那样待她,她早不晓得要踹了他多少回,哪还会这么反复。
国公爷的脸又红了。
他轻“嗯”声,将她拥在怀中:“玉娘,我会好好护着你们的。”
这话他说好几次,当下说起来未免太过扫兴,称玉觉得怪异,小声道:“你怎么了?我总觉得你有心思,还有你跟绪哥究竟什么事,非要去那地儿?”
陈知璟目光落在她肩处:“朝堂上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她还有孕呢,他不想吓了她,只不过有些事,怕是非得她出面不可。
“玉娘,宫里圣人娘娘也刚诊出有孕了,母亲说过些日子进宫看她,我制些宁心安神香饼,到时你跟着同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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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姝元有赵晞那会儿陈知璟还下落不明,后来他回来,她情绪波动又动了胎气,因而生下赵晞后便一直服着避子药。
这次她诊出喜脉来,正和帝自是高兴,过后也难免担忧她的身子。
赵昇与赵晋要去仁明殿请安,还特意让正和帝召去叮嘱了几句:“去磕个头便回罢,别扰了你们娘娘清净。”
陈姝元这胎果真比前头怀得都要艰难些,太医天天来给她把脉,连安胎药都给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