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去把客房退了吧,雇个马车。仔细避着家里人。”
郑蔚觉着胡珊兰这个交代是为他着想,若胡家知晓他撵走胡珊兰的事,总会不好。
冬儿走后,郑蔚等胡珊兰委屈的与他诉说,他甚至相好了驳斥的话,逼她自己查证,将证据送到眼前,来证实采薇到底有没说谎。但胡珊兰没出声,屋里再度陷入沉寂,一直等到急促脚步声传来,阿瓜来了。
阿瓜是有些慌乱的,把郑蔚叫了出来:
“爷,采薇那日确实进了春晖阁,有人瞧见了。”
郑蔚脸沉下去。
“昨儿您去春晖阁请安时,采薇去找了絮春。今儿她在春晖阁受罚时,院儿里的洒扫婆子听见太太怒骂,说她多嘴坏事……”
絮春是郑昶的通房,结合前后,哪怕不能确定郑昶昨夜的出现与采薇有关,但至少采薇确实撒谎了。她去过春晖阁,并且她受罚是因自己犯错,而非胡珊兰告状。
他回头去看胡珊兰,坐在窗口纤瘦娇弱的身子,单薄的叫人怜惜。
她辩解过,他不信,甚至把她撵走了。
郑蔚垂下眼,叫人看不清心思,摆手叫阿瓜先走,朝窗口过去。但他站到胡珊兰身旁后,却不知如何启齿。毕竟话是他说的,人是他撵的。
“珊兰?”
郑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门外忽然有人进来,胡珊兰回头:
“大哥。”
“还真是你,我才在楼下看见冬儿,你怎在这儿?”
他忌惮的看一眼郑蔚,郑蔚已然见礼:
“六郎见过大公子。”
胡青羽怔了一下笑开了:
“原来是六爷!”
他回礼:
“只是这会儿你们在这儿?”
郑蔚去看胡珊兰,胡珊兰道:
“我原想来看看爹和大哥,谁知你们不在,我就想着等等,六爷是来接我的。”
郑蔚松了口气。
但胡青羽是比胡珊兰眼还明心还透的人,看郑蔚与胡珊兰模样显然是闹了嫌隙,不过胡珊兰这么说,他便笑:
“该叫冬儿先来看看,也不必白跑一趟了。爹还没回来,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他将郑蔚让到胡家租的客栈院子,在客栈最后头,清净极了,地方也宽阔,还有几个仆从,很快张罗了一桌席面,还摆了小案,四菜一汤叫冬儿与阿瓜吃。
阿瓜哪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筷子都在颤抖,惹得冬儿不住偷笑。
胡青羽擅应酬,推杯换盏几度劝酒,郑蔚酒量浅,吃了两盏就耳根泛红,胡青羽再劝时,胡珊兰低声道:
“大哥,六爷还得读书呢。”
胡青羽懊恼的摆手,险些把这事忘了,忙叫人把酒撤了,又上了几道好菜,陪着吃过饭,胡家仆从搬来一口箱子。胡青羽笑道:
“六爷,这是咱们自家铺子的锦缎,拿回去做几身秋装也是好的。我这妹子,人虽蠢钝,心却赤诚,往后就托赖六爷多照料了。”
郑蔚本要推辞,胡青羽却说了请他照料胡珊兰的话,倒推辞不得了。等出了客栈,郑蔚问胡珊兰:
“天气不错,咱们走走吧?”
看来这是要寻个契机和解,到底不能与郑家闹僵,她就也不能与郑蔚闹僵,便点了点头。冬儿和阿瓜上了马车,与那厢锦缎一同先回郑家去了。
这时候的朱雀大街热闹的很,二人一路无话,与这繁华格格不入。走到一个卖团扇的摊子,胡珊兰就看见一把挂着的扇子上画了一支墨梅,不禁多看两眼。
“喜欢?”
胡珊兰别开眼,但郑蔚还是花了买了那把团扇,送到胡珊兰跟前:
“赔罪。”
胡珊兰看着那把团扇,却没接。郑蔚始终是递扇子的姿势: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缘由就责难你,更不该说那样叫你伤心的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胡珊兰想,往后再有这种事,只怕郑蔚还会如此。而眼下会这样,无非也是因为得知真相。
郑蔚看胡珊兰这样,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他忽然攥住胡珊兰手腕,将她带出朱雀大街,上了清风桥。
桥上初秋微风徐徐,吹得人舒服极了,郑蔚松开手,胡珊兰才要缩回手,就觉着小指被人勾住了。
胡珊兰眉头一挑。
怎么?要用美人计了?低头果然看见勾在自己小指上的,是郑蔚的手指。
“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罚。”
他通红着脸,不知是因吃了酒,还是羞涩。胡珊兰抽小指,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会试着信任你。”
胡珊兰想起阿言和采莲,作为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人,他从前必定是信任的,但一个把他推下河,一个给他带来刺骨的疼痛。
他不肯轻易信任这并不是错,可这并不是他可以给别人造成伤害的理由。尤其他们……原本该是亲密的关系。可胡珊兰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低头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六爷,您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介入您原本平静的日子。”
她心平气和,只是语调里终究还是掩不住淡淡的委屈。
郑蔚手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些事经年而过,是刻在骨子里的,给我些时间好么?”
“爷不必如此,高低贵贱,您不必在意我的心思。”
“我,我想在意。”
胡珊兰笑了一下,撵她走的时候怎么就没在意呢?
作者有话说:
狗蔚:极限拉扯玩儿的炉火纯青(o?v?)ノ
茉:滚~
第十二章 背叛
郑蔚看着她的笑品出嘲讽,垂下眼:
“说这样的话,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这世上会对我好的人,并没有多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我不是不珍惜你,只是采薇她……”
胡珊兰忽的抽回手,转身要走,郑蔚却更快的伸开手臂扶在桥身,便将胡珊兰困在了他与桥身之间的一方小小天地里,胡珊兰甚至不可避免的,触在他的胸膛。
“你……”
胡珊兰羞恼。
“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难得他有了慌乱:
“她从没骗过我,阿瓜也是。或许,或许是我并不知道,所以我一直相信,她对我是忠诚的。”
“但事实上,她撒谎了么?”
郑蔚抿唇:
“撒谎了。”
不仅如此,他眼神中的晦暗不明让胡珊兰看不懂。
“撒谎,就是背叛,既然背叛,就不再是家人了……”
她从他声音听出决裂的痛苦,施姨娘过世后,他信任的人只剩下阿瓜和采薇,而如今,又少一个。在郑蔚心里,非黑即白,这样的性情或许并不算好,但以他在郑家的处境,却只能如此。
胡珊兰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对采薇的惩罚。而对于采薇而言,这样的惩罚并不算轻。胡珊兰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吐了出来。知道真相愿意改变,郑蔚还不算糊涂的无药可救。
郑蔚握在桥身上的手用力,白日砚台割破的伤口裂开淌血,胡珊兰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竟觉着此刻他心里也在鲜血淋漓。
“你要的清白,真相,公道,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只有一个需求……”
郑蔚竟哀求道:
“不要撒谎,不要骗我,永远都不要……”
他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与他的经历相关。胡珊兰看着这样的郑蔚,鼻尖酸涩。她才红了眼眶,郑蔚便将她纳入怀里:
“胡珊兰,只要你不骗我,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
胡珊兰皱着眉,怎么会有人,这么苦呢?
他的怀抱温暖且柔软,但他将温暖柔软给了她,对着外人的背脊却是坚硬冷漠。一如她才踏入他的院子时,他的疏离。他在保护自己,用这种笨拙但有效的办法。
“爷,您的手。”
胡珊兰捧过他的手,可光影昏暗并瞧不清,将他带去旁边馆子,透着里头油灯的光,胡珊兰依稀看到伤可见骨,顿时急了。
幸而旁边就有医馆,处置了伤口出来,没多远又有一个书肆。他的砚台碎了,但他一个用功的人,绝不能缺了砚台。等踏入书肆,胡珊兰又想郑蔚病那几日,书桌摊开的书上,他批注的字滞涩不匀,笔画还会开叉。看来郑家兄弟虽是一样的份例,可也会分贵贱。郑蔚房里的,都是次等的。
索性笔墨纸砚都择了买好,郑蔚看她选的认真,不住问老板,嘴角不觉带出笑来。不同以往,柔软而温暖。老板见只是小娘子在忙,郎君却站在一旁傻笑,也就笑着同郑蔚道:
“公子真是好福气!”
郑蔚点了点头:
“嗯,好福气。”
胡珊兰顿时红了脸。
等回到小院儿,阿瓜与冬儿都等在院子。阿瓜看二人神色不错,郑蔚还提着笔墨纸砚,顿时笑着上前接了,冬儿也簇着胡珊兰往东厢回。胡珊兰回头看郑蔚,郑蔚笑道:
“时辰不早了,快歇着去吧。”
胡珊兰才要走,采薇从正屋出来了。看见胡珊兰,脸色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柔弱道:
“爷这时候才回来,叫我好是担心。”